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追溯
追溯
轟鳴的路面在後半夜會慢慢安靜下來, 給礦區拉土石的司機哪怕再勤快,那也不是通宵工作的,因為晚上工人們都休息了。
當破爛的路面終于安靜下來, 一個黑影出現在了路邊。
因為負責人不願意透露消息,又因為褚晉文被做了削權降職處理, 調動不了其它人員, 所以在打探到出事的大致路段之後, 他就背着包自己找過來了。
路面兩邊有圍起來的鐵欄網,褚晉文沿着道路找到欄往破損的地方, 發現那裏只用幾塊木質卡板擋着, 随便刮陣風就會倒下來,處理得十分敷衍。
他把卡板挪開, 打開手電往下觀望,這地方底下正好臨着一條幹涸的河道, 林木茂密繁雜,雜草叢生,大部分視線被遮擋住了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景,只能依稀沿着路邊看到一些被卡車傾軋的草木斷枝,這裏确實是出事的地點沒錯,離礦區有好一段距離,出事後大抵是被來往的其他司機注意到了才被及時發現的。
褚晉文找了個地方卡住鈎爪,用繩索把自己吊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腳底才觸碰到地面, 他仰起頭打量着這條幹涸已久的河道,沿着山谷往下蜿蜒, 且兩側狹窄陡峭,顯得河道十分幽深。
而頭頂上連接路面的石橋表面布滿苔藓和蕨類植物的痕跡, 顯出一種古舊荒廢的氣息。
褚晉文放開繩索,踢了踢腳下的碎石頭。全是卡車側翻後倒進這條細窄河道中間的。
他蹲下來,從包裏拿出一根小鎬頭,找了個地方慢慢往下挖掘。
挖了好半天,挖到褚晉文的手都酸了,終于從這堆碎石底下挖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塊礦石。
和司機塞兜裏的礦石沒什麽區別,都是從他們的礦區裏面帶出來的。這礦石不單單只有一塊兒,底下還有一些,但是不多。怎麽會有礦石混在不要的石頭堆裏被運出去?
褚晉文站起來,來回走了幾個地方,專找石堆邊緣的淺地帶往下挖掘,也都挖到了鋪在花崗岩碎石底下的礦石,稀稀疏疏的一層,看起來像什麽?
褚晉文思考着,注視這堆呈金字形狀,上窄下寬的石頭堆。
看起來就像......原本跟着卡車一起翻下來的裝載物原本是一車礦石,但是有人把這些不小心倒進幹河道裏的礦石匆匆運走了,為了掩蓋痕跡重新倒了一車花崗石下來,将下面一層沒法兒全部清走的礦石覆蓋,但是因為卡車停在橋上往河道倒下來的石頭堆會堆積出一個金字塔的形狀,跟那些因為翻車而滾落的碎石堆所呈現出來的堆積形狀是不一樣的。
褚晉文從碎石頭堆上爬下來,往河道下方走去,臨到崖口時停下來,果然發現了河道上有被什麽重物碾過的痕跡。
他往崖口下面望了望,沿着恣意生長的樹木順着往下攀爬,落地後并沒有走出去多遠,就看見了藏在密林中那些被費盡心思藏起來的原礦石。
那是接近中雲基地的礦區産出的釩钛磁鐵礦,他不明白這些東西要運往哪裏。
在這資源匮乏的末世裏,還有誰有這樣的條件去加工這些礦石并投入生産?
不過與其思考這個,他覺得目前更重要的是找出基地裏的內鬼是誰,竟然把主意打到這裏來,借着倒碎石的由頭公然把礦石運出外面,又是和誰做下的交易?
褚晉文正思考間,聽到了身後極細微的一點窸窣聲音,他取出槍來,暗暗調整着姿勢和重心随時準備進行攻擊,就在暴起的最後一刻忽然聞到一股極其淺淡的,但凜冽如冬季的泠然氣息。
這道不甚明顯的信息素味讓他生生停下攻擊,一只手從身後伸出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帶着他的身體往後倒去,兩人貼在一起直直往後墜入到一個小洞裏,但是洞口明顯十分狹窄,褚晉文的後背壓在身後人的胸膛上,他聽見對方悶哼了一聲。
正要開口,對方冷然壓低聲音:“閉嘴,別說話。”
話落不久,褚晉文能感覺到洞外不遠的地面傳來震動,像是什麽大體積的重物踩在地上行走的聲音。
而且不止一個。
這個震動持續了有一會兒,随即是一陣嘩啦啦的悶響,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提起來了。
是那些......被裝起來的礦石?
在這期間有一陣詭異的寂靜,褚晉文動了動,想探一點視線出去看一眼,但身後人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別動,”因為是放輕到極致的氣音,褚晉文能感覺到那些随着每個字節而噴灑在他耳朵上的微小氣流:“它們有熱像儀,你出去就會被發現。”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地面震動終于因為那些“東西”漸漸遠去而幾不可聞,褚晉文手腳并用的調整姿勢爬出去,回身對裏面的人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随着他微微一用力,季因的身體被他拉了出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褚晉文忍不住問。
“這句話我也可以還給你。”季因回身去拿落在洞裏的槍,擦了擦泥土後別回後腰上。
“我在調查那些——”褚晉文看去一眼,忽然發現那些原本還堆在原地的礦石已經不見了。
他有些吃驚的走上去一些,手電的光一照,只能看見地面一大叢被重物壓得萎靡折落的草木。
礦石被人運走了,這麽重的東西,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難不成是剛才那些東西?
到底是什麽玩意兒能在崎岖不平的山野間運走這麽多這麽重的礦石。
季因靠在石壁上給右手戴上手套,“比我想象的要遲鈍許多,看來近兩年你們基地的管理确實不行了,被偷了這麽久才發現端倪。”
褚晉文一聽當然不對勁,馬上問他:“什麽意思,你知道這件事?”
季因抱着手臂,淡淡道:“你這語氣真讓人不爽,當是在審犯人麽?”
褚晉文頓時從善如流,一秒切換語氣:“請問您可以告訴我嗎?哪怕是透露一點消息也成,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憑什麽?”季因似笑非笑:“你以前那副無所不知的忙乎勁兒呢?這會兒正好發揮出來啊,專業對口,巧了麽這不是?”
褚晉文提起兩邊唇角假笑:“看來您個人對我有很大的意見,那麽能否給鄙人一個機會,消除在您心中對我的成見呢?”
“可以啊,”季因說着,抽出槍對着他:“你去死就好了。”
在詭異的寂靜中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褚晉文伸手,輕輕別開季因的槍口,“別這樣,那一天你可不止還了一槍給我。”
簡直還了好多槍好嗎?!
“我們之間的事,也不止這一槍能夠解決。”
“那還有什麽?”褚晉文微微蹙眉。
季因不語,而是在黑暗裏長久的凝視他,那目光讓褚晉文覺得他很遙遠,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打破這種距離感,他主動上前一步:“你的槍還上着保險,季因,你根本沒想殺我,對嗎?”
“.......”雙腿一時不察被人橫掃一腳,褚晉文毫無防備直接摔了個大馬趴,等他灰頭土臉的爬起來,面前的季因早就不見了蹤影。
真是......褚晉文苦笑着揉揉膝蓋。
轉身順着幹河道的懸口一側爬上去,并從橋底下找到自己的繩索,他回到了路面。
季因坐在樹幹上看着褚晉文遠去,微末的火光在他指縫間閃爍。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圈,視線放到極遠處,耳邊是計時器的滴滴響聲。
于是褚晉文開着車沒走出去多遠,就聽到了遠山之外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其動靜之大引起一陣山崩,滾滾土石轟然往下塌落,将所有東西都一齊深深埋在了底下。
褚晉文一臉懵逼的停下來,掉了個頭把車開回去拿出望遠鏡張望。
太遠了,看不真切,只能看清一點山崩的痕跡。
望了半天,路邊漸漸有屍行獸靠過來了,褚晉文知道這裏不宜久待,只好收回望遠鏡回了基地。
爆炸後的硝煙味跟随風一齊在山間蔓延,傳到了季因這裏來,他吹着山頂的獵獵寒風,低頭看向腳下深不見底的懸崖,摁滅煙頭将其投了下去。
他蹲點已久,終于抓到了這麽個機會。不知姚金金要是知道了,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季因在天亮之前回到基地,換了身衣服從房間裏出來,姚金金正在外面發脾氣摔東西:“怎麽會失聯?什麽原因導致失聯?你說你把東西放在了指定位置,我讓它們去提,路上怎麽會有埋伏?!你媽的你是不是陰我?”
跟他通話的對象似乎正在急于解釋着什麽,然而季因知道姚金金脾氣上頭的時候是不會去管這背後有什麽原因的,他有氣的話會馬上撒出來,從不對誰嘴下留情,對方的祖宗十八代直接被他問候了個遍,末了還冷笑一聲:“你晚上最好不要睡太死,機會?給個屁機會,這麽點事兒你都辦不好。”
他說完用力把手機扔在地上,季因聽到了屏幕碎裂的聲音。
他打開門走出去,冷冷道:“大早上你發什麽颠?”
姚金金猛的看過來,目光如刀:“你一直在房間裏?”
季因冷嘲:“不在房間裏我還能在哪兒?在你的獸場裏嗎?”
他赤着上身,肩上的繃帶未換,姚金金目光一轉,忽然笑嘻嘻将他拉過來按在沙發上:“昨晚睡得好嗎?傷口還疼不疼?”這人手指靈活,把繃帶給拆了下來,故作驚訝的捂着嘴巴輕輕道:“呀,傷口這麽深,昨天回來你怎麽不跟我說呢?這得縫合了吧。”
季因沒理會他假惺惺的關心,抿着顏色淡白的唇沉默不語。
“啧,”姚金金用手指撥開外層那一點點壞死的皮肉,沿着中間碾進去,成功看到了季因因為吃痛而微微發抖的反應:“你還是這樣順眼點。”
他轉身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端了個托盤放在邊兒上,消消毒,着手給季因的傷口剔除死肉,消毒藥液淋上去的一瞬間季因猛的顫了一下,發出一聲喘息痛吟。
等姚金金折騰夠了,終于心滿意足,給他縫合傷口,那手法随意像在縫一個破布娃娃:“我要你來,跟我去處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