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第 51 章
明黛看着被他推倒在地的飯菜, 不明白他為何發那麽大的火,但是直覺告訴她,恐怕和燕珩有關, “夫君, 可是那人說了什麽,惹你生氣了。”
周淮止聽見她那麽自然的喊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聯想到同僚明來暗諷他的那些話。
以及這送來的一桌子菜, 是不是代表他們兩個人在私底下一直互通書信,只不過是瞞着他這個蠢貨。
為什麽将他們全家押入大牢,指不定是不想要偷偷摸摸, 想要光明正大的過了明路,好用此來敲打他這個多餘的丈夫。
才剛喝了一口小米粥的周母也被他的反常給吓到了, 眉眼惴惴皆是不安,“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要知道她的兒子是個向來溫柔待人的謙謙君子,何時發過那麽大的火氣。
牙根咬得咯咯作響的周淮止下颌繃緊盯着一旁的明黛, 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心虛, 愧疚。
可是沒有,就那麽坦坦蕩蕩,襯得他像個笑話。
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的周淮止冷笑着收回眼底的諷刺, 扯了扯唇, “沒什麽, 你們不用擔心, 倒是可惜了這一桌子的好菜了。”
成婚三年, 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神态的明黛并不信他的那一番說辭, 等他情緒逐漸穩定了, 才走過來,輕聲地問, “是不是他和你說了什麽。”
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如此。
周淮止對上她的臉,又生硬的移開目光,“沒有,你不用多想。”
他越是那麽說,越令明黛感到不安,就像暴風雨來臨前僅有的風平浪靜。
明黛牽過他的手,不顧他抗拒的和他十指緊扣,微微仰頭滿是依賴,瑩白易碎的小臉占據着他瞳孔的全部位置,“夫君,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周淮止對上這張自己深愛至極的臉,指關節握得變白,嘲諷不已的松開手,咬牙切齒中帶着憎惡的恨意,“讓你去死,你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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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黛笑意一僵,很快收斂好情緒,依賴的将自己投入他的懷裏,緊抱着他越發顯得清癯的腰身,“你我二人是夫妻,自是生同寝,死同棺。”
“無論發生了什麽,妾身都會一直陪在夫君身邊,所以夫君不要輕易的将妾身推開好不好。”所以你一定不能信他的挑撥離間。
也越發肯定,定然是燕珩說了什麽,才會讓他如此反常。
被關在牢房裏的人總是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因為都是一樣的不見光亮,唯一能分清白天黑夜的,唯有衙役帶走周淮止的時候。
那是暖陽和煦,雲卷風舒的白天。
精神處于崩潰邊緣,且不知那把行刑的刀子何時會落在脖間,而變得草木皆兵的周淮止終于在第六天見到了燕珩。
不過三年未見,眼前之人褪去了昔年的陰戾桀骜,整個人像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獅子,擁有着掌控棋局的蕭殺之勢。
不變的是,他的身份一如當年狠壓他一頭。
天底下還有什麽能比昔日跌落在泥濘裏的情敵不但殺回來了,其身份更是遠尊貴于他來得羞辱。
就連他說話時,都需得垂膝彎腰。
恥辱,這對他而言是天大的恥辱!
穿着玄色雲紋箭繡,頭戴紫金冠的燕珩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上匕首,狹長的眼尾乜向他,“周大人是文官,又生得細皮嫩肉的,這刀子要是不小心傷到了你,不知道得有多疼啊。”
随着燕珩說完,他手腕一轉,手上的匕首脫力後向周淮止擲去。
匕首劃過周淮止的臉頰,割出一條血痕,铮地一聲釘在門板上,嗡嗡作響。
也意在提醒着他,只要他想,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能輕易的要了他的命。
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膽大包天的周淮止恐怯得連連往後退,渾身槲觫得瞪目怒斥,“我警告你,本官可是朝堂官員,你要是敢對本官做什麽,朝廷是不會放過你。”
燕珩唇角勾起一抹輕藐的笑,像是在看一只無能的跳梁小醜,“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小官,就算你死在這裏,你說,朝廷真的會受理嗎。”
“就算朝堂不受理,但我的岳家是明家。”對,姑父一家知道了他們的處境,肯定不會見死不救!
“啧,明家啊。”男人從鼻間發出的一聲冷嗤,也令周淮止從心底感到膽顫的不安。
“柳州離上京果真是遠,要不然你們怎麽會連那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燕珩眼皮掠起,帶着施舍般的不疾不徐,“你的岳家早就因為支持新法改革,現被押入大牢,就等着秋後處斬了,你說,自身都難保的明家又如何能救得了你。”
鹿皮靴踩在地板上發出的每一聲,都像是踩在周淮止的心鼓上,亦跟随着他的節奏而跳動。
“本王雖同令夫人有過婚約,那也是過去,本王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見過,又怎會看得上一個已成婚的婦人。”
他狀若無意地一眼,徹底将周淮止到嘴邊的那句“怎麽可能,定然是你诓騙的!”給生咽了回去。
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反駁的能力,兩軍尚未開戰,他這邊已是丢盔卸甲的潰不成軍。
周淮止将送來的飯菜全部打翻在地後,關押他們的人,便将他們換到了另一間牢房。
明黛進去前,第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縮在稻草堆上,小小一團的身影,連她的一顆心都跟着高高攥緊,大腦随之變得一片空白。
僅是一眼,她就驚恐交加的認出了那個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是誰。
她不是讓張嬷嬷帶女兒藏起來嗎,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如果女兒出現在這裏,張嬷嬷又在哪裏,一瞬間不好的預感如一桶冰水劈頭蓋臉的澆下,冷得她遍體生寒,牙齒發顫。
“我女兒怎麽了 。”短短的幾個字,像是抽空了明黛全身的力氣。
将周眠眠抱進來的丫鬟如實回答:“我們發現令千金的時候,她已經餓暈過去了,要不是我們去得及時,只怕令千金兇多吉少。”
“好端端的,她怎麽會餓暈過去,那麽大的周府怎麽可能會沒有吃的!”并不信她們口中說辭的明黛指尖發顫,喉嚨發緊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去觸碰這具小小的的身體。
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碰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如果女兒真的出了什麽事,她定然要和傷害女兒的人同歸于盡!
“小姐喝了點米湯後又睡下了,想來晚點兒就會醒來,夫人不必挂憂。”
“不過小姐的身體虛弱,只怕不能長久居住在裏面,有些事,夫人還是得要早點想通為好。”充滿啞謎的一句話伴随着牢門關上的瞬間,煙消雲散。
但也落入了有心人的耳邊,比如周月芙。
她眼珠子亂轉的湊到蘇憐兒耳邊,咬着耳朵問,“表姐,你知道那個安陽王嗎。”
蘇憐兒搖頭。
周月芙冷哼一聲,“要我說,她指定是得罪了人,還連累我們一起受苦,要不然為什麽別人都沒被關起來,就我們倒黴。”
周月芙見她說了那麽多,那人都不為所動,就連個眼風都不曾施舍給自己的時候,對她的讨厭更是加深了一分。
哼,裝什麽清高。
等大哥把她休了,到時候看她怎麽哭。
直到天色徹底放暗,幾顆碎星綴于半山腰,周淮止才回來。
對比于暗沉的天色,他如墨底的臉顯然要更勝一籌。
明黛将水壺裏僅剩的一點兒水倒了過去,發現夫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連往常最疼愛的女兒出現在這裏都不聞不問,忍着頭皮發麻,問道,“夫君何故一直看我,可是我的臉上沾了髒東西。”
周淮止望着這張往常只要見到就能産生歡愉的臉,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燕珩臨走前說的那句——
“周大人是個聰明人,應該懂得如何做取舍。”
奇恥大辱,簡直是奇恥大辱!!!
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夫人帶來的,天底下還會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想到自己娶了個不潔的妻子,還幫別的男人養孩子的周淮止氣得胸腔劇烈起伏,眼裏流露出猙獰的恨意,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準備好要去見他了嗎。”
明黛又一次聽到燕珩要見自己,長睫垂下遮住難堪的諷刺,“我不會去見他的,以後這些話,夫君還是莫要再說了。”
而且她不信燕珩在得勢後,對于自己這個曾多次傷害過他的人,只是單純的見上一面。
如果真的是單純見上一面,為什麽還要用這種拙劣的手段。
唇角泛起殘酷冷意的周淮止雙拳攥得骨節泛白的盯着她,不願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動,薄唇輕言,“為什麽不想見他。”
明黛對上夫君懷疑的審視,不避不退,“那我倒是想要問夫君一句,為何執意要讓我去見他,是有什麽原因嗎。”
聞言,周淮止鼻間溢出一聲冷嗤,“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們一家會被關在這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嗎。”
眉心一跳的明黛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如夫人所想的那個意思。”
“就算夫人不為自己着想,也得要想一下我們的女兒,眠眠還那麽小,本來就還生着病,難道你真的舍得讓她一直住在四處陰冷的牢房裏,和我們一起過着沒水喝沒食物吃的日子嗎。”周淮止嗓音微揚,帶着斥責的控訴。
“黛娘,你是眠眠的母親,你怎麽能那麽狠心的連累到一個孩子,王爺也說了,只是同你見上一面,難道他在你心裏,比我們的女兒還要重要嗎,所以你才如此抗拒和他見面。”
想到女兒,喉嚨像被硬物給堵得發澀發慌的明黛的态度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強硬,卻也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說,“你讓我想一下。”
她可以吃苦受累,但是她的女兒從小就是金尊玉養的大小姐,本不必吃這些沒必要吃的苦。
周淮止以為她肯定會嚴厲拒絕的,她為什麽不拒絕!
她是不是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從和他在背地裏見面變成明面!!!
原本睡着的女兒嘤咛一聲醒來,軟軟地喊了一聲娘親,也讓他們之間冷凝到冰點的氛圍得以打破。
明黛伸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頭,擔憂地問,“眠眠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張大着嘴巴的眠眠看着近在咫尺的娘親和爹爹,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揉了揉眼睛後見他們都沒有消失,小嘴一癟,哭着撲進她的懷裏撒嬌,“阿娘,真的是你嗎。”
“眠眠還以為阿娘不要眠眠了,眠眠好害怕,好怕自己是在做夢。”
“眠眠是娘親的女兒,娘親又怎麽會不要眠眠,眠眠不怕啊,娘親會一直陪着你。”眼尾染上一抹濕紅的明黛輕輕拍打着女兒的後背,心口苦澀至極。
眼眶裏含着一大泡眼淚的眠眠只是更用力的抱緊了娘親,鼻音悶悶,“可是眠眠醒來後沒有看見阿娘,眠眠好怕,好怕阿娘嫌棄眠眠不聽話,把眠眠給丢了。”
對比于他們這邊的一家團圓,此時的楊寶正戰戰兢兢得想要裝死,他以為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誰能想到都瞞不過爺的火眼金睛。
咽了口唾沫,搓着手,小聲地說,“爺,奴才不是故意要欺瞞你這件事的,奴才只是想等事成後在對爺坦白從寬,爺你知道奴才膽子小,哪怕你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做出欺瞞你的事。”
正在提筆作畫的燕珩擡起頭,手中筆豪擲向楊寶,眉宇間充斥着冷戾,扯動薄唇,“是嗎,本王瞧你的膽子倒是變大了。”
将毛筆撿起來,屁颠屁颠送回的楊寶瘋狂搖頭否認,“沒有,小的還是和之前一樣膽小如鼠,以爺馬首是瞻。”
“你要是膽子小,又怎麽敢做本王的主意,楊寶,你清楚本王最厭惡逾越之輩。”燕珩站在黃梨木書案前,一束光影落在半邊臉,氣勢迫人。
也吓得楊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小的知錯了,還請爺責罰。”
“奴才之所以那麽做,只是不希望那位周夫人一直影響着爺,更希望爺能早點放下過往的舊人。”就算爺為此杖殺了他,楊寶想,他也不會後悔的。
“你這是仗着本王不會殺你嗎。”
“沒有,奴才從來沒有那麽想過,奴才做錯了事,無論爺是殺是剮,奴才都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就在楊寶快把腦漿都給磕勻了,上首再度發出傳來聲音,“拉下去,杖四十。”
要說他是怎麽發現的,倒不如從一開始燕珩就沒有信過他的話。
只因他了解明黛,依她的性子只怕會和自己老死不相往來,又怎會見他。
她不想見他,不代表自己不會去見她。
既然大家都以為這位周夫人對他影響至深,那就由他親口告訴世人。
一個已成婚的婦人,又怎配得上他,又如何能影響到他。
鎏金獸首香爐裏袅袅騰起的白煙,随後又漸漸化為朦胧。
周家人都關在一個牢房裏,昨晚上他們兩人的對話大家自然都能聽見。
今日等周淮止被帶走後,周月芙再也按捺不住的走了過來,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嫂子,那位王爺說要見你一面,你去見上一面不就好了,再說了你一個嫁了人還生過孩子的女人又不是黃花大閨女,真當自己還金貴着啊。”
她昨晚上聽到的時候,只覺得震驚,随後是狂喜,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嫂子,要是能用這個作為理由讓大哥把她給休了,對她來說就是天大的美事。
一個當嫂子的如此小氣,哪裏比得上說只要當了自己嫂子,就送自己兩個鋪子做嫁妝的宋家小姐好。
就連餓得難受的周母也開始勸說,“皎皎,我們知道此事可能有些為難你,可是王爺也說了只是見你一面,我這個當娘的年紀大了,繼續在裏面住下去,誰都不知道身體會不會出問題。”
眠眠對上姑姑兇狠的眼神,縮瑟的躲在娘親身後。
将女兒護在身後明黛看着前來勸說她的婆婆,心裏不說難過是不可能的,同為女人,難道婆婆不知道對方真的只是,單純的想要見她一面那麽簡單嗎。
此刻的她喉嚨嗓子眼發啞得厲害,眼睑半垂,“母親,我不信他真的會關我們一輩子,說不定等晚些夫君回來了,他們就會把我們放出去了。”
周母無奈地嘆氣,“可是這都好幾天了,他們又不送吃的喝的來。”
是啊,如果只是把他們收押起來,能出去只是時間的問題,可對方根本不給吃不給喝,他們又如何能撐得下去。
周月芙翻了個白眼,“這句話你剛來的時候也是那麽說的,可你看看,現在我們有被放出去了嗎,你別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們周家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啊,居然會攤上和你這樣的人做一家。”
“如果我大哥娶的是別人,說不定都不會有今天的牢獄之災,我看啊,你就是我們周家的罪人。”
——
這一次的周淮止沒有被帶去暗牢,而是被人請到了一個環境清幽秀美的小院。
裏面早就備好了熱水吃食和幹淨的衣物,陽光從十字海棠窗牖裏灑入,連空氣都彌漫清甜自由的味道。
待在大牢裏好幾日,就吃了一個饅頭,喝了一碗水的周淮止站在門邊猶疑了片刻,随後徑直走向屋裏放置的一塊等身水晶鏡前。
鏡子裏倒映的是一個穿着邋遢,下巴長滿胡渣,眼睛纏滿血絲,顴骨凸起泛白的青年。
這樣的一個人,哪裏是昔日一朝看盡長安花,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少年郎啊。
怪不得三十六計,攻心為上計。
任誰在地獄裏待久了,突然被人拉到人間都不會舍得在放手,哪怕是同惡靈簽署不平等的條約也要留下。
昨日衙役送來一回飯後就不在送來,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有了水和吃的,更不知道是否能堅持到第二天。
從小到大不說山珍海味,錦衣綢緞的周月芙再也忍受不住了,正想要再次開口嘲諷,卻看見大哥回來了。
周月芙看着洗完澡後煥然一新,還提着一包糕點回來的大哥,驚訝得連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大哥,你是不是來帶我們出去的,這裏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我來這裏後一直都不敢睡覺,沒有吃的沒有喝的,簡直和死了沒有區別。”
周淮止沒有理會周月芙的哭鬧,将糕點遞給母親後,神色晦暗不明地走向明黛,喊了一聲,“黛娘。”
猜到他想要說什麽的明黛掐着掌心,深吸一口氣後說出了自己的答複,“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既已嫁給了你,又怎會同外男見面。”
如果是別人,她興許會去見上一面,但那人是燕珩,這和逼她去死又有什麽兩樣。
別人不知道她和燕珩的糾葛過往,身為枕邊人的他難道也不清楚嗎。
周淮止眉頭微皺,像是呵斥她的不懂事,“你忍心讓我們一直關在牢房裏嗎。”
“我不信他真的能只手遮天,也不信他能關我們一輩子。”父親一直派人在柳州照看她,這裏發生的事情父親肯定收到了。
而且他有沒有想過,今日是要和她見上一面,那明日,後日呢?
就像人的底線也會随着一次次的試探而妥協,難道連那麽簡單的道理他都不懂嗎。
陰沉着臉的周淮止只覺得好笑,現在的她到底有什麽資格在他面前,和他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想要揭穿她的話,又在出口變成了,“黛娘,你就算是不為自己着想,也得要為我們的女兒眠眠着想啊,你難道忍心她跟着我們一直餓肚子,繼續關在這個狹小得不見陽光,和老鼠臭蟲為伴的日子嗎。”
“眠眠還小,要是這一次的經歷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該怎麽辦,我們為人父母不止是要考慮自己,也得要為兒女着想。”
不可否認,他說的那些話全踩在明黛最無法忽略和心軟的位置上。
她怎麽舍得眠眠受苦,這種惡劣的環境連她都受不了,何況是眠眠。
她甚至思考起,究竟是擔心燕珩日後的得寸進尺重要,還是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更重要。
而擔憂,已然呼之欲出。
周淮止見她隐有動容,拉過她的手循循善誘, “王爺說了,只是單純的和你見一面,并不會做什麽,等見了面後,就會把我們放出去。”
周淮止伸手撫上她蒼白如雪的臉頰,随後将其擁入懷裏,“黛娘,你是我的妻子,我身為你的丈夫又怎會真的希望你去見別的男人,我們都只是為了眠眠。”
任由他抱住自己的明黛仍然沒有一口應下,濃密地睫毛輕顫,如雨夜蹁跹的墨蝶,“夫君,你在讓我考慮一下好不好。”
她想要在考慮一下的話落在周淮止耳邊同那欲擒故縱幾乎沒有兩樣,她一直拒絕,不過是想要把自己放在恩人的位置上高高在上,好對他予取予求,更像看笑話一樣看着他們一家人求着她。
即使以後他們東窗事發,是不是還能指責都是他逼的。
要不是她,他們如何會被困在這間狹小的,連陽光都透不進來的牢房裏,活得就連路邊乞讨的乞兒都不如。
周淮止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還透着毛骨悚然,“所以在夫人的心裏,我和眠眠都遠不及那人重要嗎。”
周月芙見縫插針地跳出來,“只是見一面而已,嫂子你一直推三阻四,很難讓我懷疑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哦,什麽貓膩,不若小妹說出來給我聽聽。”明黛冷冷地看向這個無時無刻不想着給自己找麻煩的小姑子,語氣森冷。
周月芙對上她冰冷的目光,猛地打了個寒顫,忙撇清關系的讪笑兩聲,“我什麽都沒有說,嫂子你就當沒有聽見吧。”
“不過大哥有句話說得對,嫂子一直不願意見那位王爺,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們的關系。”
接下來的幾天裏,衙役不在帶周淮止出去,也沒有送水和吃的過來,他們像是被徹底遺忘在這間小小的牢房裏了,只等着他們成為一具無人問津的枯骨。
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的眠眠難受地扯了扯娘親的袖子,揚起瘦弱的小臉,小聲地詢問,“娘親,我們什麽時候能去吃東西啊,眠眠餓。”
何嘗不知道女兒餓的明黛鼻頭發酸貼上女兒的小臉,“眠眠在忍一忍,待會兒我們就能回家了,等回家後娘親讓廚房做你愛吃的酥油包好不好。”
“嫂子,你做人能不能不要那麽自私,你是不是想要我們全家人陪你一起餓死你才滿意啊!”周月芙聲音尖利得拔高。
嘴唇幹裂的周母已餓得不行,“皎皎,那位王爺只是讓你去見他一面而已,要不,你就去見上一面吧。”
周淮止撫摸着女兒的腦袋,滿目慈愛,“眠眠在忍一下,你娘親肯定不會讓你餓太久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你是你母親懷胎十月生下的寶貝。”
“夫人,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這個時候,連明黛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高超。
在你快要餓得奄奄一息得時候,有個人走過來告訴你,只要你去見上他一面,他就會送來水和吃的,還會帶你離開。
這個時候別說是見上一面了,哪怕是要命都能給他。
耳邊皆是他們勸說聲的明黛難堪的低下頭,看着懷裏餓得不行也沒有哭鬧的女兒,鼻頭忽然酸澀得厲害。
要不是她的緣故,她現在還在房間裏玩着九曲環,而不是被上蹿下跳的老鼠吓得連連哭泣。
既然他想要見她,那就去見上一面又如何。
明黛閉上眼,睫毛随着呼吸輕輕翕動,“好,我去見他。”
此事既因她而起,也應該由她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