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銀發

銀發

生物鐘讓季因在床上準時醒來,睜眼沒一會兒就感覺胸前有個蠕動的東西,他的眼睛往下看,正好瞧見那只狼崽拱開他胸前衣服拉鏈,努着嘴準備往裏面探索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季因把差點讓他變成男媽媽的狼崽推開,轉眼看見褚晉文坐在門口邊的矮凳上,正目光灼灼的瞧着自己:“你的假期結束了。”

季因坐起來,“今天又有任務嗎?”

褚晉文:“暫時沒有,不過你妹妹剛剛過來了。”

季因頓時有些緊張,坐起來道:“她怎麽了?”

“你被許主任砸了腦袋的事兒不知怎的給她知道了,怕你這裏沒藥捈給你送了瓶外傷藥過來。”

季因愣愣的掀開被子下床:“哦...”鐵定是把他昨天才給的獸晶給換了。

見他這幅模樣,褚晉文摸了摸下巴:“不過......”

“不過什麽?”

“感覺你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太喜歡我啊。”早上見開門的人是他,臉色馬上就沉下來,冷聲冷氣的問她哥去了哪裏。

褚晉文學了一下她的語氣,站起來往季因的肩膀上一拍,笑着說:“真夠護着你的。”

季因不置可否,往他手裏放了幾支營養液。

他和父母都是beta,妹妹季渺渺卻是個意料之外的alpha,只是這個世界裏平庸者後代大多平庸,季渺渺雖是個alpha,天賦卻比普通的alpha要差上許多,身形矮小瘦弱,小的時候沒少被別人嘲笑欺負,那時都是季因在護着她。

褚晉文把營養液兩三口喝完,催促他快點換衣服,準備去訓練了。

季因摸了摸額頭,淤腫已經消下去了,破口處還留着片青紫,他給狼崽喂了點東西,前後腳跟着褚晉文一起出了門。路上褚晉文在前面哼着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小調,調子奇奇怪怪且難聽,五音不全但愛唱。

陽光毒辣,在路上他們碰着林可和周一廷,周一廷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走了一個來回,賤兮兮的笑了笑:“頭兒這回任務怎麽樣?聽說北邊的駐點遇襲,派你們前去支援,把人給直接生擒回來了。”

褚晉文頭也不回,邊走邊道:“人在基地牢房裏,好奇就自己去看。”

他在路上随手摘了一朵野雛菊,撚在指間,那細嫩的花瓣随着他的手擺動而來回的晃,季因在身後看了半天,有點心癢癢,但是沒跟他伸手讨要。

褚晉文在外人面前對他有些冷淡,向來秉承着公事公辦的态度,除開私事在他這裏沒有誰是特別的,只有在床上到了興致深處才會什麽讨巧的甜膩的葷話都張口就來,顯出副熱切得近乎流氓的一面來。

有些事情其實季因自己心裏明白,只是季渺渺總是要锲而不舍的打破他的臆想,生怕他單方面陷得太深。

他跟着褚晉文,是為了生存。當年因為颠沛流離,本性平庸不夠剛強,只能拿自己的皮肉去換取一身本事,讓他可以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裏安身立足,帶着身後的妹妹和母親走下去。

但是這跟賣沒有什麽區別,所以他一直沒敢跟家裏人說明,季渺渺還以為他跟褚晉文是在認認真真的交往。

可他跟着褚晉文越久,就越明白如果離開了褚晉文和基地,他自己根本就什麽也不是。在基地裏所受到的所有庇護和待遇都需要付出等價的勞動去換取的。

他為基地賣命,不管是明面上的工作還是個人的私生活裏,都在為褚少将這對父子而服務着,一晃就是這麽多年。

“嘿,”林可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發什麽愣呢?走了,頭兒的背影都快看不見了。”

季因應一聲,小步追了上去,林可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沒有任務的時候他們一般都會在基地裏訓練,季因上午練槍下午做體能測試,訓練場地大,但是人不多,基地不養閑人,能在外面溜達的人實在很少,他擦了擦汗,在結束訓練之後并沒有馬上回去,而是想了想,繞路去了趟牢房。

被關在裏面的是褚晉文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個俘虜,基地有幾個投放在外面的駐點,偶爾會遭受襲擊,基地收到求助的消息便會派人前去支援,只是這次褚晉文意外生擒了夜襲者,聽說是從北川基地那邊流竄過來的。

季因去看了一眼,發現果然是個熟人。

銀發是北川基地中護衛小隊的其中一個分隊長,季因之前為了潛入北川基地刺殺朱南時曾短暫的在他手下待過幾天。

天天揣着八百個心眼子對人,季因總覺得這人很陰險,剛潛入北川基地那時候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來了什麽,逮着季因要麽不停的操練要麽派去最外圍砍喪屍,一天到晚忙得不帶停的,就等着季因受不了自己露出馬腳。

而且季因刺殺完朱南後用來逃離的車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人做了手腳,三分之一的路程還沒有走完,車子就抛錨動不了了,無奈季因只能棄車用兩條腿走回來,任務時間花上了預期中的兩倍多,路上遇到的諸多危險就不提了,好幾次他都差點喪命野外,一想起這個人來就覺得牙癢癢。

蹲在牢子裏衣衫褴褛的銀發擡起頭來看清來人,頓時眯開眼笑:“呦,是老熟人啊。”

季因站在牢門前:“你知道我是誰?”

銀發站起來,身量比季因還要高上一點,從上往下俯視的表情顯得他更陰險了:“怎麽會不知道,你叫季因,北川基地出了你的通緝令,現在都在外面滿天飛了,現在你出去外面游蕩的時候可得好好的注意注意,保不準還有‘賞金獵人’在找你呢。”他咧開嘴笑,笑出一股子讓季因讨厭的邪氣來:“畢竟為了你這顆腦袋,北川基地可是出了不低的價錢。”

“噢,對了,你刺殺朱南後,用來逃跑的那輛車怎麽樣,好開嗎?”

季因磨了磨後槽牙,忍住了。

銀發在裏面睨着他,目光有些輕佻,一點也沒有一名作為俘虜的自覺,大抵是在等他生氣。

銀發之所以叫銀發,是因為他沒有名字,他全身上下都白得發光,是個白化病人,生得一副眉壓眼的面相,在alpha中還是屬于壓迫感比較重的。

但季因比較忌憚他那一肚子的壞心思。

“沒必要試圖激怒我,你的惡趣味我很了解。雖然我不知道你手裏握着什麽籌碼讓你蹲進了牢裏依然能夠氣定神閑,但是你撺掇北川基地的人跟你離開還偷襲了我們的駐點,這些可沒這麽容易讓你輕易脫身。”

銀發笑了笑:“你且等着。”

從牢房離開,季因剛好和進來把銀發押送出去的守衛擦肩而過,回到住處後發現狼崽躲在門後,這小東西已經可以顫巍巍的站起來了,耷拉着尾巴非常努力的擡起頭去看他。

季因把狼崽抱起,在心裏尋思着什麽時候得弄塊肉回來,狼崽對喂進嘴裏的營養液很不滿意,扭着臉去蹭他的手指,低低的嗚嘤聲聽得人心軟。

季因摸摸它的頭:“我只剩這個了。”

連過期的面條都被褚晉文一個人炫光了,他的單人小間窮得一眼就能望到底,眼角瞥見桌上的傷藥,季因下意識摸了摸額頭傷口,決定去外面多接些瑣雜任務,再換些物資票據回來。

基地靠近邊緣的地方有幾座工廠,隔幾天周一廷找到人的時候季因坐在外圍休息,手裏攥着幾張票據。

“又接了什麽活兒?”周一廷被太陽曬得滿頭大汗。

季因沒說話,汗液順着下巴往下滴,幾張票據在他手裏皺巴巴的,可能是因為過高的氣溫和毒辣的太陽,那張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因為口幹皺眉而微微顯出幾分苦悶。

周一廷往他手裏扔了瓶水,“你擺出這幅表情,有個事我都不敢跟你說了。”

“什麽事?”季因喉嚨幹啞。

周一廷灌了一口水:“咱隊裏要添個人了隊長,頭兒給的命令。”

季因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誰?”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不過長得叫人覺得挺深刻的,是個白化病alpha,看上去有點不好惹。”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季因道:“是褚晉文那天他帶回來的那個俘虜吧?”

銀發在北川基地一直不老實,季因知道他不是個會專門為了誰賣命的主兒,只是不知道這次他手裏又握着什麽籌碼,竟讓褚晉文動了收留他的打算。

“是,”因為被太陽曬蔫兒了,周一廷的聲音帶着幾分低聲下氣:“聽說的哈,我這是聽說,有人傳他手裏有喪屍病毒的抗體線索。”

季因的眉頭跳了兩下,下意識覺得不可信,但是褚晉文不是随便幾句話就能忽悠的傻子,他這麽做也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而且又是安排在季因帶的隊伍裏,無奈季因只能捏着鼻子把人收下。

混亂世道裏的科研人才是各大基地哄搶的寶貴“資源”,但是因為沒有自保能力,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在第一波喪屍潮來臨的時候便已經死的死傷的傷,季因的父親便是如此。

等周一廷走後季因用這些票據去換了物資,全送到了季渺渺這裏。季渺渺有些苦惱,她不想拖累她哥,但是她們又确實需要這些東西,只怪她自己不夠争氣。

季因站在門口回絕她給的東西:“你就不用擔心我了,最起碼基地每個月都會給我發放定量的營養液,沒有你想的那麽拮據。”

從鐵皮房離開後季因回到自己的小單間裏,平素冷清的小地方響起狼崽的叫聲,因為長年累月不得休息而堆積的疲累,季因臉上很少有其它表情,在聽到狼崽的叫聲後眼底卻微不可見的閃過一抹柔軟之色,把這個毛茸茸的小東西給抱起來。

快速的洗漱上床,季因想了想,摸出櫃子底下一個套圈水機的小游戲機,只有巴掌大小,兩邊有按鈕,按下後裏面的彩色小圈會随着水流湧動,把圓圈全部套到游戲機裏的兩根針上。淡藍色的廉價機殼微微破損,季因半睜着眼按下左右兩邊的按鈕,耐心的把圓圈一點一點的利用水流套進細長的豎針裏。

這是他住在基地裏長達七年的唯一消遣,一個從外面撿回來的兒童小玩具。

狼崽拱上床,哼哼唧唧的盤在他身旁躺下,呼吸漸漸的均勻下去,季因摸了摸狼崽營養不良的偏瘦身體,于沉默中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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