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 19 章

一片伸手不見光亮,有時候連月光都會藏匿于雲層的半山腰。

提着燈籠用以照明前路的明黛又一次險些要被表哥颠簸着摔下來的時候,開口道:“表哥,要不你還是把我放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說山路陡峭險峻,單憑夜間行走這一條就足夠危險重重,何況是背上還背着另一個人。

“不行,山路那麽難走,你的腳還崴到了,我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走。”兩條腿都直打哆嗦的周淮止咬着牙拒絕,生怕她以為是自己覺得她重,憋紅了臉用力的将她往上掂了掂。

“表妹你那麽的輕,我背着你走根本感覺不到任何重量,你平時還是得要多吃點才行。”

明黛見表哥不同意,只能轉了個說法,“表哥,要不我們先在旁邊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在下山,要不然夜裏走着難免會遇到危險。”

周淮止剛要說不用,結果沒有注意看腳下的路,本就打着哆嗦的腿一個站不穩,一腳連人帶滾的往下摔。

燈籠裏微弱的光亮也跟着徹底熄滅,連帶着周圍都變成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入了夜的城內仍是一片喧鬧的燈火通明,高樓千燈照碧雲,低處輕歌慢舞。

走到垂柳堤岸旁,蹙眉凝神的燕珩只覺得沒由來的一陣煩躁,就連他的腳都三番兩次的想不受控制的往某一個對他來說讨厭的地方走去。

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犯了癔症,要不然怎麽會總是想起那張讨人厭的臉。

拿了兩張面具問他意見,結果他一直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林婉娘頓時不高興起來,“阿珩,你今天怎麽老是在走神啊,我和你說話好幾次了,你都沒有聽見,你在這樣,小心我生氣不理你了。”

“抱歉。”燕珩伸手摁了摁酸脹的眉心,“可能是今天有些累了吧。”

聽他說累了,林婉娘善解人意的說,“這樣啊,要是阿珩累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答應了今天要陪你,怎麽會忘了。”喉結不自然滾動的燕珩剛說完這句話,眼前就浮現出一個穿着滄浪色月褶裙,髻別珍珠簪的少女正站在燈火闌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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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中的狐貍面具遞給他,又見他遲遲未伸手去接,眉眼一彎的伸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喂,你該不會是剛才吃太辣,把你腦子辣傻了吧。”

“可是我不能因為你累了還讓你強行陪我,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林婉娘仰起頭,握住他的手,很是心疼地說,“阿珩,我和明黛姐那樣永遠只會為自己着想的自私女人不一樣,我會心疼你。”

——

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明黛想到前面摔倒時護着自己的表哥,着急地往四處張望着尋找他的身影,“表哥,你還好嗎。”

“表哥,你有沒有事。”

不小心滾下了草溝裏的周淮止疼得發出一聲悶哼,捂着快要摔得成六瓣的屁股,龇牙咧嘴的報着平安,“表妹,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擔心她會過來,急忙喊道:“我旁邊有太多碎石頭了,你先不要過來。”

更恨自己百無一用是書生,要是自己平日間能多鍛煉一下身體,也不會在表妹面前那麽丢臉。

因為周圍太黑了,還是深處在雜草橫生,一不小心就會踩空墜崖的半山腰中,明黛也不敢輕舉妄動,便說,“表哥,你旁邊要是确定安全的話先不要挪動,等明日天亮了我們在下山。”

周淮止想要說不用,掌心和小腿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疼,擡頭看天,烏雲已是遮住了月亮,這下子別說下山了,怕是連路都看不清。

只能挫敗地嘆了一口氣,“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們那麽晚還沒回來,晚點姑媽姑父他們應該會派人來找我們的吧。”

“嗯,不過晚上更深露重,表哥你最好不要睡過去,知道嗎。”

“明白!”

東方泛白的那一刻,山澗霧氣忽濃忽淡,草尖樹葉上的露珠被一陣清風吹得滾滾而落。

夜裏氣溫偏低,明黛為了抵抗夜裏的山中寒氣盡可能的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并保持着清醒不能讓自己睡過去。

因為一旦睡過去,誰都不能确定在那麽低的溫度下,是否還能醒得過來。

他們兩人一晚上沒有回來的事驚動了爹娘他們,比黎明先一步抵達的是前來尋人的家丁。

她失蹤一事,又是在即将成婚前失蹤一事不宜鬧大,就連派人來尋的家丁也是暗中尋人。

衣服經過那一摔後,徹底髒得不能穿的明黛本來是打算去鋪子裏買成衣的,未曾想馬車裏已經備了一套幹淨的衣服給她換洗。

除了衣服,打開暗格,裏面還放有墊饑的糕點,明黛想到為她準備這些的母親,心裏湧上一陣澹澹暖流。

低調得不讓任何人發現的明黛剛回到清芸院,就被哭得眼睛都紅腫了的桃苒撲着抱了個滿懷,扯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嗚嗚嗚,小姐,你昨晚上去哪裏了,奴婢找了你一晚上都沒有找到你,奴婢都要吓死了。”

“奴婢就不應該讓小姐你一個人去的,奴婢就應該陪着你一起去。”

被她哭得眼淚鼻涕都快糊了一身的明黛好笑地取出帕子幫她擦眼淚,安慰道,“好了,你別哭了,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

哭得都要吹出鼻涕泡來的桃苒仍是抱着她不撒手,“不行!除非小姐你得要答應我,以後不能再把我丢下了,要不然奴婢會傷心難過的。”

明黛覺得自己要是不答應她,她保證能哭得把院子都給淹了,“好,我保證不會在有下次,可以了嗎。”

桃苒這才破涕為笑,扭扭捏捏的松開她,“那還差不多嗎,小姐你肯定餓了,我去給你準備吃的來。”

“去吧。”

沐浴後,人卻沒有半分胃口的明黛更是累極了的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沒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馬尾高束的紅衣少年踩着月色翻過開滿迎春花的院牆,抱着一大捧紅梅,曲指叩響了她的窗戶。

耳根紅透了的少年握拳置于唇邊輕咳一聲,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說———

“皎皎,你等我回來娶你,我一定要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哦,知道嗎。”

許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的明黛猛地從夢中驚醒,因為這個夢實在是過于美好了,美好得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幾乎是殘忍。

因為越回想到以前的事,她越舍不得放手,也貪戀着他給予自己的美好。

她本可以大度的容忍他和林婉娘的事,可是在見過他對自己全無保留的愛意後,又怎會允許他将自己的愛分給另一個女人。

她也不允許自己成為那麽一點兒美好的俘虜,最後成為一個深閨怨婦。

因為做了那麽一場夢,她也沒有了絲毫睡意,又不想坐在床上孤獨的等着黎明的到來。

遂散着頭發,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來到青螺貝殼梳妝臺前,彎下腰打開最裏面的一層抽屜,取出裏面的一個紫檀木如玉百纏箱。

箱子的鎖是由黃金打造的小金鎖,明黛尋來鑰匙把箱子打開後,指尖蜷縮了片刻才取出裏面的來信。

信是從他領兵剿匪那日起,每周不落派人送來的。

并不是一天一封,而是七天寄來一回,一天一封等她看完後,就會寄來新的來信。

這樣她一天看一封,相當于他一天給自己寫一封信。

盤腿坐在地上的明黛借着暖黃的燭光,把盒子的信一一打開。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我來到這裏了,這裏可真冷啊,那風吹到臉上跟刀子劃過臉一樣,還好你沒有跟來,因為我舍不得讓你吃苦,不過這裏的蜜烤羊肉和梨花白挺好喝的,我想讓你也嘗嘗。

皎皎,你怎麽都不在信上說想我的,你都不知道我一天要想你多少遍,坐着想你,吃飯的時候想你,睡覺的時候想你,連路上看見了一片雲我都在想你。

啊!這破地方我待夠了,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啊,我真的好想你啊,皎皎。

皎皎,最近那群天殺的土匪一直小分隊小分隊的來搞偷襲,等我抓到他們,看我不把他們的腦袋給擰下來當球踢!

等拆完最後一封信的時候,她才發現蘭花纏蝶銅臺上的蠟燭不知何時流幹了淚,落了滿地斑駁淚痕,晨曦微光從十字海棠窗棱照進來,驅趕着黎明前的黑暗。

原來不知不覺中,天已經亮了。

端着熱水進來的桃苒瞥見小姐慘白的臉,還有燒成灰燼的一堆書信,險些被吓了一跳,“小姐,你的臉色怎麽那麽差啊,該不會昨晚上一晚上沒睡吧。”

許是一夜沒睡,連人都變得遲鈍了的明黛緩緩地伸手撫摸上自己的臉,她的臉色真的有那麽糟糕嗎。

動了動壓得發麻僵硬的腿,起身來到銅鏡前,才發現桃苒的話說得很含蓄的委婉了。

因為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不但糟糕,更像是一個鬼。

披頭散發,小臉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唇瓣卻是嫣紅得像搓了幹胭脂後裂開,眼底還帶有一抹淡淡的青色。

還沒等明黛适應鏡子裏的女人是自己時,有丫鬟來報,說,“小姐,柳小姐遞了請帖給你,說是今日要請你去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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