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替罪羊
替罪羊
姚金金躲起來後, 何海洋帶來的人都在找季因。
褚晉文借着障礙物的掩飾将季因按在後面,低聲逼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季因聽着外面緊急搜尋的聲音,反問道:“你怎麽不說說自己為什麽在這兒?”
褚晉文說:“我是來查貨物走向的, 這些東西都是何海洋給你們的?”
貨車裏不但有礦石,還藏着許多他們基地工廠裏耗時耗力生産出來的成品材料, 都是何海洋偷偷運出來率先藏在礦區裏的, 到點了才一起全部運過來, 而且看何海洋這個樣子,他這麽做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也太猖狂了吧, 拿他們中雲基地當生産車間也就算了, 還搞0元購。
“我只是個打雜的,負責清理, 其它的我一概不知。”
褚晉文正思索着,聞言直接氣笑了:“負責清理?這個清理裏面還包括我了, 對吧?”
季因撇開他忽然攥着自己的手,冷笑道:“你自己要藏隊伍裏,不清理你清理誰?別跑過來一副跟我很熟要和我敘舊的樣子,我現在可沒什麽心情跟你閑聊。”
他忽然一記正踢迎面一腳把褚晉文給踹了出去,褚晉文仰面躺倒捂着肚子被摔得七葷八素,手裏的槍走火差點崩到自己,等他再次爬起來發現身後的隊友中已經被扔了一枚煙霧彈,季因身上那把狙靉擊靉槍在射出子彈時會發出一聲非常特別的清脆彈響,在煙霧裏面一顆一顆收割着人頭。
他确實變了很多。
褚晉文仍記得自己第一次教他開槍時, 他臉上的那種惶惑不安。
那時候的季因尚且稚嫩又對他滿腔依賴,在開槍殺死一只喪屍後倒回來跟他說:我害怕,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是亂世裏由不得人有喜惡,褚晉文也只是在教他防身自衛的手段而已, 于是他立馬拿出最嚴厲的态度來狠狠訓斥季因,勢必要讓季因丢掉這些軟弱和退縮,因為只有這種他們才能夠得以繼續存活下去。
可是現在的季因......甚至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收割人命的方式如此娴熟而流暢,懂得利用身邊的一切掩體,地形和武器......轉眼間又倒下來四五人。
先前被季因一槍崩斷一條胳膊的何海洋躲在掩體後面忍着疼,一邊審視局面一邊試圖奪回掌控權,忽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用不甚靈活的左手朝某個方向發出一槍,在迷霧四散中某一處響起一聲悶哼。
季因中槍了!
褚晉文心裏一緊,頓時随着衆人一齊向那地方奔過去,途中他已經在心裏思索好等下該如何替季因掩護過去,然而待所有人轉至掩體後面時才發現那地方空蕩蕩的沒有人影,褚晉文順着掩體後方的鐵梯子往上看去,只來得及看清他們所有人的頭頂上似乎有個黑影朝着下方縱身一躍。
砰砰砰砰——
槍響追随着那道跳下來的身影不絕于耳,褚晉文一顆心都被提了起來,忙朝那邊大步奔去,然而還沒等他接近,一個聲音在何海洋所在的掩體後方傳來:“別動。”
季因劫持着何海洋的身影在迷霧後緩緩出現:“退後。”
何海洋還完好的左臂被反剪,拗出一個看起來就很疼的姿勢,後腦抵着一個槍口:“把所有武器放下。”
十幾個男人都被他一人所控,何海洋的後腦被用力頂了頂,于是勉力維持下聲音,對着衆人道:“聽到了嗎?所有人,把槍放下!”
他帶來的那一隊人面面相觑,緊接着便慢慢舉起雙手,槍一把一把重重砸落在地上,被要求用腳踢遠了一點。
季因說:“不要敷衍我,你們身上還有。”
衆人都沒動作,于是季因一手按住何海洋的肩膀,馬上對着他的小腿開了一槍。
何海洋頓時發出慘叫,腿一彎便跪落在地,青筋暴起的吼道:“聽到沒有!把你們身上的所有武器扔掉啊!!全扔扔掉!”
地上又是一陣叮叮當當的諸如地雷子彈匕首煙霧彈等武器,有兩個人甚至在衣服裏藏了一把微沖,被季因用槍指向何海洋腹部時的動作逼了出來。
褚晉文跟着季因的要求照做,把手裏的槍全部丢下,緊接着便眼睜睜看着季因用目光審視自己面前這些人,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漸漸靠近的身影。
“小——”就在爆發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字還沒說出口,季因就已經十分利落的回身割了對方的喉,長匕切斷連接在脖頸間的半數血管,血就像噴泉一樣奔湧出來,這一刀後季因立刻棄匕,一手控住何海洋一手去摸槍,而褚晉文身側的許多人已經拾回了地上的槍對着季因掃射。
“呃!”
何海洋睜大眼睛,低頭看了看胸前的血洞,似是不敢置信。
季因卻是已經不再停頓,趁着這一時間推着何海洋的身體擋在自己前面走向衆人,一邊又用手槍透過何海洋的肩口繼續處理剩下的人。
随着陣陣騷亂過後,那些本應該射向季因的子彈全部都沒入了何海洋的胸口,到後面何海洋的身體已經無法前進了,季因便抵着他的後腰和膝彎,将這具身體充當人肉沙包擋下所有攻擊,一口氣連取了三個攻擊者的性命。
這情勢倒轉得太快,褚晉文一直按槍不拔,眼見剩下的兩三個人已經快要放棄希望了,連他們要保護的何海洋也已經身中數彈必死無疑,于是情急之下他在季因上彈期間從後面對着這幾人後頸狠狠一劈,心想能救幾個是幾個。
下一刻季因再次推着人肉沙包出來,卻發現所有人都已經倒地,除了還杵在中間毫發無傷的褚晉文。
季因環顧一周,何海洋癱軟的身體便被他扔垃圾一樣随手搡在地上,給手裏的槍做了個上膛動作後在滿地屍體裏來回搜尋,砰!
褚晉文給這一聲響吓了一跳,等他仔細一看,季因開槍的對象正是他怼暈的其中之一:“季因!”他喝了一聲。
這期間季因已經找到了下一個,毫不遲疑的扣動扳機,砰!腦漿爆開,濺了他一褲腳都是。
“季因!!”褚晉文上來拉住他的手大聲喝止,季因卻不看他,轉頭搜尋了就那麽一小會兒,随後行雲流水的轉身舉槍向着遠處一副倒在地上的身體,砰!
褚晉文打暈妄想救下來的三個幸存者被他全部處理了。
“任務完成。”季因擡腳離開,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什麽細微的響了一下。
他再次轉過來,卻看見褚晉文的槍口對着自己,不可置信,憤怒,失望:“季因,”他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為什麽要這樣?何海洋死了,他們分明已經沒有用處了。”
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
季因轉了轉震痛的手腕,神色淡淡:“立場對立就得斬草除根,為什麽不能這樣,我不殺他們,難道要等着他們殺我?”他的視線下移,落在褚晉文手上:“你這是要替他們報仇而殺了我嗎?”
褚晉文的胸口起伏。
“褚晉文,你真的,要殺了我嗎?”
季因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目光尖銳的離他越來越近,直到那把槍直戳戳的抵在自己的心口上,這個動作讓褚晉文在翻騰的怒火中打了個激靈:“你覺得我很極端,很殘忍?”
“來啊,褚晉文,你可以給他們報仇。”季因擡起手按在他的手上,拇指穿過扳機的位置按着褚晉文的食指往後壓,他臉上漸漸露出一個笑,在光線昏暗的廢棄超市裏顯出幾分難言的陰翳和瘋狂:“殺了我,就現在,你最擅長這個了,對不對?”
我也背棄,也叛離,也一無所有的憎恨着你們。
既然覺得我做得不對,那就用你最好的槍術,最堅定的決心,最正義的使命,來審判我啊。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砰!
褚晉文乍然一身冷汗的驚叫出聲,下一刻揚手給了季因一個巴掌,失聲道:“你瘋了!”
季因的臉被這一巴掌打偏,扳動扳機的時候他完全沒留任何餘力,要不是褚晉文千鈞一發傾斜槍口,不然他這一會兒早就沒了。
但是如此近的距離,偏移的子彈打中他的手臂內側,鮮血順着袖管大片大片的蔓延出來,褚晉文抖着手撕下袖管用布條綁住了他的手臂,一邊手忙腳亂一邊低聲咒罵:“季因,你他媽的,”他仍驚魂未定,連口中說出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你他媽——”
季因打開他的手後退一步,也避開了他的動作。
“如果今天沒有取走我的命,以後有的是你後悔的機會。”他的語氣陰恻恻的,面無血色的模樣像個在外游離多年的孤魂野鬼。
褚晉文簡直要被氣笑,滿口媽來媽往:“我他媽現在就後悔了,你給我滾過來!”
“朋友,當着我的面要把我的人帶走,你這種行為可不好。”在車裏躲了半天的姚金金在威脅消失後又出現了,一只手按在了季因的肩膀上。
“你又是誰?”褚晉文臉色一沉。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不會跟你走。”姚金金唇角含笑,從後輕輕慢慢的攏上來,咬着季因的耳朵道:“親愛的,告訴他我們是什麽關系。”
季因沉默不語。
姚金金啧了一聲,毫不顧忌的直接抓在他那只中彈的手臂上,微微用力:“嗯?告訴他呀。”那語調溫柔得不行,呵氣如蘭。
“是......”季因本就淡白的嘴唇在褚晉文的目光下徹底失色:“是我的上司。”
“什麽嘛,”姚金金明顯對他的答案不滿意:“我以為你會說我是你的家主。”
“搞什麽亂七八糟的家主,現在不是封建社會,你也不是什麽狗屁奴隸,”褚晉文怒斥,“季因,你他媽現在給我滾回這兒來!”
“褚先生,別生氣了,他不會跟你回去的,”姚金金拍着季因的肩口,笑道:“他現在可是我的人,不過有件事我或許可以跟你提一下,我知道你被你父親削權壓制已久,這兩年在基地裏定然待得憋屈極了,現在我可以給你個機會,等你回去後如果願意聯系我,我想我們将來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褚晉文冷笑:“你想讓我接替何海洋的工作給你白白送資源?”
“當然不是,”姚金金笑:“你跟何海洋那個軟飯男不一樣,我會給你報酬的。”
“什麽報酬值得我将半座中雲基地奉上。”褚晉文冷冷道。
“我可沒說要你半座中雲基地,我只是需要一些材料而已,而這些材料你們基地剛好可以生産,如果你考慮,我們或許可以建立合作關系。”姚金金笑意盈盈。
“你做夢去吧,”褚晉文不留餘地,“我不會跟你交易任何基地內的産物,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用這些東西制造什麽武器來攻打我們。”
姚金金嘆氣:“你說得這麽凜然,倒顯得我像個壞人,別說我了,就是你親爹褚少将,背地裏也不知了多少不幹不淨的事兒呀。”
褚晉文上膛:“你自己少在哪裏妄加揣測!”
他的槍指着姚金金的同時,季因的槍也在瞬間指向了他。褚晉文滿臉不可置信。
“看吧,”姚金金聳肩:“我本不想鬧到這個份兒上,但是你根本就不信我,”他的語氣循循誘導:“沒關系,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親自去求證才有意思,所以也請你放開掩住自己的耳目,重拾你以前的工作,去仔細的調查一下吧。”
他說罷帶着季因攀上何海洋帶來的那些貨車,開着車遠遠的離開。
褚晉文被甩在身後只能聞他們的車尾氣,他憤憤的錘了一下牆:“這姓姚的到底是什麽來頭?!”
頓了一會兒,褚晉文忙轉身跑向何海洋的位置,發現他竟然還攢了一口氣殘喘着,不過看上去也馬上就要死了。
褚晉文拽起他的衣領使勁兒晃了晃,“喂,別睡!”他左右開弓甩了何海洋幾個大逼兜,把何海洋即将離體的魂魄拽回來,問出自己心中埋藏了最久的問題:“何海洋,我問你,兩年前讓整個西區覆滅的命令,是不是你幹的?!”
何海洋的眼睛渙散,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勉強聚焦在他臉上,褚晉文對着他的臉大聲重複好幾遍,何海洋終于勉強聽清楚了,一邊咳血一邊斷斷續續的笑道:“小...少爺,你可真是......哈哈,哈,你居然還不明白......”
褚晉文深深皺眉,也沒去糾結他帶着嘲諷的稱呼,逼近道:“你他媽都要嗝屁了,別給我打馬虎眼兒,告訴我!”
何海洋笑了好一陣,唇邊一邊笑着一邊溢血:“哈哈哈...你是不願,去面對...咳咳咳,還是揣着明白,咳,裝糊塗,能下那種命令的......”他喘息了好一陣,被子彈穿透的肺部讓他每呼吸一下都痛苦萬分:“啊......能下,那種,命令的,除了你的...親爹,還有誰啊?”
褚晉文的手一緊,怒道:“不可能!”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莫名取悅了何海洋,只見這人咧開唇角笑,露出血淋淋的唇舌:“為了,追求‘種子’的,下落,枉顧西區那麽多人性命......卻讓我背下你們所有人的,猜忌和暗中譴責,你以為...咳咳,還有誰,能做到...這種地步?”
說了這麽幾句話,大抵是回光返照,何海洋斷斷續續的話語漸漸通順起來,乃至反過來質問褚晉文:“我猜,這事兒早已有人告訴你,只是你根本......不相信,咳咳,不相信自己光明磊落一生正直的父親會為了這些東西,哈哈哈哈哈,為了這些東西變成這種模樣,自從擔任基地領導人之後,他早就,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熟知的模樣了,不然你以為那北川基地的朱南為何會被刺殺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話未說完就忽然咳嗽個不停,吐出的血沫越來越多,褚晉文急了:“你說清楚,朱南又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個姓姚的,他到底是什麽來頭,喂?喂!”
何海洋的瞳孔漸漸放大,無論褚晉文如何搖晃都慢慢沒了動靜。
操。褚晉文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讓何海洋跟屍跳一樣的彈了一下,軟軟落回地面。
姓姚的不知來路,他要怎麽去找回季因,為什麽事态會變得這麽複雜,褚晉文一屁股坐在地上,愁得直撓頭發。
心裏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