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任務完成
任務完成
氣溫逼近四十度的曠野下刮起一陣罕見的涼風,中央那條将要被曬化的柏油馬路旁堆疊着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骨,散發出高度腐敗的難聞氣味。
三四匹骨瘦如柴的野狼埋伏在不算高的草叢裏,綠油油的眼睛盯着這片曠野唯一一棵樹,樹影中間有個微微晃動的影子。
掩在叢叢濃密的樹葉後,有一抹銀光在其間一閃而過,幹脆利落的迅速沒入野狼的腦顱中,一具身體悄然倒地。
器械開合的聲音輕響,剩下的幾只野狼被如法炮制的射倒在地,确定周圍潛伏的隐患已經被盡數清除後,一個高個瘦長的男人從樹上翻下來,落地無聲,他渾身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向野狼倒下的方向去回收自己射出的弩箭。
草叢裏的身形用盡最後的力氣挺動了一下,最終還是不甘心的閉上了眼。
男人伸手撥開它的上肢,發現它的胸口有道傷,長長的口子一路延伸至腹下,有一截腸子從腐爛的皮肉中漏出來,就這麽吊在外面,腐而不死,是只屍行獸。
季因并不意外,只是扣住深陷野狼頭顱的弩箭尾端,用力将其拔了出來,他隐隐透過這個洞口看見了藏在裏面的一枚獸晶,幹脆把手指也伸進去摸索片刻,将其取出來,糊了自己一手的綿爛腦漿。
一支,兩支,三支,回收到第四支,季因發現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不見了。
他慢慢站起來,取出大腿套帶中的匕首,在身後影子撲上來那一瞬間就地側滾,屍行獸一撲空,落地後調整方向,但它還沒來得及轉身,身後季因的匕首已經全速沒入它的喉嚨裏,腕部發力,沿着頸部環切一圈,季因把它的腦袋整個切了下來。
視線晃了晃,兩天沒有進食過的身體明顯支撐不住這樣的消耗,他雙手撐地,在高溫下把臉上的面罩微微扯下去一些,大口大口喘着氣,汗液順着下巴和鼻尖滴落在地,他再不找個地方躲躲太陽補充水分,可能就要中暑了。
一陣耳鳴過後意外聽到了細細的嗚咽聲,起初季因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然而等他撥開草叢,卻看到底下有個地洞,一只還沒睜眼的狼崽不知怎的爬到了洞口處,明顯受不了外面的高溫又沒辦法爬回去,就快要被曬死了。
季因偏頭看着它,一只毛發幹淨,嗚聲細微,沒有被感染過的弱小狼崽。
他回頭看看身後幾具屍體,眉頭動了動,最終伸手把它從洞裏捉出來,塞進自己被汗液浸濕的前胸外套裏。
一輛放着車載音樂的越野從馬路上經過,車輪碾過沙礫一路遠去,但卻又因為接收到的信號而慢慢倒回來,一個bate男下了車,同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避免曬傷,在不遠處的石頭後發現了季因的身影。
季因捏着手裏的定位器,靠在石頭陰影下,就跟死了一樣。
男人不确定的出聲:“季隊長?”
季因的手動了一下,定位器落在地上。
男人忙展開手裏的遮陽布将他蓋起來,攙着人一步一步向車子走過去。
車裏開了冷氣,跟外面就像完全兩個世界一樣。
季因渾身就跟水裏撈出來似的,被男人推上車後靠着座椅感受冷氣,手指微動:“給我......水。”
他的聲音啞得不行,扶他上車的男人忙把水湊到他唇邊,給他喂了一點。
等車輛開始往回走時,季因脫掉上半身的衣服只留件短袖,裏衣已經完全被浸濕,露出青年瘦長柔韌的身軀,方才扶他的男人坐在副駕駛捏着水瓶擦汗,“季隊長,可算找着你了,你不知道我們在外面找了多久。”
季因沒搭話,把懷裏的小狼崽摸出來,往瓶蓋兒裏倒了點兒水,再一點一點的耐心喂進它的嘴裏。
“這是什麽?”男人多看了幾眼,奇異道。
“狼。”季因惜字如金。
似乎感受到了前座頻頻投過來的視線,季因猜想他是看到了自己肩膀上的傷口:“放心吧,”他頭也不擡,聲音仍然啞得厲害:“只是普通的擦傷,沒感染,它也不是屍行獸。”
要是他感染了早在看見男人的第一面就撲上去了。
狼崽的小嘴巴碰了水,不停掙紮起來,季因用兩根指頭捏住它的腦袋,等一瓶蓋的水喂進去,他随意用衣服下擺擦了擦手,發現狼崽居然睜了眼,裏面蒙着一層若有若無的藍膜,拱動着鼻子在到處找什麽,最後找到了季因的一根手指頭,一口含進去嘬了起來。
剛睜眼不代表它能看得見,指頭傳來濡濕的觸感,季因表情怪異,但看着狼崽急切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把指尖抽出來。
車子開了有一陣,渾身的疲憊開始湧上來,季因靠在後椅抱着手臂,漸漸沒了聲響。
副駕駛的男人扭頭過去看他,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小聲道:“季隊長,季隊長?”
“別吵他了,”駕駛座上的絡腮胡男人道:“從北川基地一路逃生,半途載具壞了,只能丢下車頂着烈陽和無處不在的屍行獸一路走到這裏,能活着都是個奇跡,你別折騰他了,上頭讓我們一定要把他平安接回來,回去的路程還有好一會兒,你讓他休息會兒吧,我都怕這人半路猝死。”
男人讪讪摸了下鼻頭,“我想問他要不要來點兒營養液來着。”
絡腮胡沒搭話,單手控着方向盤點了根煙,“你還是該想想等下穿過密集區的時候該怎麽面對大型屍行獸的攻擊吧。”
男人嘿嘿一笑,從腳下拿出一把霰靉彈槍:“拿噴子呗。”
煙霧在狹小的空間內彌散,空調還在運作,後座上的季因忽然出聲:“給我一根。”
男人回頭,訝異他還沒睡:“什麽?”
季因:“給我根煙。”
男人把煙和打火機摸出來遞給後座,暗自咕哝:都這樣了還不喝營養液要抽煙,多少是個任性的主兒。
季因沒管他們的目光,把煙蒂咬進嘴裏,低頭點了火機。
他深深吸了一口,絲狀煙霧沿着唇邊洩出,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夾開嘴裏的煙,屈起兩腿看向窗外。男人暗自打量了一會兒,想起基地裏那些流言,心道怪不得他能給褚先生做這麽多年的情人。
看了有一會兒,季因忽然說話的聲音讓beta男回神:“什麽?”
季因看着車窗外,淡淡道:“它們來了。”
絡腮胡慢慢提高了車速,男人聽見了野獸追逐時那緊逼不放的緊促步伐,他放下車窗舉起手裏的槍,随着巨大砰的一聲,那頭目露兇光的野豬在槍彈作用下翻了個跟頭,沿着道路旁的斜坡滾下去了,男人的目光追逐着它,發現它摔下去後又重新站了起來,撒丫子繼續狂奔着追上車尾。
“操。”beta男發出一句國罵,繼續舉槍對準它追上來的身影。
“野豬皮厚,脾氣暴躁兇殘,耐沖撞且跑得快,你的槍威力很大,但是沒用對地方。”
“操操操。”beta男連開三槍,三槍都打空了,那野豬跑得太快,體型高大,看得他心驚肉跳一時慌了手腳。
季因道:“松手。”
他勾住槍把,原本在男人手裏的霰靉彈靉槍繞了一圈到了他手上,快速驗槍,瞄準,動作一氣呵成,用內肩抵着槍托,只聽一聲槍響,奔跑中的野豬龐大身軀轟然倒下,被車輛遠遠的甩在後面。
絡腮胡吹了一聲口哨:“漂亮。”
退彈後季因把槍交回給beta男,“槍不錯,但是好好學學怎麽瞄準吧。”
對方撓了撓頭,重新問他:“你還要營養液嗎?”
季因閉眼,按了按脹氣發硬的胃部,伸手道:“給我吧。”
一支營養液也就一兩口的量,他喝剩了一點點,再次喂給懷裏的小狼崽。
車窗重新升上去鎖住車內冷氣,開了一天,終于遠遠的看見了基地的身影,基地周圍一圈的地盤裏設下拒馬,進入之前需要先接受檢查,beta男下了車出示身份卡驗證,季因坐在車上不動,但也應要求給他們采集了指紋,守衛看着平板上的信息,板着的臉轉笑:“季隊長,歡迎完成任務歸來。”
季因咬着一根沒點燃的煙,随着車輛一起進入了基地內部。
看着映入眼簾那一字排開的樓層,人來人往。闊別整整四個月,他終于回來了。
絡腮胡受指示将他帶回西區,“我的任務就到這裏,剩下的請您随意,”他看了看手表:“您接下來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三個小時後上面要求您去做任務報告和身體檢查,到時候會有人上門找您的。”
季因點點頭,披着外套回了自己在西區的單間住所,四個月沒回來,這裏到處都落滿了灰塵,他把自己摔在床上,揚起的飛塵在光線下狂亂飛舞,清晰可見,季因沒管那麽多,只是在閉眼前把懷裏的狼崽從胸前衣服裏掏出來放在旁邊,然後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裏他都睡得不省人事。
時間到了之後他準時睜眼,發現狼崽不知什麽時候掉地上去了,在冷硬的地板上不停的蠕動着,發出可憐的微小叫聲。
季因用外套把它裹起來放床上,找一身幹淨衣服快速的沖了個澡,從紙箱裏取出兩支營養液,結果發現放了太久好像過期了。
但他毫不在意的送進嘴裏,把自己收拾幹淨的最後一刻,門外的敲門聲準時響起。
“季先生,”門外的人道:“上面的人要求我來帶您過去。”
季因打開門,看見一個穿着體面的男人彬彬有禮的站在一旁,向他颔首:“請随我來。”
軍事重地藏在基地的地底下,季因跟着他一路往下。基地的地下規模遠比地上的要龐大得多,男人帶着他乘坐權限電梯,季因知道對方在透過電梯門的倒影打量自己,但他只是垂下頭,目不斜視的盯着自己的鞋面。
鞋邊有點開膠,偶爾還會進水,是時候該換一雙了。
電梯叮了一聲,季因跟着他不停深入,最終在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裏來到一扇銀色的合金大門前。
男人輸入密碼,驗證身份,然後帶着他進入其中。
房內的裝修很古典,牆上挂着一個鹿頭裝飾,季因一瞥而過,看見了中間那個撐着拐杖的蒼老身影。
“少将,他到了。”
穿着唐裝的老人慢慢轉過身,拄着拐杖走了過來。
“褚老先生。”季因低聲道。
老人點了點頭:“你的任務完成得倒是快,就是回來路上花了不少時間,”拐杖篤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輕響:“潛伏時間只有一個半月,你殺了朱南,北川基地決定往下吞并我們基地的計劃也應當走不下去了。”
季因道:“北川基地裏反對他的人也有很多,因為不少人都明白強行沖突的後果只會是兩敗俱傷,只有他自己始終一意孤行。”
老人摩挲了一下拐杖頭:“畢竟我們的幾處礦區始終是外面的人眼紅的資源,這些麻煩是不會停止的。”
季因低頭:“基地有難,我們自當要主動守衛我們的家園,到時候您只管吩咐,為基地排除隐患,抵禦外人觊觎是我們的責任。”
褚少将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醫務部那邊給了你母親一個治療名額,她的病已經在治了,并且從北區轉移到你所在的西區,你想看望她們的話會更方便一點。”
季因行了一個禮,“謝謝您。”
褚少将微微揮手,“去吧,晉文應該在外面等你了。”季因識趣的退了出去,沿着來路返回。
他轉了個彎,一個身影猝不及防的攻上來,季因屈起手臂擋住他的拳頭,另一只手揮了上去,對方一把抓住他的手順勢頂起膝蓋,季因的身體往後拱,躲開他的攻擊後側身拉近距離,一肘頂了上去。
手肘被別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以至于形成了季因投懷送抱的一個姿勢,對方摸了一把他的腰,笑道:“怎麽下手這麽狠。”
季因松開力道,“你也一樣。”
“想我了嗎?”褚晉文擋在他跟前,屬于alpha身上那股強勢的桐花信息素味幽幽的往他鼻孔裏鑽,把他身體裏那股壓下去的疲憊感又帶出來了。
季因老老實實道:“想。”
褚晉文笑了笑:“走吧,去你那裏。”
一路回到西區,季因掏出鑰匙打開那個形同虛設的鎖,甫一進門褚晉文就把他按在牆上用力的親吻,桐花味的信息素不停往他的口唇鼻腔和耳道裏鑽,霸占着他能呼吸到的每一寸空氣。
季因習慣性的交出身體,聽見耳邊人說道:“四個月不見,我想你想得要瘋了,當初就不該讓你去做這個任務。”
季因更加乖順的揚起下巴,把脖子露了出來。褚晉文吻着他的脖子,一路往後,咬住他的後頸慢慢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這是個令人非常不适的過程,哪怕這麽多年了他都沒辦法适應別人的信息素在自己身體裏亂蹿的感覺,季因動了動,把反抗的本能壓了下去。他的臉頰緋紅,忍不住伸出五指扣在褚晉文的指縫間,像在尋找安全感。
兩個小時後,室內的排風系統嗡嗡的辛勤工作着,把裏面嗆人的信息素味一點一點的抽出去,褚晉文勾起地上的衣服套回身上,圍度不小的雙臂擡起又落下,肌肉起伏間形成一道蜿蜒的養眼線條。
他覺得自己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麽微小的嗚嘤聲,但更讓他在意的是衛生間裏傳出來的煙味。腕間的手表響了一下,褚晉文低頭查看消息。
季因夾着煙坐在馬桶蓋上,聽着沒擰緊的水龍頭一滴一滴落下的水聲,門被人從外打開,燈光透進來,季因被乍然的光亮刺得微微眯眼,擡頭間的功夫手裏的煙已經被褚晉文從指間抽走了:“跟你說多少次了,別抽這麽多。”
褚晉文讨厭煙味。
季因沒動。
褚晉文理了理袖子,半彎着腰将上半身探過來,幾乎與他額頭相抵:“怎麽了?”
季因啞聲:“肚子疼。”
褚晉文眨了下眼睛,輕輕嗅了下,季因身上染着自己的信息素味,他是個beta,本身信息素味道很淺,淺到幾乎沒有,只有在親密無間的距離下才能聞得到那一點點凜冽的,寒涼的,若有若無的冬天氣息。季因的信息素味沒有具象化的物質可以形容,挺奇妙的,但褚晉文不讨厭。
他伸出手掌蓋住季因的半邊臉,像揉面團一樣,笑着說:“抱歉啊,因為四個月沒見,實在太想你了,下次我會注意的。”
随意摸了摸季因的臉,褚晉文出去後穿了外套:“老頭兒又來任務了,我要離開兩天,下次再來找你。”
季因聽着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額角。
他想起什麽,忍着令人不适的腹痛和黏膩感走出去,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只一動不動的狼崽,季因目光微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
狼崽蛄蛹了一下,又嗚嘤一聲翻個身,看起來只是睡着了。
幸而它剛剛沒在床上,不然這會兒鐵定要被褚晉文沒分沒寸的壓成一張肉餅。
莫名其妙的,季因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