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談
第14章 交談
啪嗒。
空蕩的辦公室內,少年落完最後一筆,将沾着木屑的手術刀往旁邊一放,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看着虛空中的鏡頭,靜靜等待搭檔的回音。
剛才,他的搭檔和他說,通過直播間,他們可以得知病人的反應。
所以,在簡單讨論後,他們便決定将原本的計劃稍微調整,提前與對方進行交互。
既然病人會無法控制地觀察表世界的變化,那麽故意在撬鎖後留下一扇敞開的辦公門,推開椅子,在實木圓桌上一筆一劃刻下話語,這樣巨大的變動,肯定能讓裏世界的病人投來目光。
在此基礎上,葉雲州又提供了一劑猛藥。
【☆紀澤宇,這是病人的名字。】
“嗤嗤——”
刻木聲微微一頓。
在這停頓短暫的零點幾秒,烏祐眼神微動,卻不是懷疑,而是飛快反省,是不是他在病房內遺漏了什麽線索,所以竟然對這個名字沒有半點印象。
正如夜晚合作時答應的那樣,他會毫無保留地信任着他的星星。
所以哪怕确定自己對這個線索一無所知,他也只是想着:
——他的星星,厲害。
當烏祐再次動手,毫不猶豫地在原本刻好的二字問候後又加上了對病人的稱謂。
[你好,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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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少年便安靜等待,等搭檔從另一個直播間回來,帶來病人的回音。
然而,一衆圍觀的觀衆們就有點接受無能了。
【紀澤宇?這誰?】
【我漏看了什麽嗎?副本裏也沒出現過這個名字啊!】
【那個星星彈幕哪裏來的線索?主播你都不問一句?】
【剛才那個密碼也就算了,瞎貓碰死耗子也有可能,但這名字肯定不能随便說啊!!】
【主播你,別輕信那個彈幕吧,不管你們之前聊得多好也不能這樣啊……】
在看了新人這麽久的探索後,觀衆們大多已經隐隐意識到了什麽。
總結來說,就是昨天主播們的解謎思路全是錯的,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摸清,就挨個下餃子似的進了陷阱,幾乎團滅,現在只有新人成功逃出生天。
雖然之前對新人觀感不好,但大部分觀衆都是慕強的,在發現這樣驚人的反轉之後,先前對新人的意見全都忘得一幹二淨,靈活性很強地重新站隊。
結果,卻發現新人完全不理他們。
如果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觀衆也就算了,偏偏對那條頂着星星前綴的彈幕格外親近,回應TA的每一句彈幕,無理由采納TA的每一條建議。
這樣的區別對待誰受得了!!
對新人,他們還有點心理負擔不好直接罵,而且看樣子新人也根本不會在意他們的意見,所以觀衆們說着說着,矛頭就轉移到那個星星彈幕身上,企圖讓對方看到他們的意見從而收斂。
【我說那誰也別仗着主播信你就瞎說吧,副本要是崩了都怪你。】
【新人好不容易能穩到現在,別給你忽悠瘸了。】
【感覺很像是那種騙人的老玩家,就純粹看樂子吧。】
輸出了幾句,他們看見畫面中的少年忽然擡起了頭,黑沉的眼瞳直視鏡頭,似乎在注視着他們。
觀衆們頓時更來勁了。
【主播你看到了?我就說那個彈幕不靠譜的!】
【我覺得,新人還是應該多聽大部分觀衆的意見,你還是新手,估計不太懂這方面,聽我一句勸。】
【那家夥也就和你說了幾句話吧,都是騙人的,這樣随随便便叫你做事又不解釋的,完全是把你當樂子養。】
【而且真的很刻意啊,雖然不知道怎麽發的,但還特地頂個花裏胡哨的前綴,真的很中二,是表演型人格吧!】
沒能有更多的彈幕。
因為才發了這幾條,眼前便直直飛來一柄沾着木屑的手術刀。
閃爍着寒光的利器,倏地刺入鏡頭中央,直播間畫面像是被其暴力撕開那樣一下散開,再之後,只聽見身後“叮”的一聲,像是被釘在了牆面,隐隐傳來金屬薄片震顫的回聲。
觀衆們:……?!
按理來說,直播間畫面都是第三視角,哪怕出現怪物也不會給觀衆太大的視覺沖擊,唯獨到了烏祐這裏,兩次都是他主動攻擊鏡頭,直接讓觀衆第一視角體驗被擊中眉心的感覺,足不出戶被毆打。
觀衆們自認為見多識廣,什麽樣直播風格的主播都見過。
……但這種毆打觀衆的風格是真沒見過啊!!
“閉嘴,你們。”
光是攻擊鏡頭還不夠,烏祐還開口警告了一句。
無論是那對與鏡頭對視的深黑眼瞳,以及手中翻飛的嶄新手術刀,都在明晃晃傳達一個态度——如果觀衆繼續方才的話題,他會繼續攻擊鏡頭。
【……】
大概是出于震驚,彈幕還真一時安靜下來。
【☆病人看到了,他似乎有些緊張。】
葉雲州從隔壁回來了。
隔壁的鏡頭如他預料的那樣聚焦在這間辦公室,在桌上的字跡浮現後,畫面開始輕輕顫抖,甚至變得模糊。
換成人的反應,大概是目光躲閃,不願意接受。
大概半分鐘後,鏡頭又陡然扭頭,看向了身後的牆面。
不知為何,畫面抖得更厲害了。
葉雲州是看不出這個牆有什麽特別的,只看到中部似乎有一小撮凹陷。但既然能讓病人關注,證明這個凹陷是突然出現的。
表世界發生什麽了?
回來之後,他下意識想從視野中的彈幕獲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卻看到彈幕池裏難得幹淨,似乎近一分鐘內都沒有人發言。
嗯?
他挑了挑眉,仔細一看,發現烏祐手中換了一把手術刀。
嗯……
聯想到裏世界忽然出現的凹陷,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了一幕可能的場景。
放在昨天,葉雲州還覺得烏祐這樣有些不太明智,但既然現在他們已經成為搭檔,他自然而然地開始偏心護短。
大概又是彈幕說了不好的。
這樣能讓視野清淨點,也好。
所以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現,只是說:
【☆繼續吧,我們表明身份。】
“嗯。”
烏祐得到回信,又開始在桌上慢慢刻字。
[我是醫生。]
[請配合治療。]
在他無法看到的裏世界,同一場景下的畫面開始微微顫抖,而跨越多個直播間的觀衆已經就位,安靜等待着病人的回信。
畫面忽然又變了。
從空蕩的辦公室,忽然切換到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不斷拉進,變焦,最終記錄下接引臺處護士與一位患者的對話:
“我的病真的能好嗎?”
“我們會盡力,先生。”
“我其實也沒有信心了……但好吧,就這樣交給你們了。”
“請相信我們,先生。”
就像是從某個影視截取的片段,播完這一段,畫面又回到了那間敞開的辦公室,沉默地定格在桌面的那幾行刻字。
葉雲州有些訝異。
還真是奇妙的回應手段。
這麽看來,這個裏世界的所有,果然是完全由這位病人的思維構成。
一旦看到這一幕,哪怕沒有現實中的鏡面線索,有能力的主播應該也能從中窺見副本的本質。
只不過,難度應該會大很多。
畢竟能看見這一幕,就證明至少有一名主播已經宣告終結。
确定病人沒有別的內容要回答,葉雲州便回到了烏祐的直播間。
……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主播通過觀衆,隔空展開了一次簡略的醫療問詢。
從鏡頭的不穩定性,能夠看出病人的情緒隐隐有些緊張,但正如醫療指南中他給自己的忠告,他努力信任着忽然出現的“醫生”,幾乎每一個問題都給予回答。
雖然他回答的方法有些考驗理解。
[身份?]
某個病房裏的老太太端着僵硬的笑容,面對醫生的問詢緩緩地歪頭,張口:“啊?什麽?”
【☆略過基礎信息,他想不起來。】
[生病多久?]
窗口的護士拿着筆戳紙,臉上全是上班的疲倦,話語死氣沉沉:“上一次休長假還是夏初,這個班再上下去我就要死了……”
【☆夏初到現在,大概三個月。】
[症狀?]
醫院的保潔努力擦拭着某塊髒污的地面,擦不幹淨,反倒讓隔壁也染上了污漬,急得她滿頭大汗,直接摘手套用手扣,時不時還擡頭瞥周圍路過的人,似乎生怕自己因為這樣被扣錢。
【☆可能主要就是失憶?嗯……這次的回答我也有點看不懂:(】
【☆但可以确定的是,病人自己應該也很着急。】
啊,算了。
葉雲州按着額頭。
走程序走到這裏就可以了,既然已知更多的信息,還是直入主題吧。
“呼——”
烏祐吹了吹桌上的木屑,換了一面開始慢慢刻。
[紀先生,你還記得組織嗎?]
他落下最後一筆,在另一個直播間內,鏡頭忽然在醫院內的各種畫面中切換——
裂開的玻璃,撞牆的推車,攪動的漩渦。
分明都是很小的場景,鏡頭卻刻意湊得很近,将那些原本非常正常的鏡頭,愣是拍出了莫名的詭異感。
快速切換的畫面充斥着極強的不穩定性,像是誰忽然應激。
葉雲州若有所思。
這樣的畫面讓他聯想到了整個副本的架構。
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病人似乎都處于一種高度緊繃的狀态,副本也充斥着混亂與不穩定。
作為背叛者會有這樣的心理,只能代表原有組織的強勢和壓迫,讓病人在産生背叛心理後就開始感到畏懼和煎熬。
強勢?壓迫?
現實中,他望着醫院外的藍制服們,眼神變得有點微妙。
雖然反複告訴自己不能因為副本而對現實中的存在有所偏見,但他還是忍不住順着這個思路想了想。
副本內,問話繼續。
[我知道,你想離開組織。]
按照烏祐和葉雲州達成的共識,病人在信紙中透露的傾向明顯是想要一條路走到黑,那麽第一次的問話自然是順着對方的心意,盡可能在不刺激病人的情況下獲取更多信息。
既然病人傾向于脫離組織,那麽……
[是因為你忽然發現,組織其實并不美好,對吧?]
短暫停頓的裏世界畫面中,隐隐傳來了不知何人的嘆息聲。
然後便是交錯響起的話語:
“還考什麽啊,我被騙了!我根本不想幹這個!”
“……後天形成的病,這完全可以避免的。”
“我看鏡子差點認不出自己,一天下來口罩印都長臉上了。”
“又推走了一個啊……慘。”
“醫生,還有救嗎?我該怎麽做?”
“我好後悔啊,好後悔啊。”
畫面快速切換,從不同情境,不同人口中拼湊的話語,重疊響起,講到最後,只剩下一句後悔,反複反複念叨。
葉雲州飛快記下了這些話,目光倏地定在第二句,久久。
後天形成的病?
……病人是想借此表達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