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端倪(褚晉文視角)

端倪(褚晉文視角)

日夜不停的機器在地裏嗡嗡作響, 工人們手拿一把鏟子把土石鏟到一起,再用鏟車把這些機器挖出來的石頭堆進卡車裏,運送到礦區外面倒掉。

因為礦山還在開采中, 每天都會産出巨量的碎石需要運出去。

探照燈懸在屋角上亮如白晝,工人們裝滿一輛卡車需要不少時間, 因為人手不夠, 所以每輛車都被超過承載上限裝得滿滿的, 省得來回多跑幾趟,畢竟亂世裏也不會有人去查路上的一些大貨車有沒有超載。

車輛風風火火的駛過路面, 那一段路的路面因為長時間有超載車輛來回, 又因無人修護,久而久之平坦的路面往下凹陷開裂, 變得坑坑窪窪極其不好行駛,司機為了多跑幾趟多掙點兒酬金會把車開得飛快, 到達目的地順着陡坡把車廂支起來往下一倒就完事兒了,然後加緊回去拉下一趟,日夜不間斷。

褚晉文在床上躺到晚上,等鬧鐘響了,他從床上一翻而起,往身上噴了點信息素掩蓋香水,套上外套和帽子要出門。

面條蹲在門口嗚嗚叫,姿态像個挽留丈夫在這過夜的小媳婦兒。

褚晉文都走到門口了,啧了一聲又倒回去從櫃子裏拿出一袋肉幹, 撕巴撕巴給它裝碗裏。

這些肉幹基地裏少有,拿物資票據換的話太貴了, 褚晉文出去接任務的時候會順便獵點沒感染的小動物回來做成肉幹,就跟曾經的季因一樣, 肉幹好保存,等面條餓了就動手撕給它吃,像個殷殷切切盡職盡責的老父親。

從出門到醫療部這一段路程他走得有些慢,不知道為什麽,這本來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他卻思索了很久。

春風帶着濕意拂過發梢,褚晉文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豎起領子擋住頸後咬痕,走入燈光依舊明亮的醫療部大樓內。

方汀蘭靠在床頭靜靜的看書,窗上那盆多肉被他扯了一顆葉子下來,放在手裏揉捏,汁水沿着指縫落進掌心裏,褚晉文開門進來的動作讓他馬上擡頭,随即綻開一個笑來:“晉文,你來了。”

褚晉文坐在旁邊,搖了一下病床的角度。

“我剛好看了一本很有意思的書。”方汀蘭掀起唇角。

褚晉文随口問:“什麽書。”

“講述一個女巫的故事,”方汀蘭合上書頁:“為了達成自己的心願,女巫用身邊的親人去獻祭,拿他們的身體和魔鬼做交易。”

褚晉文有些心不在焉:“交易?“

“是的,女巫趁大兒子睡覺的時候,用一把小錐子在他的頭頂上鑿出一個洞,從洞裏取走腦漿,又設計讓二兒子在采摘漿果的時候摔下懸崖,呼喚烏鴉從二兒子破碎的身體裏叼走心髒。”

“而女巫沒有丈夫,她和一頭山中的野狼結為夫妻,然後剝下野狼那身光滑漂亮的皮毛,把它披在身上,再手捧腦漿和心髒,獻給前來的魔鬼,請求它幫助自己完成心願。”

“魔鬼聽完她的願望,對她說:心懷如此醜陋的你比我更像一個魔鬼,然後殺死了女巫。新鮮的腦漿和破碎的心髒掉在地上,得到了女巫的鮮血浸潤,就像一顆種子得到了養分,突然開始瘋狂生長,紮根在女巫的屍體上長成一顆參天大樹,如果偶爾有人經過,還會聽到樹上傳來大兒子和二兒子低低的交談聲,和女巫無法解脫的痛苦哀嚎。”

褚晉文想了想:“女巫的心願是什麽?”

方汀蘭輕輕用指甲刮着書皮:“不知道,書中沒有說明。”

褚晉文:“聽起來很黑暗,還無厘頭,感覺沒什麽邏輯性。”

方汀蘭聳肩,放下書本:“童話不都是這樣的麽?不過裏面的繪畫倒是值得一看,在這個年代還能找到這種算得上精美的童話繪本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這是童話?”褚晉文驚了:“你哪兒來的□□故事書?”

“一個護士小姑娘送的,說看我總是一個在這待着無聊。”

“我......抱歉,”褚晉文又忍不住捏了捏鼻梁:“我最近忙了點,這麽多天沒來看看你。”

“你這不是來了嗎?”方汀蘭靜靜看着他,目光清透。

不知道為什麽褚晉文忽然覺得後頸上的牙印微微發燙,身上的信息素忍不住又洩露了一點。

“好濃郁的桐花香,晉文,你把領子立起來做什麽?”

“......我有點冷,這兩天淋了一場雨,感冒了。”

“這樣啊,”方汀蘭垂着眼皮,細長白皙的手指撫着黑色封面:“我還以為,你已經開始對我不耐煩了。”

“......”褚晉文無言。

方汀蘭一笑:“是我閑不住容易想太多,要是給你造成了困擾,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不動聲色的疏遠我,好嗎?因為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比起不明緣由的冷落,我更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釋由。”

褚晉文的嘴張合了一下,最終還是将一只手落在他的肩頭,拍了拍:“好好休息,不用想太多,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沒等方汀蘭說話,他又補充道:“不管外面發生怎樣的事,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沒人注意到方汀蘭放在書皮上微微僵硬的手指,他的神色仍然完美無缺,順着褚晉文的話點了點頭:“嗯,我相信你。”

從病房離開後褚晉文攏了攏衣服,順着樓梯往下走,臨到門口時外面忽然沖進來一波人:“讓一讓,讓一讓!”一路風馳電擎的推着床上的人往裏沖。

褚晉文莫名回頭看了一眼,眼尖瞧見病床上那人穿的衣服,忽然往前幾步跟了上去:“怎麽回事?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礦區的工人出什麽事兒了嗎?”

礦區負責人從後面追上來,“褚先生,褚先生”他拉住了褚晉文的手:“那是拉石頭的司機,因為車輛側翻現在傷得很重,先不要耽誤救援,您聽我說。”

他将褚晉文的身體扳過來,“司機為了多拿點報酬連夜工作,因為疲勞駕駛導致車輛側翻,要不是我們發現得早,不然這人早就沒命了,”他的語速很快,似乎在心裏早就組織好語言該怎麽向別人解釋這件事:“側翻現場我們已經處理好了,現在主要是送司機過來進行搶救,他傷得比較重。”

褚晉文的視線輕輕掃過他的面孔,“側翻路段在哪兒?”他不着痕跡的掙開對方的雙手:“我要過去看看。”

負責人大抵是過來的時候跑的急,這會兒在不停的大喘氣:“現場我們已經處理過了,您不用擔心這個,不阻礙其它車輛來往,除了這起意外,其它工作都在有序進行,不影響礦區運轉,您不用擔心。”

褚晉文瞥了眼他脖子上的紅色痕跡,應當是不知從哪兒的溫柔鄉裏剛爬出來的,大半夜跑這麽急,說話還大喘氣......就是為了一件司機疲勞駕駛而導致卡車側翻的事件?

按平時這些負責人的尿性來說,這種“小事”根本不至于勞煩他們出面,這會兒怎麽卻火急火燎的。

“行,我不擋着誰,”褚晉文抱臂站在原地:“既然碰上了,那我就等着他做完手術出來看看情況吧。”

負責人“啊?”了一聲,似乎沒想到他會留下來:“您不回去嗎,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從懷裏摸出一塊騷裏騷氣的繡花小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有點像在趕人,于是盡量緩和語氣道:“我手底下負責的工人出了事,具體追責和賠償的事宜我都會處理的,這個工人的情況我會一直跟蹤下去,把後續處理妥當,”他做出一副谄媚的表情:“還請您高擡貴手,就當是照顧一下我這老東西的幾分薄面,先不要将這件事告訴少将,等事情完了我會去少将面前請罪的。”

這話說得......褚晉文偏不想給他如願,身形一動不動:“正常事情按正常流程處理,”他微妙的頓了一下,輕飄飄掃對方一眼:“所以您不用去着急費這個心,等人醒了我看一眼就好,什麽都不做。畢竟現在基地人力緊缺,幹活的人實在不夠,每一個勞動力對我們來說都是十分寶貴的資源,您說是吧?”

“是是是。”

負責人站在旁邊,像個被班主任罰站的小學生,腆着偌大個啤酒肚,要不是因為年紀大了又是個alpha,不然別人還以為他懷孕站着擱這排隊做産檢呢。

褚晉文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眼角瞥見對方的額角還在出汗。

到底什麽事情這麽緊張?

等了不到半個小時,司機被宣布搶救失敗,人蓋着白布推出來,褚晉文注意到負責人繃緊的肚皮緩緩松弛了下去。

他拎着那騷裏騷氣的手帕走上來,假惺惺道:“好吧,雖然這人是因為疲勞駕駛給基地帶來了一些損失,但是賠償我依然會按照一般規格給到他家人手裏的,卡車側翻給基地帶來的損失我會補上,”他隔着手帕合上司機不願閉上的一雙眼睛:“一路走好吧。”

褚晉文看起來似乎有些惋惜,但他搖搖頭往外走去,并沒有在這裏做過多停留。

負責人擦了擦額頭:“帶下去吧。”

因為基地內不放置和保留任何屍體,所以司機會被直接順着城牆被扔到基地外面,等待喪屍或者屍行獸将其啃食殆盡。

等人走了以後,城牆下方出現一個人影,摸索着屍體的渾身上下,除了從其兜裏摸出一塊不大的礦石外,還扒開衣服看見了對方胸口裏中間那條長長的刀口。

對,只是刀口,沒有任何搶救處理,剖胸開腹就這樣幹晾了半個小時,然後司機死了,被他們蓋上白布重新推出來,說是搶救失敗。

褚晉文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記得這個司機被推進去之前雖然滿身是血,但是神智還算清明,向他擡了一下手似乎想說些什麽,然後自己就被負責人給拉住了。

褚晉文也正是因為司機擡手的動作才注意到他的。

但沒想到這人就這麽死了。

手裏這塊礦石上面染了血,是被司機自己放進兜裏的。

褚晉文想到了什麽,把礦石收起來,悄無聲息先回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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