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角

三角

哪怕是褚晉文平日裏身強體壯皮糙耐造, 但在那次的事情過後還是躺在家裏發了一天高燒,明心表情詭異的給他開了藥,難得好聲好氣的囑咐他:“這是塗傷口的, 記得飲食清淡,最近最好還是不要接任務了, 靜養一段時間。”

褚晉文淋了半天的雨, 感冒加重, 連說話都是甕聲甕氣的,告訴她不能将這個事情說出去。

明心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哦, ”沒一會兒她追加了句:“對了, 你信息素有點紊亂,我都聞到味兒了, 回去之後記得打一針抑制劑,家裏沒有的話就來醫療部打。”

褚晉文:“行呗。”

這句行呗讓難得熱心提醒他的明心心裏有點不爽, 于是暗戳戳的刺他:“說實話,你真躺在那兒讓他上啊,我有點不信,你別是被季因揍趴了爬不起來吧?”她直覺褚晉文的性格可沒這麽順從。

褚晉文嗤笑:“他連身法都是我教出來的,誰揍趴誰還不一定呢,不過是——”

明心眨眨眼:“不過是什麽?”

褚晉文倏然沉默下來,想起了季因那張白慘慘的臉。

不管怎麽樣,他确實對季因有虧欠。

“啧,算了, 不跟你扯皮,”明心脫下白大褂:“現在沒別的事兒了的話你随意, 我要先下班回去看孩子了。”

等她走後褚晉文趁着夜色無人,抱着藥從醫療部後門一瘸一拐的離開。

剛剛打開家門, 一樣灰黑色的東西忽然撲上來差點把他的腰給閃斷,褚晉文一個大喘氣,勉強接住面條那俨然沉重了許多的身體,一個濕漉漉的鼻子在臉上拱來拱去。

“嘿,面條,別舔,別亂舔,晚點兒再給你肉幹。”

褚晉文把藥放下,将自己展開癱到沙發上,累得有點不想動了。

他先是吃了感冒藥,有點昏昏欲睡,在一股若有若無的困意中想着季因那張在雨中沒什麽表情的側臉,穿着一身黑,高領內襯,垂着眼皮的模樣就像一尊雕塑,冷冰冰的裹在衣服裏,已經沒有了曾經那股靈動在眉眼間的活氣,即使這人平時性格就默不吭聲。

但這個變化實在太大了。

他沒想過會這樣。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确實從未體會過這種完全脫離掌心的失控感。

褚晉文擡起一條手臂擋着臉,在面條試圖爬自己身上來時痛哼了兩聲。

他媽的實在太痛了,他是真沒想過季因會用手頭那把上膛的麥林來擴張,對方從頭到尾都抱着一股淡淡的殺意,這給褚晉文一種他随時都會開槍讓自己死在這裏的感覺。

身體也因為本能恐懼而變得緊張不已,肌肉繃緊,像一塊硬邦邦鑿不開的石頭。

血流得更歡了,加上春雨一淋,又是感冒,又是受傷,又是泡水。

褚晉文覺得自己不能回憶了,他撐着沙發扶手龇牙咧嘴的爬起來,一口氣沒上來還差點背過去。推開熱情的面條走進浴室,洗完澡後還要戴着痛苦面具給自己上藥,折騰到後半夜整個人都麻了,直到入睡前他還在忿忿不平的咒罵:季因,小王八蛋......

機車的轟鳴聲碾過盤山公路,季因到達基地時身上還在滴着水,進門後遭到了姚金金的嫌棄:“去把衣服換了,別踩髒我的地毯。”

季因往裏走的腳步頓了頓,轉身去洗了個澡回來,看見桌上有一杯姜蘇茶。姚金金拆着手裏的護膚品封套,連個眼色都沒給:“人處理完了嗎?”

“嗯,”季因抿了一口茶,失色的嘴唇終于恢複了一點淡粉:“三個人。”

“三個?”姚金金挑眉:“要處理的線人只有兩個。”

有一個線人從中雲基地跑出來後帶上了同伴,可能想一起逃往他這邊,被季因全部一起處理了。

姚金金拍了拍手:“也好,斬草除根,我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接下來你就自個兒去玩會兒吧。”

屋子裏熏着暖香,氣溫宜人,全然沒有屋外那種刺骨的春寒料峭。季因坐在沙發上,慢慢閉了眼,捧着手裏的姜茶一動不動。

姚金金敷完臉,往後一靠:“你好像很累?”

“......”

“好吧,我最近派給你的任務确實多了點也趕了點,”姚金金聳肩:“但你這不是毫發無傷的回來了嘛,沒缺個胳膊少個腿什麽的,說明這還沒到你的上限。”

季因不語,先前他一直穿着黑色衣服,不顯色,這會兒換了常服,紅色的血跡便慢慢從肩頭洇了出來。

姚金金嘻嘻笑了一聲:“好啦好啦,放你幾天假,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季因從沙發上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脫掉上衣對着鏡子自己處理肩頭上的傷,包紮完回身看見了桌上的麥林。季因卸下彈匣随手一扔,拉開槍機從抛殼窗裏摸進去,裏面空無一物,根本射不出任何子彈,把槍身擱在桌上,季因往身後的大床倒下去。

沙漠靉之鷹.50AE,這把槍是姚金金給他的,彈藥量摳搜的只給了一匣,美其名曰要讓他養成勤儉節約的好習慣,但其實這不過是姚金金自己的惡趣味,就為了看他捉襟見肘的樣子。

他為了對付一只六級喪屍早就把這一匣的彈藥都給用完了,連射出去的每一顆子彈用在哪裏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褚晉文給出的表情和反應......很有趣,看得出來他确實很怕被這種大口徑手靉槍來上一發。

那時身上唯一還剩有子彈的手靉槍是一把別在腰後的格靉洛靉克,他也就拿出來暗中開一槍,擦過褚晉文的大腿把他吓唬了一跳。

季因按了按肩上的傷口。

那只六級喪屍差一點把他的胳膊整條切下來,現在傷口邊緣已經被水泡得發白,季因吞了藥,因為連續許多天的連軸轉而緊繃的肌肉緩緩放松,終于迎來一個可以好好休息的時段,臨近沉睡邊緣,他恍惚看見了一個濕漉漉的黑鼻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面條,”他在偌大的房間裏自言自語:“別鬧......”

“別鬧,面條,唉......”褚晉文硬生生被舔醒了,還沒起床就被洗了一把臉。

得到充足休息後的褚先生重新恢複生龍活虎,腰不疼了,腿不痛了,連發燒也退下去了,他推開面條坐起來,聞到室內的濃郁桐花味道。

後頸上印着一個牙印,看得出來咬的人用力不小,褚晉文對着鏡子照了照,那上面已經結了痂,可惜咬他的人不能像alpha那樣通過犬齒往腺體裏注入信息素,只能說是他的性別優勢給他在季因面前墊了幾分底。

一般alpha都不會容許其它人往自己的腺體裏注入任何信息素,他沒有對季因的行為做出過多激烈反抗,也可能是因為帶了一些愧疚情緒在裏面,不然的話這要是換了其他的人敢對他做出這樣的事......他就是拼死也會拉上對方做墊背的。

褚晉文皺起眉頭,又換了個角度對着鏡子照了照。

媽的,他一定是腦子壞了,不然怎麽會覺得這個小牙印竟然有那麽點詭異的可愛。

褚晉文一臉見鬼的離開鏡子,認為這一定是信息素作怪,他從抽屜裏摸出一支抑制劑推進手臂裏,等待藥效發作,中途手機躺在沙發上響了半天,他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這兩年來因為西區全滅那件事他跟褚少将鬧翻,褚少将拒不承認自己下過這種命令,還發了很大一通火怒斥他的質問和多疑,竟然疑到自己親爹身上來,差點當場被氣出心髒病來。

後面他被做了削權降職處理,現在基地裏有很多事情都不歸他管了。

但何海洋還依然好好的待在原本的位置上,每次見面都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看得實在讓人牙癢癢。

西區幾千多人的性命,基地高層二十多號人沒有一個人出來承認,執行者支支吾吾,連收到的密令是誰發出來的都不清楚,黃飛給他看了自己收到的密令和職責安排,上面蓋着只有褚少将手頭裏才有的那個密章,他們找人去追溯這條命令到底是從哪裏發出來的,但卻什麽都追查不到。

發布命令的這個人一定會下地獄的,褚晉文在心裏暗暗詛咒。

抑制劑生效後房間內濃郁的信息素味終于淡下去許多,面條胖胖的坐在沙發旁回頭看他,目光濕潤,皮毛油光水亮,整條狗看上去一點狼子氣概都沒有。

褚晉文忿忿的往它後腦勺拍了一巴掌:“看什麽?再看把你宰了炖肉吃!”

面條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頓時有點委屈,“嗚~”

“嗚個屁,要撒嬌找你主人去,我現在跟他不共戴天,你最好別惹我。”褚晉文屁股帶火爬起來抄起手機就要扔,一瞥才發現聯系他的人不是褚少将,而是方汀蘭。

他緩和了一下表情,将通話接起來:“喂?怎麽了?突然打電話給我。”

“喂,”那邊傳來的聲音平和柔緩,莫名給人一種親和力,就跟他本人一樣:“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回來沒有,我一個人在醫療部裏沒人說話。”

“嗯,回來了,”褚晉文捏了捏鼻梁,“最近感覺怎麽樣,能站起來了嗎?”

方汀蘭輕輕柔柔道:“努力練了很久,可以站起來一會兒了,醫生說是個好開頭。”

“聽說複健很辛苦,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別染上流感了。”

“好,你什麽時候有空來看看我?”方汀蘭的聲音帶着些微笑意。

“我......”褚晉文眉頭微動,想說自己有點事,但最終還是妥協了:“晚上吧。”

“嗯。”

結束通話後坐回沙發對面條招招手,面條十分識趣,圓溜溜的滾了上來,讓褚晉文撸撸狗頭。

方汀蘭自年幼起就缺失了腺體,感知能力有限,應當不會聞得出來他身上的信息素有異樣吧?褚晉文看了看手臂上那個細微的針孔,忽然有些想嘆氣。

方汀蘭幼年可憐,他對他的照顧囊括了憐憫在內,幾乎已經形成了本能,哪怕是多年後再重逢也沒有改掉這個習慣。

他能感覺到近兩年來方汀蘭似乎對他越發依賴了。

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去挑明這段愈加模糊的關系,自己是不是該直截了當的告訴方汀蘭,他對他其實已經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了,而自己這幾年來對他的照顧,也只是曾經本能的延續而已。

這樣......是不是有點殘忍?

褚晉文頭疼不已。

他最不擅長處理這種事,也非常讨厭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現在輪到自己身上來,就更加能深切體會到那種一萬個頭大的感覺。

明心以前嘲笑過他某些方面的腦回路非常奇特,總是在該果斷時藕斷絲連,不該果斷時卻幹脆利落到不留一絲餘地,簡直像個不解風情的棒槌,遲早要在陰溝裏翻船。

現在她的話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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