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 47 章
明黛被帶進牢房裏的時候, 先前看見的那雙眼睛卻猶如跗骨之蛆纏着她不放,也令她的身體跟着打了個寒顫。
只因那雙眼睛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過于熟悉了,熟悉到只需一眼就很難忘記的程度。
心裏又有一道聲音在跟着否認, 應該不會是他, 在如何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年之久,他說不定早就死了。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才對。
明黛被衙役粗魯着推進牢房裏後, 等她扯下遮住眼睛的布條, 也看見了雙腿盤膝坐在稻草堆上的夫君,也像是尋到了主心骨同他走來。
本在閉目養神的周淮止聽到聲音睜開眼,見到同出現在牢房裏的明黛, 滿是錯愕的站起來,“黛娘, 你怎麽在這裏。”
不知想到什麽,臉色頓時難看得不行,“你身上有沒有受傷, 母親小妹還有眠眠她們現在在………”
周淮止的話還沒說完, 剛才的衙役去而複返地将嘴巴裏被塞着布條的周母和周月芙推搡着走了進來。
“老實點!”
“快點進去。”
随着牢房門再次關上,裏面響起的是震天的哭聲,咆哮的咒罵聲。
前面在睡覺中被扯出來的周月芙哭得眼睛紅腫, 頭發淩亂, “大哥, 那群該死的狗奴才居然敢兇我, 你一定要殺了他們給我報仇!”
眉心挂着一縷擔憂的明黛看向夫君, 颦眉蹙頞, “夫君, 這是怎麽一回事,官兵怎麽突然要來抄家。”
同時也在慶幸提前讓奶嬷嬷将眠眠藏起來了, 要不然牢房陰冷潮濕,眠眠的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住,更擔心會不會是政敵想要借此清算。
抱着女兒哭成一團的周母淚眼婆娑的問起,“浮微,你快些和我們說下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官兵會突然上門将我們都給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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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芙也不哭了,眼睛通紅的看向自家大哥,想要問一個解釋,更害怕自己進來了就出不去了該怎麽辦。
周淮止看着一起被關進來的母親妹妹,也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神色都不自覺的嚴肅起來,“你們還記得不久前左遷的張知府嗎。”
“記得,當時張知府走的時候,我們還給他送了禮。”明黛同知府夫人打過幾次交道,只記得知府夫人是個略愛金銀,愛鑽營的性子。
她也明白大神好送,小鬼難纏的道理,所以在得知張知府高遷走的時候還跟着松了一口氣,誰知道今日的牢獄之災又會和他扯上關系。
提到那位張知府,周淮止跟着重重的嘆了一聲,“事情壞就壞在張知府左遷後不知道是得罪了誰,導致一家還沒進京就啷當入獄,連柳州的一幹官員都受到了牽連,不過你不用擔心,此事我們沒有做過,等查清楚自然就會放我們出去。”
明黛輕輕地應了一聲,可心裏仍是覺得不安,特別是回想起那雙孤冷陰翳的眼睛時,連靈魂都要随之顫栗,輕咬下唇,“夫君,你可知道那位巡撫大臣是誰?”
周淮止想到那個人的稱呼,臉色微變中帶着幾分咬牙切齒,“安陽王。”
畢竟這個名字對他而言,就跟一塊揮之不去的噩夢,即使對方早已被抄家,成為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他仍是不敢輕易的掉以輕心。
明黛聽到這個官職時,下意識地想到了燕珩,但是轉念一想應該不會是他,這個安陽王說不定是新冊封的王爺,只是他們遠在柳州并未知情罷了。
周月芙敏銳地感覺到明黛的神色變化,眼珠子一轉,跟着好奇地詢問,“哥哥,可是這個安陽王有哪裏不妥?”
該不會是她這位好嫂子的姘頭吧,要不然她怎麽會緊張成這樣。
“沒什麽。”周淮止明顯不想談論這位昔日故人,勸道,“很晚了,先休息吧,等天亮了,我們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他越是欲蓋彌彰,對于周月芙來說越是好奇。
直覺告訴她,那位安陽王肯定和她這位好嫂子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今夜的柳州城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官兵的大肆抓人也讓整個柳州上空籠罩着一層沉沉陰霾。
九陽青銅燈樹點燃着燭火,照得室內一片明亮。
“爺,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将柳州的官員和他們的家人都給抓起來了,現在該怎麽做。”幾年過去,整個人曬得黝黑,也變得越發沉穩的楊寶正笑着将一杯放溫的茶水遞過去。
要他說那位張知府可真是夠貪的,這一走,簡直是要将整個柳州的地皮都給刮了打包帶走。
背對着他的男人寬肩窄腰,腰配銀雲墨線腰封,即使不說話都是令人膽寒的滿身蕭殺。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男人冷若冰寒的低沉聲線響起,“抄幾個貪污最多的,殺雞儆猴。”
“諾,奴才這就是辦。”楊寶退下去之前,正好遇到一個身穿朱紅色勁裝,馬尾高束,行走間英姿飒爽的女子拿着藥瓶過來,臉上立馬堆起笑來。
“許姑娘,那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歇息。”又瞥見她手上的藥瓶,“許姑娘是來給爺送藥的吧,爺還沒睡,許姑娘正好過去。”
被稱呼為許姑娘的許有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很晚了,楊公公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比較好。”
“許姑娘有心了,爺要是見到許姑娘,快點會開心。”要是爺當初喜歡的人是許姑娘該有多好啊,想到這個,楊寶心裏止不住的開始嘆氣。
更不明白爺究竟怎麽想的,更擔心爺那麽多年來該不會還是放不下那位明二小姐吧,要不然怎麽會不近女色。
——
牢房裏的環境并不好,本就處于多雨季節的柳州處處潮濕,龐大的水汽也壓得明黛險些呼吸不暢。
“靠着我睡,會舒服些。”周淮止捧過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解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等明日我們就能出去了,在忍忍。”
“嗯。”對比于明日是否能出去,明黛更擔心的是女兒,也不知道今晚上的事會不會吓到她,也希望張嬷嬷能照顧好女兒。
因為今天發生了那麽大的事,臉上不見一絲睡意的周淮止借着從廊處照進來的微弱光亮,不由回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連舌根都彌漫起了一層白粘膩苔的苦意,“如果,那個安陽王真的是那人。”
“我已經嫁給了你,無論那位安陽王是不是他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明黛也不信一個叛國投敵的人能突然洗白重回高位。
“說不定只是最近新提拔起來的一位王爺,夫君就不要想太多了,明日你還得要去問那位巡撫大人将我們都關進來,究竟是為何意。”一下子将柳州所有官員都抓起來,很難不令人聯想到另一層方面。
要知道聖人年紀已大,太子和其他幾位皇子皆對那個位置虎視眈眈。
“也是。”
本就多雨的四月份,又淅淅瀝瀝的落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打濕了一地靡靡殘紅。
明黛在天亮時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剛睡下沒多久,就聽到了有人來開鎖的聲音。
一夜沒睡的周淮止神情激動的問,“官爺,可是來放我們出去的。”
周月芙也瞬間驚醒,立馬變得趾高氣揚起來,“你們還不快點放我們出去,要不然等見到了巡撫大人,我是不會同你們求情的。”
等她出去後,一定得要用柚子葉洗澡,好驅趕身上的晦氣才行。
“誰說是來放你們出去的。”為首的男人像提小雞一樣将周淮止拎出來,“放心,只要等我們大人查明此事和你們無關,自然會放你們出去。”
其中一個見周淮止磨磨蹭蹭,不耐煩的上手推了他一把,“還不快點跟我們走,要是耽誤了大人的時間,有你好看。”
周母簡直是要被這一幕給吓得魂兒都飛了,凄厲地撲到欄杆前喊道:“不行,你們這是要把我兒帶去哪裏啊,你們要帶走就帶走我好了,和我兒沒有任何關系。”
“母親,剛才這位官爺說了是巡撫大人要見相公,你不用擔心。”明黛比起他們都要鎮定得多,取下腕間戴着的镯子塞過去,笑道,“勞煩官爺等下送些熱水和吃食過來。”
昨晚上到現在,這些衙役們根本就沒有打算送飯過來的意思,也不會輕易走動在這裏,就算身處在惡劣的環境裏,也得要讓自己過好。
官差低下頭瞧着這個水頭極好的镯子,又瞧了眼淡定如雲的明黛,倒是很少瞧見進了大牢還能那麽鎮定的女人,“好,等下給你們送來。”
周淮止被壓着離開前,不忘說道:“黛娘母親小妹,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等走出了牢房,跟在衙役身後的周淮止套着近乎詢問,“不知小哥是要帶本官到哪裏,可是要去面見巡撫大人?”
昨日他剛來衙門,還沒看清楚巡撫大人長什麽樣就被抓住扔進了牢房裏,更不明白那位巡撫大人究竟是要做什麽,難不成是一來就打算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嗎,還是殺雞儆猴。
周淮止被帶來的時候,頓時看見了不少眼熟的人,倒不如說整個柳州的大大小小官員全部聚集于此地,也讓他額間生出了一絲冷汗。
“張大人,李大人。”
“周大人你來了。”
“巡撫大人這是想要做什麽,把我們都聚在一起。”
“昨天突然将我和我們的家人抓進牢房裏,連個解釋都不說,害得我提心吊膽一晚上。”
人一多,就像一滴清水濺進滾燙的油鍋裏,燒得噼裏啪啦作響,一種明為風雨欲來的恐怖氣氛更是席卷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很快,有眼尖的人指着正中間被捆綁住雙手雙腳,嘴裏塞着抹布,綁在柱子上的人。
“你們看,那個不是張知府和他的家人嗎。”
“張知府不是回上京了嗎,怎麽會出在這裏。”
就在大家的疑惑達到頂峰之時,一個穿着青色廣袖儒扇的書生手搖羽扇,端得飄逸如仙的走了出來,“想必大家都看見了張知府,也好奇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們可知張知府做了什麽事。”
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此刻皆是相互對視一眼,随後齊刷刷地白了一張臉。
“想來各位大人都應該知道這位走馬上任的張知府做過什麽天怒人怨之事,以防你們有不知情的,在下倒是不介意的為你們介紹一遍。”随着梁泊将張知府做的那些事每說出一件,底下人的臉跟着白上一分。
因為那位張知府除了收刮民脂民膏,賣官鬻爵之外,還參于販賣人口,貪污赈災糧這等能殺頭抄家的重罪,在場裏有些和張家有姻親關系的,更是兩眼一翻,直直地暈倒過去。
“諸位大人放心,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你們不是大奸大惡,為虎作伥之輩,在下定然不會為難你們,今日将諸位大人邀請前來,自然是想要讓大人看清楚,做錯事情之人的下場。”梁泊很滿意他們的表現,笑的儒雅又斯文。
可沒有人覺得他笑得友善,只覺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氣直沖腳底竄起。
很快,幾個手持板斧的劊子手走了上前。
鋒利的刀面在陽光的折射下,竟刺得人睜不開眼。
推搡在人群裏的周淮止瞪大着眼睛,目睹着被攔腰砍斷的張知府蠕動着上半身向自己所在爬來的那一刻,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發寒。
瘋子,那位安陽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有些膽子小的,更是吐了個昏天黑地。
周淮止也是在吐了個昏天黑地裏的一員,就在他吐得頭暈眼花時,他的兩條胳膊猛地被人禁锢住。
一道黑影落在他面前,陰恻恻的笑起,“周大人,我家大人想要見您一面,還請您随小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