第2章 亂點同桌

第2章 亂點同桌

從婁寧市第一中學中途轉到二中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因為豐厚的獎學金,一種是因為跟不上。

祝明予是第二種,但他想寧繹知肯定不是。

同樣是高中生,有人黯淡無光默默無聞,有人卻光彩奪目,如同世界中心。

寧繹知就是祝明予所在世界線的挂逼。從一中轉學過來的他,到二中這個地方就是降維打擊。

每次考試放榜,寧繹知的名字肯定挂于榜首。運動會上,寧繹知也總會站在領獎臺上,得到無數的贊賞和掌聲。

更別提他惹眼的身高樣貌,在高中男生普遍抽條過快像個猴的時候,他已經初具成熟男性的身形。

總之,這是一個老師喜歡同學暗戀,聚光燈打滿全身的挂逼。

而祝明予的成績就是下坡路的過山車,一中的标簽對于他就是恥辱。

像他這樣的人在劇本裏只會是個炮灰,而他的作用就是傻兮兮地對着主角鼓掌,襯托對方五彩斑斓花團錦簇的人生。

挺沒勁的。

他對完美主角避之不及,如果不是這回撞槍口上了。

祝明予尴尬地摸了摸後頸,不自在地左右亂看,說:“呃……我就過來晃晃,然後就看到這車輪被人拔了。”

寧繹知眉頭漸漸皺起,臉上表情仿佛在說你當我是白癡嗎。

總不能說本來想拔孫光頭的,誰知拔成你的了。

祝明予實在編不好理由,只得硬着頭皮跟寧繹知套近乎,“這,寧哥,對不住對不住。你看,我放學前幫你把氣重新充足,中午再在食堂請你吃頓飯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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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換個普通人,看着祝明予賠罪的笑臉,怎麽說也會降個三分火氣。

但回回考第一的人顯然是個變态。

被單方面認為是變态的寧繹知聽罷,在記分板上重重寫下祝明予的大名,接着扭頭就走。

祝明予伸手就攔:“……去哪兒啊寧神,咱們私下解決,有話好好說嘛。要不然,我賠你一輛新的吧。”

寧繹知冷冷瞥了他一眼:“跟我去孫主任辦公室。”

祝明予覺得這人怎麽這麽小心眼,說了要賠錢還不依不饒,于是反激道:“多大事兒,還去找老師,真幼稚,要去你自己去。”

寧繹知聽完平靜地點點頭,徑自上樓:“行。”

祝明予:“……”

他一把抱住寧繹知的胳膊,嚎道:“大哥我錯了,你別去告狀吧?我可以做你一個月小弟。”

而對方顯然是對收小弟沒有任何興趣,冷着臉完全沒有理他的哀嚎,屈尊降貴地伸出幾根手指,把他的手指掰開又用力将胳膊抽出來。

五分鐘後。

吳萬露把方才放涼的玫瑰茶倒了,剛續上杯熱乎的,正準備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只見窗外橫過一個滿臉殺氣的熟面孔拖着個剛剛才送走的掃把星。

“站住!”吳萬露把玫瑰茶放下,倚着辦公室的門把人喊住,“你倆不去上課準備到哪去?”

寧繹知絲毫沒停下來的意思:“找孫主任。”

吳萬露現在聽到孫義雲的名字就牙疼,當即瞪了眼祝明予,大着嗓門問他:“你又怎麽折騰了?”

祝明予剛想答,寧繹知便搶答一步:“他把人輪胎氣給放了。”

“什麽玩意兒?你拔了誰的?!”吳萬露睜着一雙牛眼看向祝明予,完全沒想到剛剛在辦公室蔫了吧唧的人轉頭就能做出如此離譜的事情。

祝明予羞愧萬分:“對不起,吳老師,我拔了寧繹知的。”

吳萬露滿頭霧水:“等一下,他什麽時候——”

“他拔的孫主任的。”寧繹知強調一遍,“孫義雲主任。”

“哎喲我——”祝明予恍然大悟,氣得跳腳,“寧繹知你個王八蛋,你狗拿耗子——”

“叫我名字幹什麽?”

孫光頭巡視完早操,剛回教學樓就聽見有人叨叨自己的名字。

吳萬露可不想被孫義雲再抓住監管不力的小辮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當即拿手捂住了寧繹知的嘴,撫了撫鬓角的發說:“沒什麽,我跟孩子們提一下學習小組的事情。”

“噢,那站走廊幹嘛呀,走走走,去辦公室說,正好我也說兩句。”孫光頭揮揮手,示意三個人往裏走。

祝明予低垂着頭,凄凄慘慘戚戚地跟在後面,擡頭看了一眼旁邊滿臉怒意的寧繹知,內心愈發凄怆。

孫光頭背着手,說:“剛才我已經跟其他幾個班主任通過氣了,今天就可以開始實行這個學習小組。”他欣慰又贊賞地看着寧繹知,拍了拍他肩膀說:“咱們年級第一做做帶頭工作,搞得好了你們倆就是模範小組。”

“我拒絕。”寧繹知冷酷道。

吳萬露拼命朝寧繹知使眼色,後者直接将頭一別。

孫光頭可沒想到會被拒絕,手僵在半空,露出茫然神色,“怎麽?”

寧繹知答:“不想跟品行不端的人組小組。”

“我靠,你說誰品行不端!”祝明予直接炸了。活這麽久,敢當面罵他品行不端的還是頭一人。

“我說給孫主任後車輪放氣的人品行不端。”

孫光頭也炸了,“啥玩意兒?!你拔我後車輪?!”

祝明予咽了口唾沫,恨不得縮成米粒大小,只能大事化小,掙紮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拔錯人了。”

辦公室立刻傳來其他老師的偷笑聲。

“這你拔別人也不行啊!”孫光頭氣得火冒三丈,又朝吳萬露吼了一聲,“吳老師,你看看你們班這孩子你說怎麽辦吧,這完蛋孩子!”

“祝明予!”吳萬露被這倆人氣得不清,捂着突突跳個不停的太陽穴,“你給我打掃半個月高二年級的樓梯!”

祝明予弱弱地接受了,寧繹知冷哼一聲,擡腳就想走。

“沒人讓你走!”吳萬露把寧繹知叫住,壓着聲音警告道,“這學習小組每個人都要參與,沒有例外。”

寧繹知油鹽不進,繼續說:“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不是交朋友,也不是給人做免費的家教。這規定屬于本末倒置。”

好家夥,直接上升到對學校制度的質疑。祝明予在心底對這人的直言不諱表示牛逼。

孫光頭一聽這話,心上像被插了把刀。

這是在鄙視自己的權威!這是在蔑視學校的規章制度!年級第一這種好學生都這樣,其他人還得了?!

他撩起袖子,正準備好好再講講,一旁的吳萬露火力全開,罵人的聲音直接蓋過了他,引得全辦公室的老師頻頻側目。

“寧繹知,我告訴你,這學習小組你想組也得組,不想組也得組。就憑人語文考得比你高,作文比你寫得好,你就沒理由拒絕。平時對你态度太好,真是反了你了!這個大課間你倆就給我坐一塊!”

教師辦公室吵得鑼鼓喧天,教室這邊卻渾然不知。

直到早上第二節課的課間,胡大千才等來灰頭土臉的祝明予和跟在他後面一臉煞氣的寧繹知。

祝明予在胡大千的前面坐下,屁股還沒挨着椅子,便收到了對方的親切問候。

胡大千拿筆戳了戳祝明予的後背,調侃道:“喲,你這被拘留得夠久啊。怎麽還跟咱年級第一一起進教室呢?”

“別提了,水逆,喜提半個月的清潔工任務。我就說今天不能來上學吧。”

胡大千偷樂,又朝寧繹知的方向努了努嘴,“那為啥他看着跟被雷劈了似的呢?”

“他不就一直這麽一張臭臉麽。”祝明予現在看寧繹知不爽極了,“故意把我抓到辦公室,還說我品行不端,這是惡意報複我呢,氣死我了。”

他還沒說寧繹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呢。結果寧繹知倒先別扭上了,當誰樂意跟他一個小組呢,呸。

胡大千啧啧了幾聲,“你倆之前在一中有啥過節麽?”

“能有啥過節,我都不認識他。他在一中就是實驗班,我們這種普通班的平民哪比得上。”祝明予嘟囔道。

一中的實驗班在祝明予眼裏就是神仙聚集的地方,裏面的神人們不是準備競賽保送的,就是準備高考去C9的。可以這麽說,在一中實驗班還能上普本的,這概率也跟買彩票差不多了。

胡大千聽完不以為然:“你總歸有一處能跟他battle一下吧,比如……臉蛋?”

祝明予忍不住瞥向已經在做卷子的寧繹知,哼道:“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怎麽沒用呢?”胡大千拍了拍自個兒分數慘淡的試卷,“聽我的,現在這個時代,學習好不是唯一的出路了。咱們去注冊個號,開個直播,收點小火箭小飛艇啥的。先當網紅,畢業後去娛樂圈,這賺得不比讀書多?”

祝明予滄桑地看着他,一種孤獨感油然而生。

胡大千是他朋友,但他卻和單純的大千沒什麽能深入交流的話題。

他由衷羨慕頭腦簡單的人,于是比了個拇指,轉過身,拿起桌肚裏藏着的閑書,禮貌地中斷做網紅的話題。

“其實你倆挺像的。”胡大千在背後幽幽道,“你們一中轉過來的都不太愛搭理人。”

“跟一中沒關系。”祝明予翻了個頁,“我內向。”

大千切了一聲:“得了吧,我看你嘴皮利索得很……”

胡大千的話還沒講完,原本鬧哄哄的教室陡然安靜。

吳萬露從教室門口走到講臺,坡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她将教案往講臺一放,說:“趁着大課間的時間,我們先把座位排一排啊。”

教室頓時一片嘈雜。

“別吵,我知道你們都喜歡單人單桌。這也是校領導們的意思,希望有了同桌後你們都能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底下也不知道誰嗤了一聲,立刻被吳萬露瞪了回去。她拿起手裏的名單,叫的第一個號就是寧繹知和祝明予。

祝明予覺得萬分窒息,看了眼黑着臉收拾東西的寧繹知,突然覺得自己像那種強搶民女的惡霸。

于是他舉起手,為這次包辦同桌争取最後一次反抗機會:“吳老師,我覺得我的成績不至于跟班裏成績最好的同學做同桌,這麽好的機會讓給別人吧。”

祝明予都要為自己鼓掌了。聽聽,多麽動聽高情商的回答,比寧繹知那種當着全辦公室老師拒絕的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吳萬露絲毫沒有借坡下驢的意思,說:“這是根據你們彼此的弱勢學科、性格和身高的綜合考慮,不是單純總分排名。”

這話說得漂亮,但只有祝明予知道這事和祝康培脫不了關系。寧繹知能穩坐第一的寶座,肯定是沒有任何瘸腿的科目,他的語文只是沒有其他科目那麽亮眼,也絕對輪不到他祝明予給予什麽幫助。

所以這次是寧繹知結結實實的扶貧。

關于這個學習小組,祝明予拒絕過兩次,寧繹知也拒絕過一次,但擋不住老師們吃了秤砣鐵了心。祝明予是個不喜歡和人鬧矛盾的性格,即使心底再怎麽對這位冷面大佛抵觸,也還是在坐定後向他伸出了手。

祝明予微微一笑:“既來之則安之,以後我們就好好相處呗。”

寧繹知看了眼他的手,沒動,只是說:“你想我怎麽幫你?”

“啊?不用幫,你照常學習就行。我對成績沒什麽所謂。”

“行。”

寧繹知爽快應完,之後便拿出習題冊做題目,完全沒有進一步交流的意思。

祝明予被旁邊人凍了一臉,又想起些不好的回憶,頓時胃裏犯惡心。

拽屁。

他将書本挪遠一寸,二人中間便形成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

沒有手機也沒有大千的插科打诨,這一天下來,祝明予簡直閑到發慌。

他以前就是再懶得社交,也會跟後座的大千唠個幾句。誰知旁邊這位大哥愣是一個聲響都沒,上課做題課間做題,也不知道是擱自己面前裝逼還是本就如此變态。

最讓他覺得恐怖的還得是此人打草稿,一張A4的草稿紙,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草稿寫得比祝明予自己在卷子上的答題還板正。

這他媽是人類嗎,是計算機吧?

祝明予受不了跟臺機器一直坐着,放學鈴一打就拎着書包跟腳底抹了油似的開溜。誰知那孫光頭提着掃帚和拖把,頂着個锃亮的腦門早就站在校門口堵他。

二中的教學樓安排屬于各年級互不打擾型,每個年級都有獨立的一棟樓。一個年級十五個班,每層三個班級。他被吳萬露罰掃高二整個年級的樓梯,也就是說需要打掃五層樓的東西兩側樓梯。

“真晦氣啊,改天得去廟裏拜拜了。”

等祝明予拖完兩側樓梯,樓裏同學早就跑得差不多了。

他趴在五樓的欄杆上,看着太陽逐漸下沉,夕陽的餘晖把校園染成金色,樹影婆娑燈影幢幢,只有零星身影慢吞吞地往門口踱去。

內心沒來由地一陣悵惘。

只是這悵惘沒持續多久,他就被一對意想不到的組合吸引了全部注意。

“繹知,競賽準備得怎麽樣了?”聲音主人語速又急聲音又大,一聽就是吳萬露。

吳萬露有個外號,叫吳大嗓。教數學的李老師講話氣若游絲,帶着擴音器都給人有氣無力的感覺。而吳萬露的語文課從來不用擴音器,嗓子自帶混響和擴音效果,講課聲音能從班裏擴散到整個高二教學樓,聞者仿佛置身3D環繞的播放廳。

令祝明予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吳萬露念到李白的詩,那句“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滔天的嗓門像真将人從頭到腳潑了滾滾的黃河水。

一班的教室就在五樓最靠東側樓梯,聽他們聲音的距離,應當就在教室外面的走廊講話。祝明予站在樓梯上,摸了摸鼻子,自認挺沒節操地聽着牆角。

“一般,我不擅長。”

回答那人還是這種不鹹不淡的語氣,他幾乎能腦補出對方那張充滿煞氣的臉。

“重在參與,争取拿個獎。二中師資就這樣了,你心理壓力也不用太大,咱們重心還是放在高考上面。”吳萬露說完話鋒一轉,“今天這個學習小組其實就是為了讓你帶動一下旁邊同學的學習氛圍,不用那麽排斥。”

“舅媽,不想學的人怎麽帶動也帶動不起來的。”

舅媽?

祝明予一愣,平時裝得挺好,竟然從來沒人發現倆人還是親戚關系。

吳萬露嘶了一聲:“你倆是不是有什麽矛盾啊?之前在班裏的時候沒看出來呀,在一中的時候吵過架?”

“沒有。”寧繹知頓了頓,“我只是不太喜歡跟不好好學習,浪費自身資源的人接觸。”

祝明予臉一陣熱,心底似有一股股氣往頭上湧。他想沖上去說你懂個屁,但腳剛邁兩步便停了下來,随後“啪”地扔掉手裏的掃帚,頭也不回地跑了。

作者有話說

補昨天沒發成功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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