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命懸一線

命懸一線

稍早些時候:

安德烈·柏宜斯的房間當中, 一個結實的黃銅燭臺被人用力朝着門板砸去。

然而,在燭臺觸及門板之前,一道紅色的屏障在門板前一寸的位置亮起, 燭臺上的金色蠟燭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就如同遇到了高溫鐵水一般,被無聲地融化成了蠟油滴落在地, 而黃銅做的支架也随之迅速升溫, 從頂端開始過渡為危險的金紅色。

握着燭臺的紅發半精靈臉色一變,反應極快地松開了手中的器具。

那紅熱狀态的黃銅燭臺甫一落到地上,便瞬間點燃了地毯,兇猛的火蛇沿着地毯的邊緣向內蜿蜒前行, 将上面華麗的紅色花紋飛快地吞噬。

眼看火勢迅速蔓延,裏德·柏宜斯當機立斷,抓起床上那條有着金色刺繡的錦被一把蓋到了火線的位置,在上面跺了兩腳。

本以為火已經被撲滅, 但伴随着他拉開被子, 地毯上的火苗再次出現,這次不僅只有地毯被引燃, 還順勢加上了被子。

眼看火勢有愈演愈烈之勢, 半精靈蹙起眉, 左手掌心中央出現了一個繁複的紅色魔法陣, 如同在比武場上吸收龍炎時做的那樣, 他牽動法陣,地面上的火蛇便如同被吸引了一般直立而起, 一股腦兒地鑽進了他的掌心。

被火元素點亮的魔力回路如同破芽而出的藤蔓一般從手腕出現, 紅色的回路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頸, 才随着他将魔力元素吸收殆盡漸漸消失。

這場險些一發不可收拾的火終于被撲滅了。

“咳咳……”

揮散面前的黑煙,看着被燒得已經看不出原貌的被子和地毯, 以及地毯下順帶遭殃的大理石地板,裏德·柏宜斯後退兩步,坐倒在柔軟的床上,閉上眼睛,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已經把能想到的所有辦法都試了一遍,但是整個房間都被安德烈的結界封得嚴嚴實實,他根本無法離開。

那位狠心絕情的父親居然還在結界上設置了可以反彈攻擊的火魔法,一旦察覺到銳器撞擊,結界就會變得奇燙無比,甚至會點燃攻擊它的東西。要不是他也繼承了對方的魔法天賦,能操控火元素,恐怕是要被活活燒死在這個密閉空間裏面。

偏偏唯一可以抵禦魔法之火的武器,他的光明聖劍也被對方拿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顯然,薔薇大公考慮到了種種因素,勢必要讓他離不開房間。

這讓裏德不由地深感無奈。

至于這麽嚴防死守嗎?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超過了他的掌握。

裏德無法理解,他的父親向來不關心他在光明教會做的事情,為什麽這次要突然插手,還用了這麽極端的手段?

難道是他遺漏了什麽重要的細節嗎?

半精靈閉上眼睛,将腦子中的線索像拼圖一樣一塊一塊地擺在一起,試圖抽絲剝繭地推斷出事情的真相。

留影水晶中的魔力可以記錄普林霍爾房間裏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如果普林霍爾這兩天和別人有過接觸,那麽留影水晶中勢必會留下記錄,這是他為了找到普林霍爾違反教律的證據特地在他的房間留下的後手。

但事發突然,他還沒來得及查看水晶裏的內容,水晶就被父親拿走了。

顯然父親并不想讓他插手這件事情,難道是擔心他會遇到危險?

還是說……這件事情和他也有關系?

深淵魔龍現世,而普林霍爾主教和父親對此卻并不知情。即便他們都有理由沒有出席比賽,但這種大事,應該會有下屬立刻彙報才對,但兩人都等到自己提起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情,那麽在這之前,是什麽讓他們沒來得及聽到彙報?

普林霍爾主教房間靠近窗臺的燭臺有被移動過的痕跡,蠟燭與燭臺連接的根部斷裂,說明燭臺曾經墜落地面,将凝固的燭淚撞斷了,還有他進門之前聽到的異常聲音,分明表明在他進門之前,房間裏是有人的。

而他離開房間之後,還沒離開多遠,就遇到了父親。

現在想想,這些事情确實有一些古怪的,自己剛拿到水晶,就遇到請自己喝茶的父親,這個時機未免也太巧妙了一些。

父親的房間和主教的房間甚至都不在一個樓層,他又是怎麽剛巧出現在那裏的呢?

除非……事發當時,父親就在普林霍爾的房間附近……

亦或者,房間裏的人,就是他。

裏德·柏宜斯猛地睜開眼。

“不……這不可能……”他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推斷。

雖然這樣說着,但他卻從床上猛地站起,在屋內來回踱步。

“我一定是哪裏想錯了。”

他喃喃道。

“父親和普林霍爾主教……他們兩個……怎麽可能……”

他用手薅了一把額前的碎發,對自己腦海中出現這樣荒誕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我在想什麽呢,父親不可能會——”

他的腳步停在門口被燒焦的被子前。

幾分鐘前,這還是一床刺繡精美的錦被,但現在,只能說是一堆有些占地方的焦炭了。

對于火魔法,薔薇公爵比起他更為精通,他能夠操縱更加剛烈狂暴的魔素,紅色火炎在着起的瞬間就可以把東西灼燒殆盡,作為帝國的常勝将軍,他被稱為“烈火元帥”,是遠近有名的火魔法術士。

……經過那麽多天,被焚燒的魅魔屍骨上面竟然還殘留了火魔法的痕跡……豈不是說明放火之人同樣是個法力高深的魔法使?

眼前的被子和魅魔屍骨上的焦痕重合在一起。

紅發半精靈瞳孔微微放大。

“不……”

他的聲音輕輕墜在地面上。

理智與情感在呼之欲出的真相面前撕扯着,讓他好像墜入了無底深淵一般頭暈目眩。

“汪汪!”裏德!

身後突如其來的犬吠聲讓裁決騎士猛然驚醒,他轉過身,有些恍惚地看着站在床上朝着他搖尾巴的巨犬。

“……達洛斯?”

“汪汪!”是我!

巨犬興奮地朝着他撲來。

“等……等等……”紅發騎士伸出手穿過大狗的腋下,熟練地将他的前肢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并因為他那龐大的體形而往後趔趄了幾步。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還沉浸在剛才紛亂的思緒中,有些沒緩過神來。

“不對。”他又改了問法,“你怎麽能出現在這裏?”

這個問題要解釋起來顯然有些複雜,巨犬從他身上跳下來,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耳朵跟着動作飛上飛下,試圖連說帶比劃地把事情形容出來。

“汪汪!汪嗚嗚嗚嗚……汪汪,汪汪嗷!”

裏德·柏宜斯第一次懷疑自己沒聽懂狗語。

“你是說……你在房間裏睡覺,感應到了我的魔力醒了過來,看見我的魔力光洞張開了……但是馬上又阖上了……你以為我會回來,但是我一直沒回來,于是你想來找我,然後,你就嘗試用傳送魔法,結果啪的一下,來到這裏了?”

“汪!”對!

巨犬咧開嘴,哈吃哈赤地吐着舌頭,露出一個憨态可掬的笑容。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傳送魔法?”裏德感到困惑。

巨犬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看見過那個光耀騎士長使用,所以才學會的吧……

不過好在裏德似乎很着急,沒和他深究這些。

“算了。”

面前的紅發半精靈吐出一口氣,諄諄善誘道。

“乖孩子,我不管你怎麽做到的,總之,你仔細回想一下剛剛把你傳送來的方法,把我們兩個傳送到爺爺身邊去,你能做到嗎?”

“汪?”爺爺?

達洛斯歪了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對,就是每次都給你帶好吃的牛排的爺爺呀?還帶着你在曼斯菲爾德的莊園一起騎過馬的,你還記得他嗎?”

“汪!”我想起來了!

達洛斯狗眼一亮,走到房間邊沿,擡起前爪,拍了拍牆上的結界。

“汪汪?”是魔力波動和這個一樣的那個爺爺嗎?

“對!就是他!”裏德激動地揉了揉巨犬的腦袋,“你能感應到他現在在哪裏嗎?”

“汪……”我試試……

達洛斯說着,閉上眼睛,擺出了冥想的姿态。

伴随着他逐漸沉浸其中,一種玄妙而又陌生的魔力元素從他的身體裏出現,這種元素似乎是透明的,它充盈在達洛斯的毛發間,讓他身上的柔軟的毛發無風自動起來。

下一刻,像是有一陣輕柔的風将兩人的身體托起,又像是一層薄紗忽然蒙住了兩人。

突兀地,一人一犬消失在原地。

……

與此同時,在普林霍爾的房間,安德烈正在試圖逼問出他與惡魔簽訂的契約。

“你想讓他為你實現的願望……是什麽?”紅發公爵壓低聲音,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人。

普林霍爾的眼神閃了閃,緩緩開口。

“我……”

一道不容忽視的魔力波動打斷了他的話,他和眼前的男人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偏過頭去,看着出現在房間中的一人一犬。

“父親!”

看着面前的薔薇公爵,裏德驚訝地瞪大眼睛。

他沒想到達洛斯真的有這樣的本領,居然帶自己突破了結界,找到了安德烈。

“……裏德?!”

見兒子忽然出現在房間裏,安德烈眉心一蹙。

“你是怎麽……”

“父親,我……”

紅發半精靈正想要說些什麽,卻忽然視線偏轉,看見了坐在一旁的金發主教。

他用餘光打量着周圍的陳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二人所在的是普林霍爾的房間。

“你……你們……”

猜測和現實重合在一起,裏德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他拉着身旁的巨犬往後退了一步。

“等等,裏德……”見他像是誤會了什麽,安德烈站起身來。

說時遲那時快,坐在他前方的金發主教雙眼一利,指尖驟然凝現了一抹金色光刃,朝着面前的薔薇公爵脖頸襲去——

“父親,小心!”裏德瞳孔驟縮。

安德烈反應極快地往後一躲,避開了要害,但魔力光刃卻切斷了頸部的鏈子,金色的十字架項鏈跟着墜落地面。

霎那間,他的身體中湧現出一團黑霧,将他重重籠罩,下一刻,一雙黑底紅瞳的惡魔之眼從黑霧中出現。

重新掌控了薔薇公爵身體的惡魔偏過頭,看向坐在位置上不動聲色看着他的普林霍爾,眯起眼睛,意味深長道。

“調皮的小貓咪,等我一會兒再收拾你。”

他轉過頭,看着面前震驚不已的裁決騎士,臉上出現了一個邪肆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小玫瑰。”

“你……你不是我的父親……”紅發半精靈臉上出現了幾秒的空白,緊接着他的神色警惕起來,他張開手往腰間一抓,做出了拔劍的動作,卻抓了個空。

糟了……

裏德看了眼沒有佩劍的腰帶,額角滲出冷汗。

普林霍爾的房間有魔法隔絕,他無法打開魔力光洞,這也就意味着他無法遠程拿到自己的武器。

“怎麽了?”

附身在薔薇公爵身上的惡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梭形的眼瞳像是某種冷酷無情的冷血動物。

“哦,爸爸沒給你留一把武器嗎?真是太不貼心了~”

他這樣說着,衣袍下方湧起濃重的黑霧,幾條長長的黑色蛇尾從黑霧中出現,靛藍色的環狀鱗片在扭曲舞動散發着幽冷的光澤。

一種潮濕粘膩的氣息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令人就連呼吸都不順起來。

裏德瞳孔驟縮。

“好濃郁的黑暗氣息……你是上位惡魔……”

“答對了。”惡魔勾起唇,“讓爸爸來獎勵你吧~”

話音剛落,他身下的蛇尾便如同黑色閃電一般朝着面前的裁決騎士襲去。

“汪!”

見到裏德被攻擊,站在他身側的阿爾薩斯狼犬咧開了獠牙,朝着面前的惡魔撲了上去。

但他的攻擊對于老謀深算的惡魔而言尚且太過于稚嫩,對方只是輕輕瞥了一眼,一條藍環黑紋蛇尾便直立而起,如長鞭一般将巨犬掃飛到了牆上。

咣當!

達洛斯的身軀直接撞碎了牆角的落地挂鐘,懸挂鐘擺的鏈條斷裂,玻璃和木渣碎了一地,巨犬趴在一地狼藉上,玻璃碎片砸進了他的小腿,讓他發出一聲哀鳴。

“達洛斯!”

裏德眼神一變,注意力被牆角受傷的狼犬分散,雷維阿坦的蛇尾卻趁虛而入,纏繞住他的四肢将他吊了起來。

“唔嗯……”

冰冷光滑的蛇尾将手臂和小腿死死絞住,黑魔法的氣息從四肢百骸湧入,将身體當中剛剛亮起的魔力回路瞬間阻斷。

身體被迫懸空,紅發半精靈不由地弓起背勉力掙紮着,但那只是杯水車薪,眼看惡魔的蛇尾從他的胸口繞到了脖頸,他嫌惡地偏過頭,尖細的蛇尾從他的側頰劃過,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潮濕的痕跡。

“我和安德烈·柏宜斯之間有過約定,我不會傷害你。”

面前頂着他父親殼子的惡魔這樣說着,那雙惡魔之瞳中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戲谑之意。

“但不代表,我不會縱容別人傷害你。”

裏德在蛇尾的束縛中艱難地扭過頭,便看見金發主教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惡魔的身側,而後者則饒有默契地讓開了位置,讓他來到了自己跟前。

普林霍爾右手微擡,一道由魔力凝結成的金色匕首從他的手中出現。

他擡起眼簾,毫無波瀾的灰眸中倒映出紅發騎士目眦俱裂的神情。

“抱歉。”

他對準半精靈的心髒高高擡起手中的匕首,語氣莊嚴而又悲憫。

“請你安息吧,裏德·柏宜斯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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