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明黛并不知道燕珩來府上一事, 正捧着用曬幹的玫瑰花瓣泡的茶水抿上一小口,“母親,你可了解孟旭。”

“孟旭?”

因他不但是這幾人裏長得相貌最端正的一個, 也最為家境貧寒, 明夫人自然記憶深刻,“你父親曾贊過他所作文章極好, 不出意外今年下場定會榜上有名, 只是他家中過于清貧,還有一個常年卧病在床的母親,這樣的人家你要是嫁過去, 恐會受苦。”

按他們家的條件,找個入贅的并非難事, 只是願意入贅的大多是平庸無能,亦或是投機取巧之輩。

“父親也說了他今年下場,不出意外定會榜上有名, 而且他有才學, 肯吃苦,說不定哪日就能憑借自己的雙手博出一個錦繡前程。”明黛也沒有說着一定要嫁給他的話,而是說, “母親, 我想要和他接觸一下。”

她選擇孟旭, 主要是有自己的考量。

家中僅有一位常年卧病在床的母親, 說明家庭關系簡單, 家道中落, 說明他日後需要自家幫扶, 既需要借助自家的勢力,更方便讓她拿捏, 也讓他做不出納二色的心來。

可除了孟旭,另一個章雲遠也在她的考慮之中。

母親是伯爵府家大小姐,父親是京城首富,他又是家中最小的兒子,自是從小養得天真爛漫的單純。

他的性子也同當初的燕珩一樣,以至于瞧見他,恍惚間以為見到了故人。

買東西都要貨比三家,何況是選夫婿。

燕珩離開明府後,馬不停蹄的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只是這一次仍和之前一樣。

前來傳話的內侍笑眯眯地将手中浮塵一甩,“燕世子,陛下今日在和幾位大臣商量要事,世子爺有事的話,還請在上朝期間再來。”

“是陛下不願見我,還是陛下真的在忙。”燕珩冷沉下臉,漆黑的瞳孔裏翻滾着無盡戾色,“劉公公,你要知道有些的借口用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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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臉上的笑容一僵,帶着不滿,“燕世子這句話不是在說笑嗎,就算陛下不想見你,世子不也沒有辦法嗎。”

“世子當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大人物不成不過一個早就破舊的安陽王府,若非陛下還記挂着幾分親情,只怕世子你連宮………”內侍還沒說完的話,盡數吓得哆嗦着咽回了嗓子眼。

他覺得自己要是在多說一句,脖子定要和腦袋分家了。

眼底戾色翻滾的燕珩拳頭攥得青筋暴起,面上一片駭人的冷意。

看來這位是鐵了心不想讓他娶明家女,也是,本就懷疑他的身世,又怎會眼見他如虎添翼。

他與其将希冀放在別人身上,倒不如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反正他不會讓此事就此成埃落定,更不會将她拱手讓于他人。

孤身一人的燕珩走到望不到盡頭的朱紅宮道中,整個人似籠罩在一層躁郁之中。

橘黃落日将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搖曳在微涼的餘晖裏,顯得蕭瑟又孤寂。

随着夜色漸深,躺在柔軟錦衾裏的明黛正睡得香甜時,恍惚間聽到了窗牖邊傳來的聲響。

一開始她以為是調皮的夜鳥打鬧間撞上了窗牖,只是随着窗牖邊響起第三聲的時候。

睡意頓消的從夢中驚醒,纖長的手指猛地抓緊錦衾,心裏也在祈禱着他能盡快離開。

只是有時候越害怕,越來什麽。

明黛以為他會和之前一樣在發現自己睡着後就會離開的,可是很快。

她聽見了窗牖被人推開後,發出的輕微聲響,緊接着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靜谧的深夜裏炸開。

也炸得她頭皮發麻,全身僵硬。

他怎麽敢的!!!

早知道他就是個聽不懂人話的瘋子,她當初就不該應該幫他出頭,更不應該答應他的追求。

燕珩在她睡着後,本應該轉身離開的。

但他發現自己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此時的思念就像潮水一樣洶湧得将他淹沒,也如春夜裏連綿不止的濕潮水汽,無孔不入的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更迫切的想要和她解釋情蠱一事。

告訴她,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出自于本心,而是被控制的。

幽香淺淺,帷幕悠悠的閨房裏,是朦胧月光傾灑進來的靜谧美好。

因着天熱,原先的厚簾子換成了清雅幽靜的竹簾,由它卷竹綠簾,日映花面。

玉石通透的鎮紙下壓着幾張澄心堂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出了她對論語一書的獨特見解,玉壺春瓶上折着一支花苞并攏的荷花。

隔着一席竹簾的明黛在聽到離自個兒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時,便再也裝不下去了,又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早已醒來。

只能佯裝剛被吵醒後,極為困頓地揉了揉眼睛,偏冷的聲線因着未消殘睡染上了嬌憨的軟糯,“桃苒?”

“是我。”燕珩骨節分明的手撥開竹簾後,兩條腳像是定在原地一樣。

四目相對間,他的喉嚨莫名發緊,一雙眼睛忘了回避,而是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皎皎,是我。”低沉暗啞的聲線再次響起。

也讓接觸到他目光的明黛臉色驟變,拉過錦被蓋住身體,壓低聲音怒斥道:“你來做什麽!你瘋了是不是。”

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眼裏溫度全失的燕珩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人扔進了火堆裏,燒得身體滾燙,口幹舌燥。

滿腦子想的都是芙蓉帳暖,雪膩香酥,連自己為什麽深夜過來找她的事情都給忘了個一幹二淨。

“燕珩,你是不是瘋了。”直到明黛的低呵聲再度響起,燕珩才像是尋回了神。

也羞愧自己同個登徒子一樣的孟浪行徑,連忙別過身背對着她,耳根通紅一片,“對,對不起,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越是想要否認沒有看見,可先前的一幕就像印在了腦海裏,揮之不去。

明黛冷着眼看着轉過身背對着她的男人,迅速拿起旁邊的衣服穿上,腦海中則在飛快的思索着他的目的,她又能如何不動聲色的脫身。

“你來找我做什麽。”她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就像冬日裏有人捏了一團雪球,乘其不備往脖子裏塞進去一樣。

面紅耳赤的燕珩聽着身後傳來的,穿着衣服的摩擦聲,定了定心神壓下搖曳的浮想聯翩,“皎皎,我知道我大晚上來找你,實屬孟浪了,但我實在是有話想要和你說,也想要和你解釋,我之前那樣對你完全不是出自于我的本心,就連我也是受害者。”

“我之所以會忘記你,都是林婉娘給我下了情蠱,所謂情蠱不但會讓中蠱之人忘記心中所愛,還會對其産生厭惡,也間接導致我不但忘記了你,還做出了那麽多豬狗不如的事來傷你的心,但是你相信我,那些事絕對不是出自于我的本心,難道我們好了那麽多年,你都還不信我對你的感情嗎。”

“你放心,我已經将她處理了,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所以皎皎,你能不能在給我一次機會。”

明黛對于他說着将林婉娘處理一事只覺得好笑,更甚是諷刺。

所謂的處理恐怕是找個隐蔽的地養着了,待自己心軟後在接回來。

他為什麽會再三挽留自己,恐怕也是因為舍不得和自己的多年情誼,更不允許自己擅作主張的退婚,本身屬于自己的東西存了二心。

他既舍不得和她多年的情誼,也舍不得林婉娘的溫柔小意,更舍不得林婉娘肚子裏頭的孩子。

美妾嬌妻幼子皆有,天底下的好事是不是全部都得由他占了去。

明黛不在同以往兩次一樣和他據理力争,而是極為失望的望着他,“景珩,你為什麽總聽不懂我說的話,我說散了那就是散了。”

“何況發生過的事,我沒辦法當它沒有存在過。”退一步來說,就算林婉娘真的不在了,她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東西被別的女人先用過了。

她對自己的東西一向在意,且有潔癖。

滿心希冀着她知道真相後,就能破鏡重圓的燕珩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猛地抓過她瘦弱的肩膀,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失憶期間的我很混蛋,但你就算在生氣,也不能再三說出要和我散了的話。”

“好嗎。”最後兩個字,近乎是帶上了可憐的哀求。

明黛對他的哀求視若無睹,而是失望至極地輕輕搖頭,“你看,這就是我對你失望的原因,自大,傲慢,狂妄,總是聽不懂我說的話,燕珩,我也是人,我也會累。”

她取出上一次讓掌櫃用金絲勾線作為殼子,好固定住的玉佩,白皙的指尖撫摸着上面的紋路,“你還記得這枚玉佩嗎?你說過,這枚玉佩代表着我們的感情,我哪日将這枚玉佩弄丢了也相當于把你弄丢了。”

“玉佩雖然沒丢,卻是被你心上人摔碎的,那時的你給我的回答是,不就一塊玉嗎,所以你看,我們的感情也如這塊玉。”

“就算在修補,也恢複不到原樣。”

“你是真心想要和我散了。”燕珩冷不丁的盯着她,秾豔的五官上沒有一絲表情,卻讓明黛感到強烈的不安。

她強壓下心頭浮現的不安,避重就輕地說,“很晚了,景珩還是早些回去吧。”

“你不但要和我散,還要趕我走是不是!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燕珩以為只要解釋清楚,他們就能回到以前的時候,她卻是冷漠的将他推開,眼神冰冷宛如陌生人。

除了她是想琵琶別抱,明家和那位給她施加的壓力以外,他想不出她為什麽會再三對自己說出那麽絕情的話來!

“你看上的是誰,章家的傻子還是那群只會整日念着些狗屁酸詩的破書生。”怒意燒得胸膛劇烈起伏的燕珩的眼神裏是說不出的兇狠,擡腳就往外走。

“這群肮髒的臭蟲一樣的東西也敢惦記本世子的人,我這就去将他們的腿全部打斷!将他們全部剁碎了拿去喂狗。”

明黛生怕他真的說到做到,連忙喊住他,“你冷靜些,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燕珩停下腳步,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明黛像是累極了的靠着床邊架子,邊上挨着一個花瓶,眼睑半垂,“景珩,你知道嗎,現在的我對你真的很失望,做錯事情的人是你,你為什麽總是要将過錯推到別人的身上,難道承認自己的錯誤,對你來說是一件很為難的事嗎。”

“那你又為何總說着戳我心窩子的話?難道你就因為一個林婉娘才要和我散了,但我說過了,我當時是受了情蠱的控制才會如此,我心裏愛的人一直是你啊。”

“景珩,有些話你騙騙自己就行了,何必要将他們當成現實。”明黛稍一沉默,又說,“你和我說你之前對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林婉娘給你下的情蠱,你才會這樣的。”

燕珩正想要點頭說是,又因為她的下一句話臉色煞白,身形不穩。

“那你敢說,失憶後的你和現在的你不是同一個人嗎?你說你是因為情蠱才會愛上的林婉娘,可是那個情蠱有讓你帶着你的心上人一次又一次踐踏着我們過往的美好回憶,當着我這個還沒過門的未婚妻郎情妾意,讓我明黛成為所有人口中的笑話嗎。”

“我………”嘴唇翕動的燕珩眼赤臉白得不敢反駁,因為他無法真正的割席。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鑽心的痛苦。

就在這時,靜谧的院子外傳來了好幾道急促的腳步聲。

也讓明黛的一顆心随之提起,要是讓別人知道。

三更半夜中,她的房間裏有一個男人,無論他們有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她都完了。

本應該要離開的燕珩卻一反常态的拉住了她的手就往外走,漆黑的瞳孔裏翻湧着深不見底的心驚肉跳。

“放開,你想要做什麽。”掌心冒出一層薄汗的明黛隐約浮現出一抹不好的預感。

覺得他瘋了,一定是瘋了!!!

閉上眼的燕珩像是下定了決心,一雙黑眸染成了濃郁的赤色,“皎皎,就算你因此事恨我,怨我,憎我,我也決計不會和你散了的,更不會看着你上了別人的花轎。”

他知道自己是個貪得無厭,卑鄙無恥的小人,但是那又如何。

難道要自己眼睜睜的看着她另嫁他人嗎,不,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放心,我這就去向岳父負荊請罪,等天亮後我就入宮請旨賜婚,我發誓,絕對不會委屈了你去。”

此刻的明黛又驚又怒,“燕珩!你是不是想要逼死我才甘心!”

“我沒有,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我只是不希望你嫁給其他人,更不想要從你嘴裏聽到你要和我斷了的那些話,等下岳父問起我們的事,你就将所有的過錯都推在我的身上,說是我強迫的你。”

此間的明黛也不再掙紮了,唯獨一雙眼睛像失了所有的色彩變得死氣沉沉,“好啊,你就拉着我出去,讓世人看我這個明家二小姐有多麽的不知廉恥,才會在大半夜偷人,到時候我拿三尺白绫吊死在你面前,這樣你可滿意。”

“反正一個名聲髒了的女子,與其活在世上受人指指點點,連累家中父兄和未出閣的姐妹,倒不如死了來得幹淨。”她說着,一滴淚珠絕望的從眼底滑落。

美得驚心動魄,美得絕望,更美得像夜莺泣血。

燕珩被她眼裏的死寂給駭到了,瞬間慌張無措的松開她的手,又嘴唇發白的想要抱住她,“不是,我沒有………”

他想要解釋他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生氣她總說着要和自己斷了的話,才想要吓唬吓唬她的,可是話還沒說完,他的額頭就傳來一陣猛烈的劇痛,那痛不單單是身體上的痛,更似細密的針紮進了五髒六腑,痛到了四肢百骸。

這一刻,他的動作近乎是凝滞性,遲緩性的擡起頭,狹長的眼睛裏閃過不可置信的痛苦,絕望。

額頭的血順着臉頰緩緩滴落,也将他的眼睛染上了赤色。

“皎皎,你是,想要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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