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歸來

歸來

嘀嗒, 嘀嗒,嘀嗒......

很模糊,像是, 像是......倒計時的聲音。

季因豁然驚醒彈起身體,但是又因為随即蔓延上來的渾身劇痛而癱軟了回去。

旁邊的警報響個不停, 模糊間有人走過來, 往他的手臂中推入了一管鎮定劑, 季因激烈的掙紮幅度慢慢小了下去,腦袋無力的偏向一方, 瞧見了姚金金那張面目可憎的臉。

“別激動, ”姚金金伸出手指撫弄着他的臉頰,“你也真是狠, 手臂都斷了還要拼着命把我的機械獸頭給卸下來,你都不知道我要修好它得花費多大的力氣。”

季因閉了閉眼, 看向自己的左臂,他渾身赤i裸,原本被機械獸削下來的左臂已經被接了回來,連同身體一起死死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氣若游絲,面上掀起一個慘白的笑:“你這倒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不不不,我留着你還有用呢,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費盡心思把你救回來?”

季因閉了嘴。

因為姚金金沒有給他用止疼藥,他現在被疼痛折磨得意識有點恍惚。

姚金金挑眉, “你父親當初拉我父母投資他的項目,得到資金支持後不但沒有任何回饋, 還抱着研究成果跑了。你知道,商人一向是不喜歡做賠本買賣的, 我爸媽可被他坑害慘了,所以有些東西,我得去親手拿回來。”

他點了點季因胸口上的疤:“所以我需要你,即使我不知道你對他來說是否還有價值,如果真的找不到老子,那就用兒子來回本吧。”

“用我來回本,”季因冷笑:“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沒有高看,你在獸場的那場表演改變我的主意了,你值得這個價錢。”姚金金笑吟吟的,神色很是不懷好意。

季因已然沒法兒再反抗他,淡淡道:“那這真是我的榮幸。”

姚金金聽出他語氣裏的嘲諷,倒也不惱,笑着離開:“好了,不打擾你休息,我要回去修我的東西了。”

季因長出一口氣,等房間裏只剩下一個人,他自顧自的扯出一個笑,譏諷道:“希望你能快點把它修好。”

他被關了半個月,整整半個月人都處在不能動彈的狀态,等姚金金終于願意把他從床上放下來的時候,他的手腳都因為長期固定而幾乎僵化了,前幾天一時動彈不了,只能坐着輪椅活動。

不過姚金金倒是很滿意他這種狀态,覺得他不能作妖的時候明顯省心多了。

他推着季因去看自己修好的機械獸——那只所謂的“常勝将軍”。

姚金金準備讓季因看看這架被他拼死拼活摧毀的鋼鐵怪物被修好重啓的樣子。

他總是有這種惡趣味的,以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姚金金繞着機械獸周圍走了一圈,檢查周圍連接的線管,确認沒有任何差錯,他按下了啓動的按鈕。

這架由野獸的屍塊和鋼鐵拼湊組裝而成的怪物動了動,響聲沉悶,慢慢站了起來。

當它完全直立時将近兩層樓那麽高,動起來的時候壓迫感十足。

季因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目光從機械獸的身上慢慢挪到姚金金臉上。他遠遠的,忽然露出一個略顯詭異的笑來,嘴唇翕張。

姚金金原本正在打量機械獸設定好的程序動作,眼角不經意瞥過他這幅表情時,臉色一凝,正想辨認他的口型,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咔咔的響動。

他這時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一回頭,只見他親手制造出來的作品睜大一雙泛着光的獸眼死死盯着他,身後帶着鑽頭的尾尖高速旋轉着,下一刻目标明确的迎面刺來,姚金金的世界忽然放慢,眼睜睜瞧着這玩意兒沖着自己的面心旋轉而來,分秒必争之間他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盯着機械獸的頸側在腦子裏劃過一個念頭,暴喝出聲:“季因!!!你竟敢——”

他的聲音在下一瞬間斷掉了。

季因親眼看着他的整個腦袋被鑽頭從中破開,腦漿和碎裂的顱骨抛了滿地,就像一個被人搗碎的西瓜,真真當得上一句抛頭露面了。

嗤啦——碎肉和黏膩的腦漿咚咚噠噠的掉落滿地,季因坐得很遠,但他身上也濺了不少。

饒是在亂世裏人們的死亡率直線飙升,但是這種死法在裏面也稱得上是十分慘烈了。

季因似乎覺得很好笑,于是笑聲愈加放大,身體亂顫,乃至從輪椅上跌落下來,嘶啞的笑聲仍在空曠的工作室裏回蕩。

等他笑得力竭,便以手肘支地,向操作臺匍匐而去,等他切斷了周圍線管對機械獸的供能,這臺剛剛才解決了姚金金的怪物便慢慢停下動作,頭顱下垂,恢複了安靜狀态。

季因扶着操作臺勉強站起,踉踉跄跄朝它走過去。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他走一會兒歇一會兒,用了很長的時間,最後來到機械獸的面前時,他伸手摸向它的頸側,打開那上面的保護殼,取出卡槽裏面的其中一枚控制芯片。

那是他在獸場裏躲避姚金金的視線時,以丢掉一條胳膊為代價,拼死放進去的。

為的就是等待這一刻。

現在姚金金終于死了,死在他的自傲上,在啓動前連芯片有沒有被人替換都沒有檢查。

将其随手一扔,季因接着走到姚金金身旁,冷眼俯視着他的屍體。

謀劃了這麽久,等這一天終于來臨的時候,他似乎并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種解脫感覺。

季因擡起腳搖搖晃晃的離開。

他不會停下的。

——————

褚晉文最近忽然忙得焦頭爛額,因為褚元超忽然病倒了。

據他們說是因為褚元超自己一個人去牢裏見過了付明萊,他們在裏面似乎發生什麽争執,回來後褚元超就馬上病倒了。

褚晉文去看他,發現這個因為衰老而幹巴瘦硬的小老頭原來也會露出這種頹靡姿态,穿着病服的樣子像被抽走了一半的精氣神。

他實在想象不到兩個老頭在一起打架的場景,褚晉文覺得有點好笑。

他來看望的時候也沒指望以褚元超這個倔驢脾氣能給他透露些什麽,只是指着他一只眼睛上的青□□:”看來您沒有從他身上讨到好處。”

褚元超明顯心情不好,十分煩躁,聞言惡聲惡氣的趕他走:“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那你還是滾吧。”

“你都這個年紀了,老大不小了還學人家年輕人打架,打架就算了,還沒打贏,那付教授真這麽厲害?”

褚元超臭着臉,根本沒搭理他,褚晉文坐了一會兒自覺沒趣,放下賬本就準備走了,臨到門口卻聽到對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晉文,如果有一天我們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産生分歧,我是說,關于基地存亡的,”他擡起頭來看他:“你是會願意跟我一起,還是像往常一樣,堅持你自己的意見。”

褚晉文頓了頓,良久才回頭,語氣不明:“那我也得看看,具體是因為什麽樣的事。”

“你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注意,在自己認定的事情上有時候比我還倔,這一點我一直都改變不了你。”褚元超聞言低下頭,目光隐入陰影,讓人分不清那是打量還是什麽,那種感覺不太舒服。

“您應該改變的不是我,而是你這一直妄想改變我的奇怪執着。”褚晉文淡淡道:“我不做您手中聽話的傀儡,這一點我從小到大已經強調過很多遍了。”

“是啊,”褚元超苦笑一聲:“你——”他的話未盡,卻忽然搖了搖頭:“算了,你出去吧。”

于是褚晉文離開房間,在外頭坐了許久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直到渾渾噩噩的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進了門,這才氣氛有些不對。

他的沙發上面多了個人。

褚晉文快步上前,伸手撥開他的一绺亂發,看見了季因緊閉的雙目和幹裂的嘴唇,他在沙發上縮成一團,攏在髒兮兮外套裏的淺色內襯血跡斑斑,看起來比上一次還要糟糕。

褚晉文的眼皮跳了一下,托起他的臉頰用手掌拍拍:“季因,季因?醒醒。”

季因沒什麽反應,也不知是累得昏睡了還是怎麽樣,只有眉尖還緊緊蹙着,看起來一副愁苦模樣。

褚晉文長嘆一口氣,轉身去廚房煮了一壺水,放涼後往裏沖了一點蜂蜜,攪拌攪拌,端出來時季因已經睜了眼,正用指甲搔刮着手背上一道傷口,目光放空,明顯在走神,但是手下力道卻不小,本來不大的傷口被他自己抓得一片血糊糊。

他身上原本籠罩着一種濃重的焦慮感,但是褚晉文一從廚房出來,那種茫然放空的表情立馬被他收了回去。

“你在幹什麽啊?”褚晉文抓起他的手背,明顯聽到季因忍受不住的一聲痛哼。

褚晉文察覺不對,立馬撸起他的袖子看下去,瞧見了他那斷裂的手臂被重接的傷口,那地方才休養了半個月,根本還沒恢複,稍微有點大動作就會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疼痛,甚至還有重新撕裂的風險,被縫合的皮肉處鑲着一圈釘針,看着都疼。

褚晉文的面色變了:“你是怎麽搞成這樣的?!”

季因擡起頭來,眼睛裏有一層水霧:“好疼,你別弄。”

褚晉文忙松了力道,聲音也不由得低了下去,卻仍眉頭緊鎖的怒聲問:“怎麽弄成這樣的?你告訴我!”

“被切斷了,”季因喘息着,連身體都在發抖:“原本他想要我的命,但他還是把我留了下來。”

“他是誰?”褚晉文想起自己藥箱裏還有幾片止疼藥,但是看季因這反應,恐怕他那點藥還不夠用,得去醫療部拿一些。

斷臂重接,他想象不出這半個多月季因到底又經歷了什麽。

“沒關系,這不重要,反正他已經死了。”季因的眼皮掀了掀,又無力耷拉下來,柔軟的頭發蹭着他的頸項,好像在求人安慰。

他以前在褚晉文面前一向老實本分,守着那點子距離不敢輕易逾越,生怕兩人的關系因為一點不合适的言語和動作而崩盤,何曾露出過這種表情和姿态。

“......”褚晉文看不得他這種模樣,擦掉這人額頭上的冷汗道:“先喝點水吧,你到底在外面奔波了多久,怎麽會狼狽成這樣?”

季因不回話,只将身體蜷縮在他懷裏,瘦骨伶仃的腕子揪着身上的毛毯,偏過頭就着他手小口小口去喝杯子裏的蜂蜜水,來不及吞咽的水液沿着唇角一路從滾動的喉頭落進領子裏,可憐得讓褚晉文心裏一揪一顫的,根本忍不住不去管他。

“慢點,別着急,小心噎着。”褚晉文撫着他打绺的頭發,不自覺放輕聲音,将季因前些日子在褚元超那裏闖出來的禍全都抛諸腦後,早已對這人提不起什麽生氣的情緒了。

“我好痛,”季因眨着細長的眼睛,像一頭歸巢後倦怠的狐貍,“幫我擦一下身體好嗎,很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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