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颠倒
颠倒
“很不辛, 他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
季因和高層一同啞然。
“但是如果能回到當初他所在的實驗室裏,拿到他手裏的研究資料,或許能對我們研發疫苗的進展有巨大幫助, 更甚者......”付明萊緩緩:“依我對他的性格了解,雖然項目被叫停, 但他當時正處于最狂熱的狀态裏, 不可能會放棄, 或許,我們還能在實驗室裏拿到抗體的樣本。”至于被叫停的項目要怎麽偷偷籌集資金繼續進行下去, 或許就只有季東臣本人自己知道了。
他說過, 季東臣是個天才,但是天才的想法, 有時候是古怪的。
“不過我想,這個抗體, 我們不一定能輕易拿到。這也就是我一直沒有說出來的原因,我們目前面對的最壞的狀态是,抗體可能已經問世,只是被他自己再次銷毀。”畢竟喪屍病毒太過危險,他不可能給別人知道他還在做這些,對于狂熱過後已經研究透徹失去興趣的東西,最大的可能是已經被盡數銷毀。
但是這個病毒到底是被怎麽洩露出去的,沒有人知道。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們需要冒個險, 回到實驗室裏尋找抗體的線索?”褚晉文道。
“是的,”付明萊嘆道:“這半年來我都在努力規避這個選擇, 可是我的能力不足,實在抱歉。”
“不, 付老,您已經盡力了。”褚晉文勸慰了一句。
一語不發的褚少将揉了揉額頭,疲聲說道:“那就這樣吧,晉文,你組個隊,我們要跨省回到w市裏的研究院裏,如此長距離的跨越,路上會遇到的危險數不勝數,你去安排一下配備的裝備和随行物資,還有出行人員,這個你要仔細挑選,安排完明天告訴我,我們到時再開個會拟定一下任務的計劃和其中一些細節。”
“好了。”褚少将擺了擺手,示意散會,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他說了句:“晉文,你留下來,我有點事。”
季因回頭看了看身後被關上的大門,而銀發則拍着他的肩膀道:“別看了,先回去休息吧,估計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這可不是什麽小任務。”
第二天一早季因就收到了任務通知,時間定在明日早晨集合,由褚晉文領隊。
季因想了想,這次任務不知道要去幾天,他便去了季渺渺和亓婉瑩的住處一次,把自己目前攢下來的所有物資票據和獸晶交給她們。
“你們明天就要出發了嗎?”季渺渺不知為何恍惚了一下,喃喃:“這,這麽快啊......”
“怎麽了嗎?”季因問她。
“沒什麽,”季渺渺勉強笑了下,不知為何季因總覺得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我就是擔心,這次任務路程這麽長,風險系數直線上升,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會的。”
“那我,我去醫療部了,你今天陪一下媽媽吧。”
“好。”
季渺渺說完去門口穿鞋,她慢吞吞的穿上一雙鞋,臨出門時忽然又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出去之後,你要保重好自己。”
“嗯,”季因有些奇怪她今天這麽啰嗦又磨蹭:“你今天不會遲到嗎?”
季渺渺一看表,啊了一聲,沖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那我就先去醫療部了,哥哥再見。”
季因猜想可能是明心和她之間的矛盾,讓她到了醫療部之後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畢竟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明心并沒有接受季渺渺這個已經标記了她的alpha。等季因回過頭去,看見亓婉瑩正目光含笑的看着自己,叫道:“因因。”
季因沒有應聲,而是默默走到旁邊坐下。
亓婉瑩目光溫柔,又叫了一聲:“因因,你怎麽不理媽媽了?”
季因想假裝自己聽不見,但是亓婉瑩下一句話卻讓他愣住了:“這麽多年支撐過來,因因一定很累吧?”
他站起來:“媽?”
亓婉瑩向他張開手臂:“對不起啊因因,這麽多年,真的辛苦你了。”
季因跪在地上,有些顫抖的把頭埋進她懷裏:“媽。”
他們的母親恢複正常的意識了,可是渺渺為什麽剛才不提?
亓婉瑩抱着他的上身,垂着眼眸看他,目光愧疚:“媽媽為之前傷害過你的事道歉,對不起,”她摸着季因額頭上那道白色的淡疤,有些痛心:“還疼不疼,那麽大一個砂鍋砸下去都碎了,我發病的時候就是個瘋子,怎麽能這麽做呢?這裏到現在還有一條疤。”她說着輕輕啜泣起來,指腹在那條疤上摩挲,耿耿于懷。
“沒事的,媽,”季因閉着眼睛聞她身上熟悉而溫暖的氣息,眼眶有些濕潤:“那兒早就已經好了。”
那件事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已經過了挺久了,有疤沒疤他都不在乎,亓婉瑩能恢複神智才是真正值得令人歡喜的事情:“渺渺她知道嗎?”
“她知道,”亓婉瑩撫着季因的頭發:“今天留下來陪媽媽說說話吧?”
“好,”季因臉上綻開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今天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
亓婉瑩絮絮叨叨的說起了以前的事,因為治療,她的兩鬓染上一點斑白,瞧起來也不年輕了,這讓以前幾乎不敢和她直視的季因此時在腦子裏深刻的刻下她略帶疲憊的,緩緩傾訴着的臉。
“跟渺渺比,其實讓我更放心不下的人是你,”亓婉瑩低着頭說:“渺渺要是遇到什麽事,或者是什麽困難的時候,起碼還會和我們傾訴,但你卻總喜歡把事情悶在自己心裏一個人默默的消化,是餓了,疼了,還是冷了,這些話你從來不說。”
“因因啊,你不是堅不可摧的,金剛不壞的,有些話,你要試着學會說出來,好嗎?”亓婉瑩反複的揉着他的指腹,揉着他的手心:“因為我們也一直在擔心着你。”
季因低低應了一聲:“嗯。”
“還有我之前發瘋說過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一直都是我的寶貝孩子,”亓婉瑩拭了拭眼眶:“你八歲那年因為失蹤遭遇過不好的事,頭部遭受重創後遺忘了所有的事,你以前曾是個多活潑的孩子啊,跟渺渺一樣天真可愛,可是在那件事之後,你的性格卻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也很痛心。”
“因因,”亓婉瑩撫摸着他腦袋上的一茬兒短發,輕聲道:“不要困囿于過去,我們一直都愛着你。”
晚上季渺渺回來後臉上帶着一個淺淺的巴掌印,神色有些萎靡,季因瞧見後大抵能猜到這是怎麽來的,他幾次三番的想開口,但是目光觸及季渺渺的神情,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天色已經很晚,為了不耽誤明天的任務,季因只得跟他們提自己要回去了。
絮絮叨叨的亓婉瑩停下了話語,說:“原來已經這麽晚了,”她笑道:“那你早點回去吧。”
等季因臨到門口,亓婉瑩忽然又說:“因因,你這次出去又得多久才能回來,媽媽想你卻見不着你,”她張開手臂:“最後不來抱一下媽媽嗎?”
于是季因折返回去,和亓婉瑩深深的擁抱了一下。
等目送他的身影離開,亓婉瑩停留在原地看着空蕩蕩的門口,長久的,目光哀傷的嘆了一口氣:“渺渺,他走了,他回去了。”
“嗯,”季渺渺給她披上毛毯,溫聲道:“天氣涼,您小心別着涼了。”
亓婉瑩問:“她怎麽說?”
季渺渺摸了摸臉,苦笑道:“她說,那個孩子她過些天就會做個手術拿掉的,讓我不用操心。”
亓婉瑩又是一聲嘆:“也好,這樣也好,這樣就不會給別人留下麻煩了。”
季渺渺捂着臉。
亓婉瑩伸手輕輕摸着她的腦袋:“去找褚先生了嗎?”
“我找過了,”一點一點的水色透過季渺渺的指縫間流下來:“我已經找過他了,媽你不用擔心了。”
“嗯,睡吧。”
但是今夜注定會有人徹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季因按時到了集合地,有不少人已經穿上了齊整的裝備,季因去的時候發裝備的那個男人看了看名冊:“季因?”
季因:“嗯。”
男人拿出裝備和配槍,壓低聲音道:“嘿嘿,你小子,這是褚先生特意囑咐我給你的。”
他指的是那件防彈衣。
季因多看了眼,一一将這些東西穿配在身上,外面再套上戰術背心,點了點頭:“謝謝。”他把匕首放進刀套裏,轉頭就看見了褚晉文從身後過來,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一圈:“穿好了?”
“嗯。”
褚擡了擡下巴:“去那邊排隊去,等會兒聽聽任務路線和內容,做好準備。”
“好的。”季因小跑着過去了。
此行目的地在w市,是在病毒爆發之前季因他們一家人所居住的城市。
但是小的時候季因對季東臣的工作基本上是半點不知的,所以他覺得自己可能對這次任務提供不上什麽特別有用的幫助。
排隊後交代完工作內容,季因往自己的小口袋裏面塞煙和打火機,正巧又讓路過的褚晉文看見了。
“你,跟我過來一下。”褚晉文拽了他一下。
季因只得乖乖跟在他身後,走到個稍微遠些的地方,褚晉文靠在一堆摞起來的水泥袋上,眉目煩躁,嘴裏用力咬着一顆水果硬糖。
站了有一會兒,季因小聲發問:“怎麽了?”
“昨天晚上季渺渺來找我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季因表情疑惑:“渺渺......昨天晚上,去找了你?她說了什麽?”
褚晉文審視着他表情上的每一絲變化:“你不知道?”
季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昨晚在陪我媽媽,她已經恢複了。”
褚晉文聽罷表情有些奇怪:“她恢複了?”
“對,可以和別人正常的交流了,”季因神色和緩,帶着一點輕松:“我昨晚還和她說了好多的話。”
“季因,”褚晉文面色有些凝重,“你老實說,你有沒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啊?”季因有些茫然了:“為什麽要這麽問?我最不可能的就是有事情瞞你啊。”
“可是醫療部的人跟我說,你媽媽根本就沒病,有病的是你妹妹,她有妄想症。”
“什,什麽,”季因亂了,他搖着頭後退了一步:“不是這樣的啊,怎麽會?這怎麽會?我昨天還在和我媽媽說話,我妹妹去了醫療部上班工作,那,那明心呢?她現在在哪兒?”
褚晉文緩緩道:“明心就是那個診斷出你妹妹身上有精神類疾病的醫生,診斷書還是她開的。她前兩天因為生病,已經離開了醫療部。我去醫療部查過了,她這兩天确實沒有來上過班。你說你妹妹白天去了醫療部,連醫生都不在,那她這個小助理是在為誰工作?”
“我......我不知道,”季因滿眼都是茫然,“我要回去找她,我要問清楚。”
“等一下就出任務了,你還要去哪裏?”褚晉文拽住他的手臂,輕聲呵斥:“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說走就走,那還有沒有人把基地和部隊的規矩放在眼裏?有什麽再急的事都給我等回來再說!”
“別擺出這麽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任務時間,你最好給我專心一點!”
久違的訓斥。
季因下意識站得筆直,大聲應道:“是!”
褚晉文擺手,似乎很頭疼的樣子,示意他回隊裏去。等季因走遠,他似乎接通了誰的通訊請求,在和對面的人說着什麽,季因的腳步頓了頓,于拐角處聽了一會兒,只隐約聽到什麽種子,計劃,西區之類的字眼,令人不知所言,沒一會兒通話就挂斷了,季因極輕極小心的探出一點視線,看見方汀蘭不知何時出現在褚晉文身邊,正仰着頭和對方交談。
說着說着褚晉文忽然俯下身去,和方汀蘭靠得極近,從季因的角度看過去就好像他們在接吻一樣。
随後季因離開了。
隊伍分別上了車,車輛啓動,搖搖晃晃的後車廂裏,季因的腦子一直想着褚晉文對他的那些诘問,他的母親,他的妹妹,還有明心。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徹底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