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局

入局

電梯井下方的咀嚼聲持續了有一會兒, 褚晉文對他們示意了一下別出聲,然後拾起走廊上的一塊碎鏡子,對着電梯井調整角度慢慢伸了出去。

下面黑漆漆的, 半點光線都沒有,于是褚晉文輔以一點光線, 打算就看那麽一下, 但是這一舉動似乎仍被底下的東西發覺了, 站在旁邊的季因感知到了微弱的風,心裏警鈴大作, 于是忽然使勁兒拉了褚晉文一把, 鏡子塊兒脫手而出,瞬間被底下湧上來的什麽東西給沖碎, 叮叮當當的碎片落了一地,大片大片的蜘蛛忽然從裏面爬了出來, 那深處再次傳來陣陣粘稠的湧動,随即聲音便徹底消失,似乎已經轉移不在那原地了。

季因和褚晉文拍掉落在身上的蜘蛛,他問:“玻璃有沒有割到手?”

褚晉文臉色微沉,沒出聲,季因察覺他面色不對,又問:“你看到了什麽?”

“不好說,”褚晉文掂量一會兒,然後像是暗暗下了什麽決定, 大步朝走廊的另一邊而去:“我們得快點拿到資料離開,這裏絕對不能久待。”

好在大樓另外一側還有一條樓梯, 寬度長了不少,每個樓層都擺了很多造型奇特的擺件, 從四樓往上,到六樓時他們碰到了一直搖搖晃晃往下走的三級喪屍。

褚晉文走在最前面,他的反應是最快的,為了避免開槍的動靜引來其它喪屍,他跨腿踩上扶手,轉身朝對方的胸口來了一記狠絕的膝擊,并右手持刀,從那喪屍的太陽穴裏捅了進去,裏面的晶核應聲碎裂。

三級喪屍的身體軟倒在地,從腐質腦漿中滲出的黑水從太陽穴的傷口中淌出來,散發出一股死老鼠的惡臭。

銀發嫌棄的捂住了口鼻。

褚晉文甩了甩匕首,味道還在,他有點潔癖,約摸是被那股惡臭膈應得緊,将匕首又往那喪屍的破爛衣服上擦了擦才收回去,四人到達七樓。

七樓一片破敗,桌椅倒地,什麽紙頁什麽文件被撒得到處都是,他們順着工位提示一路深入,季東臣的辦公室幾乎在最裏面,到達之後卻發現門被鎖住了,沒有鑰匙。

褚晉文從地上撿起一個鐵絲開始撬鎖,等聽到那啪嗒一聲響,一只喪屍忽然猛的從裏面沖了出來,直接朝沒來得及躲開的季因抱了過去。

“啊——吼!”身後的銀發在喪屍要下嘴時直接把槍口塞進了它的嘴裏:“再見哦。”他扣動扳機。

砰一聲響,季因身上被噴滿屍液,這聲劇烈的槍響傳開之後,周圍也漸漸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只,兩只,三只,無數穿着實驗服的喪屍們紛紛從黑暗裏爬出,朝着他們圍了過去。

“進裏面!”褚晉文大喝一聲,率先把季因給扔了進去。

小周經驗不夠,子彈亂竄,打法看得人十分頭疼,從他那邊過來的一只喪屍被他清理漏過了,差一點就從背後咬到褚晉文,後面褚晉文嫌他礙事,把他也給扔進去了,和銀發一邊斷後一邊清理,但是喪屍太多,他們退回了辦公室裏鎖住門,聽到外面不停撓門撓窗的刺耳聲音越來越大。

季因已經在到處翻找辦公室裏的文件,但是他發現書架上甚至包括抽屜裏的所有文件夾都是空的,什麽資料都沒有,地上有淩亂的腳印和血跡,這裏的所有相關資料全部都被洗劫一空,半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留下。

他們來晚了一步。

季因癱坐在地,有些茫然:“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小周“啊?”了一聲:“那我們這趟難道是白來了,為什麽季先生的辦公室會被人搬空,難道也有人在和我們找一樣的東西嗎?!”

季因拾起地上被踩裂的相框,上面是他們一家四口,全都帶着笑看向鏡頭,除了被打碎的花瓶,這是唯二被洗劫的人認為沒有用處所以扔在角落裏的垃圾。

他輕撫着相片上的人臉,忽然摸到照片後面有一個微微凸起的地方。

季因心神一動,将相片取下來,發現這小小的相框中間還夾着一張......門禁卡?

用在哪裏的門禁卡?他将卡取出來,看見背後印了一個小小的圖案。

褚晉文的手指點了點,指着那個小圖案道:“這是一個私人研究機構的标志,跟你上次和黃飛一起從外面帶回來給我看的那個一模一樣,這個機構的原身就在W市,但是沒人知道它的具體地址,喪屍病毒爆發後機構并沒有沒落,只是搬到了其它的地方去,聽說曾經還因為從事過一些違法研究而被處罰,但是不知道他們背後有什麽背景,重罰之下機構沒有被關閉,只是後面從事低調了許多。”

那,季東臣的辦公室裏,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這到底是季東臣藏在相框裏的,還是有人故意把門禁卡放在這裏等待他們發現的,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褚晉文思索了片刻,遲疑道:“我......或許,知道這個機構原身的位置。”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門口打開一條細縫,扔出一顆□□,下一刻所有聚集過來的喪屍都被劇烈的強光和迸發出的噪音刺激得原地打擺,身形恍惚,一行四人趁着這一瞬的機會穿過最密集的喪屍群,沿着走廊向樓下狂奔。

“這是什麽?”小周看着樓道裏蠕動的黑色物質,它們爬到牆上,爬到天花板上,開始吐出一些像蛛絲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的蛛絲一齊垂落,慢慢将開闊的樓梯口封了起來。這些細密的細絲剛被吐出來時就跟蛛絲一樣柔軟,可是接觸空氣十來秒後它就會變得如鋼筋一般堅硬,扔出一顆手靉雷之後那些細絲非但沒有被炸掉,反而變得無比堅韌,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幸而四人沖出來時整個樓梯口還沒有被完全封住,他們從細絲還沒來得及封死的縫隙中逃回四樓,再回頭赫然發現那個逃生出口已經被封得密不透風,如果他們再晚點兒就會被困在樓梯間裏面。

銀發仔細看了會兒:“一點縫隙都沒留,這是生怕我們變成蒼蠅飛出去。”

小周兩股戰戰,“那,那我們該怎麽辦?”

季因靠近弧形的圍欄往下望,這裏是四樓,如果從這裏跳下去,哪怕身體素質再過硬也會摔個半殘吧?思索間忽然感覺腳下猛的震動了一下,四人頓時驚疑不定,然而震動卻沒有停止,而是直接将他們腳下的臺子給破壞弄塌了,季因感覺自己在徑直往下墜落。

想象中落地後的劇痛沒有傳來,季因摸到了身下的黏膩柔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仿佛還會呼吸一般緩慢的蠕動着,惡心的觸感從指尖蹿上天靈蓋,季因跳起來猛的往下滑落,身形剛離開就感覺自己身後掃過一陣勁風,再晚上一秒他可能就沒了。

腳下穩穩的接觸到地面,等季因仰起頭來看見這東西的全貌時,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那是一團形狀不明的巨型生物,就像是從大廳的某個角落裏拔地而起的一朵巨花,花苞表面布滿血色粘液,時不時有暗紅色的蕊子從裏面顫巍巍的探出來,這朵花沒有枝葉,反而擁有九條形狀醜陋的觸爪,強壯而龐大,季因剛才就是掉落在了它的其中一條觸爪之上。

正當他仰頭之時,一條觸手用力朝他的方向抽下來,随着觸爪的距離越來越近,季因也看清了這條東西下方細細密密布滿了像牙齒一樣的東西,它可以張開,可以收縮,瞧起來張一條狹長的嘴。

這玩意兒讓他想起了海星,但比海星還要令人頭皮發麻。

從旁邊彈過來的一具身體猛的将他撞開,季因摔落在地滾了好幾圈,暈乎的擡起一張臉,只看見褚晉文滿臉怒容:“走什麽神,為什麽不躲開?想找死是不是?!”

季因看見他褲腳上有血,慢一拍的說道:“你受傷了。”

“......”若不是現在情況緊急,按照平時的訓練規矩來,這會兒他可能已經被罵得狗血淋頭了。季因自覺理虧,縮了縮腦袋轉移話題:“其,其它兩個人呢?”

褚晉文把已經到嘴邊的怒斥咽了回去,放開他冷冷道:“我看見了銀發,他被分開繞到後面去了,沒有看見小周。”

“我......我在這裏......季因,救救我。”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小周聲音裏甚至帶着哭腔:“我的腿好疼,好像被摔斷了,這裏有條觸手一直在找我的位置,好可怕,這是什麽東西。”

黑暗裏再次響起窸窸窣窣的東西,仿佛有什麽不見光的玩意兒正躲在暗處靈活的活動着,季因沿着小周的聲音摸尋過來,時不時要注意頭頂上的觸爪暗中窺伺,他在黑暗裏摸索良久,周圍逐漸泛起霧氣,連自己什麽時候跟褚晉文走丢了都沒有發覺,只記得自己一路向前,竟然摸索到了大廳的邊緣。

他擡起頭來,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繞到了大廳中央那朵伫立的巨大花苞後面,無數扭曲龐大的血管從花苞下方伸出,像生長的植物一樣延伸攀爬至牆上,互相虬曲擁作一團,正在緩慢的搏動着。

牆上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突起,等季因将手電的光線照過去,發現這滿牆突起的陰影都是各種模樣的內髒和肢體,随着花苞血管的搏動,它們也被牽動拉扯着微微起伏,看起來就像在呼吸一樣。

一顆被血肉半淹沒的頭顱就在這時忽然睜開眼睛,滴溜溜亂轉片刻定在了季因身上,将季因駭了一跳。

這滿牆的東西竟然都是活的!

這他媽到底是什麽怪物!

季因拔腿就跑,一只觸爪接踵而至,落地後發出巨大的震動,地磚崩裂,季因被巨大的沖擊力推了出去,直到後背撞上某一樣東西時他的身體才停下來,全身都有些發麻。

黑暗中那些窸窸窣窣的東西聽到了他的動靜,季因咳嗽着睜開眼睛,一只鐮狀前肢便當着他的面揮了下來。

铿——季因抽出匕首擋住了它的攻擊,這只身體足有人腦袋那麽大的巨型蜘蛛發出一聲尖銳的嘯鳴,似乎對季因的反抗感到極為不滿,季因反身将它一腳踹了出去,掏出手靉槍補上幾槍。

感知到這邊動靜的觸爪又緩緩伸了過來,它沒有攻擊,而是靜靜的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在再次擡起來時地面上就出現了一排剛被産出來的卵。

巨型蜘蛛破卵而出。

季因忙将身體悄無聲息的往後騰挪,尋找能掩護自己的物體,他看到不遠處有一處立起來的臺面,應當是這個大廳的前臺位置,于是借着霧霾的掩飾緩慢而耐心的将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挪了過去。

還沒挪到前臺底下,裏面忽然伸出來一只白慘慘的手抓住他往裏拖。

季因正想開槍,銀發卻忽然從裏面探出一張臉,“噓~””他把季因給拖了進去:“這些東西沒有視覺,只能靠振動來聽聲辨位,你別出聲。”銀發小聲道。

他指着遠處的一片黑暗,用手做筆,在季因掌心上慢慢的寫道:“你在,找小周嗎?”

季因點了點頭。

銀發繼續寫:“別找,小周有問題,他是故意引你過來的。”

季因吃了一驚:“為什麽?”

銀發忙捂住他的嘴,寫:“別說話,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跟你說,褚晉文一路上也沒有信任過我們。”

見季因表情微凝,他道:“褚晉文一直在防備着你,你就沒有察覺到嗎?你們出發之前是不是有過什麽矛盾?”

矛盾?

季因想起出發前褚晉文對他母親和妹妹的質問,他的心亂了一下:“可是我跟他七年,就算他再怎麽不信任我,也該了解我的人品——”

銀發沖他緩緩搖頭,只是重複道:“小周有問題,你別單獨跟他一塊兒。”

他說罷往外觀望了一會兒,就要離開,季因心亂如麻的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兒?”

手心微癢,銀發收攏了下五指:“花苞是這怪物的中心指揮點,跟觸手和蜘蛛相比具有更強烈的感知能力,我們待在一起容易被察覺,我得去找找它的弱點。”

銀發走了,季因待在原地,有些混亂的給手槍上着子彈。

背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呼救:“救命,救命啊,誰可以救救我,啊——”似乎是嗆咳混合着吐血的聲音,屬于小周:“救命,季因,頭兒,銀發,你們在嗎,我好痛!它們找到我了!”

季因心內劇烈掙紮,銀發的話可信度總是不高,但是小周身上确實有些違和的地方,他大可以在這裏等着那個聲音消失,什麽都不管,但是——

但是他的良知不允許他見死不救,如果銀發是在一如既往的诓騙他呢,那一個年輕的生命豈不是就因為這樣一個随口的謊言而消逝了嗎,季因做不到袖手旁觀,林可和周一廷的死已經在他心裏留下了重重一筆,隊友的生命和一個滿口謊言之人的警告根本沒有可比性。

于是季因沖出去了。

沖出去後他踢到了一個錄音機,錄音機裏的小周還在可憐兮兮的求救:“隊長,季因,求求你們救救我吧,我什麽都看不見,我好痛......”

看來他是賭錯了。

背後吃了一擊,季因的身體被按在地上,小周的匕首抵在他的頸間,微微用力:“真可惜,難得能有人這麽信任我。”

細密的血珠争先恐後的從匕首劃出的傷口裏流出來,季因不敢掙紮,只是問他:“為什麽要诓騙我?難道你是賞金獵人嗎?”

小周輕聲道:“不是哦,懸賞令出來之前我就住在基地裏好幾年了,怎麽可能是什麽賞金獵人,只是有人手裏剛好攥着我想要的東西,拿來向我買你的命而已。”

季因沉聲:“你的雇主是誰?”

小周笑了笑:“這可不能說,你乖乖的,讓我成功回去複命就好了。”

回去複命?難不成雇主是基地裏的人?

季因暗暗看着旁邊那只悄悄接近的蜘蛛,盡量讓聲音平緩下來:“等等,就當是讓我死得明白,請你告訴我到底是誰要你來殺我?”

小周:“殺你只是清理幾條漏網之魚,畢竟要死的人多了去了,我啊啊啊——”

趁着蜘蛛偷襲的那一瞬間,季因側身屈起身體掃他的一條腿,小周一瞬間失去平衡,季因便把被制住的雙手解放出來,将他掀出去的同時還踢飛了他手裏的匕首。

那把刀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彎,落到季因手裏,他曲膝落下,沒有過多用力,膝蓋頂入小周的胸腔間,但小周的痛呼被卡在喉嚨裏,因為那把匕首已經貫穿了他的脖子。

“看來你的雇主,有點小瞧我,”季因撐地面喘息了一下:“你的殺手水平實在不怎麽樣。”

塵埃落定的萬籁俱寂中,他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咔噠。

季因一驚,仰起頭來,看見自己對面的霧中那個不知看了多久的身影。

褚晉文那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他,神色冷厲。

季因忽然平靜下來,“你看到了多少?”

褚晉文端着槍的手紋絲不動,直直指着他的額心:“剛好看到你用匕首插進他的脖子裏,”他笑了一下,只是目光裏沒有多少笑意:“很熟練,是我親手教出來的身法。”

季因緩慢的舉起兩只手,作不反抗狀:“我可以解釋這一切。”

褚晉文輕聲:“隊伍裏的每一個隊員,都是經過高層仔細挑選的,背景絕對不可能有問題,小周雖然膽子不大,出任務的次數也比較少,但卻不是個莽撞之人,他在基地裏待過的時間可能比你還久,你覺得我應該相信誰?”

季因心裏徒然升起一種荒唐之感,他不知道該怎麽向褚晉文表明自己的理由和立場,況且他也不是個善于為自己辨解的人,于是在沉默半晌後,他不知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問:“那你要在這裏殺了我嗎?”

褚晉文道:“當然不,離開這裏之後我會把你帶回去,交給基地高層來審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