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戒指的保護
戒指的保護
眼看尖銳的匕首就要刺入紅發裁決騎士的胸膛, 關鍵時刻,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匕首的刀刃。
黑紅色的火炎順着刀刃倒流入匕首之中,侵入了光明之力形成的穩固結構, 将匕首上的金光節節逼退。
嗤——
火焰侵襲到刀柄與普林霍爾的手掌所接觸的地方,金發主教猛地松開手, 看着被燙傷的掌心, 用既驚又怒的眼神看着身後的惡魔。
“雷維阿坦!”
“哦呀?”
惡魔拉長了語調,他擡起手,看着被奪到手中反朝着自己的脖頸一寸寸接近的匕首,發出了一聲驚嘆。
顯然,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他附身期間,突破了他的操縱,做出違背他意願的事情的情況。
“這可真是了不得啊……”
他任由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控制着匕首的尖端刺進了他的頸動脈。
由光魔法化成的匕首化作粒子消散。
霎那間,鮮血噴濺。
滾燙的血點染紅了半邊的臉龐, 裏德的心跳頓時驟停, 身體冰涼。
半精靈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這一幕, 發出一聲沙啞而又凄厲的吶喊。
“不……父親!”
不知從身體何處爆發出來的力量, 他猛地掙脫開束縛着身體的蛇尾, 朝着面前的男人跑去。
但一道拔地而起的火牆卻将他攔截在外。
“逃……”
火光之後, 紅發公爵捂着汩汩流血的脖頸, 緩緩擡頭,露出一雙溫和清澈的湖綠色眼眸, 朝着他露出一個留戀卻又釋然的笑容, 随後便毅然決然地抱住他身前就要追上去的普林霍爾, 将對方的胸膛連同手臂一起緊緊鎖住。
他的身周散發出明亮而又灼熱的黑紅色火焰,頃刻将二人覆蓋。
“裏德……我的兒子……快逃……快逃!”
半精靈雙目通紅, 慢慢向後退去,他看向身後的大門。
火光席卷到門上,那固若金湯的金色結界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就像是父親為他留的逃生出口。
“想都別想!”
一道冷峻的聲音響起。
被身後的男人束縛着的金發主教艱難地擡起權杖,一道金光從權杖頂端的十字架上亮起,順着整個房間地板蔓延出去,兩道交叉的金色鎖鏈從門板前出現,将結界出現了裂縫的地方牢牢封鎖。
『神聖禁锢』
“今天除了我沒人能離開這裏!”
他冷笑一聲,額頭的魔力核心散發着明亮刺目的光芒,光明之力從周身散發開來,在皮膚表面形成一道薄薄的保護層,抵禦着那個想要和自己同歸于盡的男人身上蔓延而來的火焰。
但就在這時,權杖的下方忽然傳來一股強大的拖力,普林霍爾低下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腳邊的狼犬,對方正死死咬着權杖底端企圖奪走他的法器。
察覺到他的目光,達洛斯擡起那褐色的獸眼,朝着他咧開牙齒,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吼。
“吼——”
他的後腿上紮進了一塊手掌大的玻璃,鮮血染紅了潔白的毛發,但這并不妨礙他那驚人的咬合力。
讨厭的人!不允許你欺負裏德!
達洛斯用力一晃腦袋,普林霍爾手中的權杖脫手而出,滾落到一旁的牆角。
而封鎖在門前的鎖鏈也随之消失。
站在門口的裁決騎士彎下腰抱起一瘸一拐來到身旁的達洛斯,回首最後看了一眼火光後的二人,便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和自己的狼犬一起逃離了這裏。
“……該死的狗!”
一連串的事情讓向來頗有素養的金發主教也不由地失态,發出一聲咒罵。
“雷維阿坦,你這個拖後腿的廢物!你不是說他的意識不可能與你抗衡嗎?”
“……那還得多虧了主教不是嗎?”安德烈的聲音從他的耳畔響起,男人的氣息炙熱無比,普林霍爾只覺得臉頰都被烤得生疼。
他的胸膛緊緊和他的後背貼在一起,一道堅硬的器物抵在他的脊梁中央,那形狀他感到很是熟悉。
是聖十字架。
普林霍爾低下頭,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胸膛,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
“晚了,我要死了,而我和那個惡魔的契約也将結束……”安德烈的語氣有幾分解脫,又有幾分悵然。
“沒想到死的時候能有光明大主教陪着,能夠與主教一起下地獄,鄙人還是很榮幸的。”
普林霍爾閉了閉眼,額角冒起青筋,周身的魔力回路越來越盛,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夠了!”他咬牙道。
“既然這麽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巨大的魔法陣從他的腳下展開,複制,重疊,鋪滿整個空間,過于繁密的咒文與咒文之間互相摩擦,扭曲,法陣之間發生了不穩定的碰撞,過載的魔力流開始出現顫動,和地面上的紅炎産生了劇烈的反應。
『魔力崩壞』
強光吞噬了一切,紅發公爵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金發碧眼的精靈,她穿着白裙,正朝着他伸出手,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溫洛蒂絲,我來陪你了。
安德烈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懷念。
……
響亮的爆炸聲從身後的房間傳來,火光沖天,連環的沖擊波将房間的玻璃窗一扇扇震碎,紅發半精靈從斷裂的樓梯上墜落,他在空中調轉姿勢,後背朝下,将懷裏的巨犬護在了胸口。
“唔哼……”
後背磕在堅硬的石塊上,紅發騎士發出了一聲悶哼。
“汪!”
裏德,你沒事吧!
達洛斯連忙從他的身上讓開。
“我沒事。”半精靈搖了搖頭,忍着痛從地上爬起來,目光望向發生爆炸的樓上。
兩行淚從那翠榴石色的雙眼中流下。
一只毛茸茸的腦袋靠到他的肩膀上。
達洛斯趴在他的臉側,用溫熱的舌頭心疼地舔了舔他臉龐上的眼淚。
“嗚嗚……”他發出傷心的嗚咽聲。
抱歉,裏德,如果不是因為我,是不是爺爺就不會死了。
“……”紅發半精靈将目光挪到他的臉上,他看着自責的達洛斯,擡起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啞着嗓子安慰對方道。
“不怪你,達洛斯。”他雙眸微暗,“是我……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他急着想要找父親質問清楚,如果他可以多信任對方一點,乖乖呆在結界裏面等待,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若不是為了保護他,父親也不會自刎。
“汪嗚!”
裏德,不要怪自己!這都是那個大主教和那個惡魔的錯!是他們害死了爺爺!
達洛斯義憤填膺地說着。
“汪汪!”
我們快去找道恩幫忙吧!
他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
不知不覺中,那名銀發藍眸的光耀騎士長似乎從頭號危險人物成了讓狼犬少年托付信任的存在。
“道恩……”他的話點醒了紅發半精靈,但随後裏德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道恩他現在幫不了我們……”
“汪汪?”
為什麽?
因為無法變成人形,達洛斯沒有被裏德帶到比武場觀看比賽,因此還不知道道恩被黑龍塞克塔斯帶走的事情。
“因為……”裏德正準備簡單解釋幾句,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
“你是……裏德·柏宜斯聖騎士嗎?”
紅發半精靈猛地回過頭。
離他五步遠的地方,身穿白色教袍的金發少年正目光擔憂地望着他。
“你……你們看起來傷的很重,發生什麽事了?”
……
一片焦黑的房間中,一塊巨大的石塊被人用魔力推開,金色的護盾閃爍了兩下,終于消失。
“咳咳咳……”普林霍爾揮散眼前的煙塵,從地面上站起。
他身上的紅色主教袍子被爆炸毀掉了大半邊衣袖和後後擺,他幹脆扯掉了那件殘破不堪的教袍,僅穿着一件剩下左半邊袖子的黑色法衣。
他踉跄着走到牆角,用右手從廢墟瓦礫中撿起教皇的權杖。
權杖有镌刻的防禦符文守護,即便是在爆炸中也沒有收到絲毫損傷,頂端鑲滿了增幅魔石的十字架依舊光亮如新。
最重要的是,權杖可以增強魔法的作用,并減少施法者施法所需要的魔力,所以普林霍爾才從來不讓法杖脫離自己的手。
哦,對了。
他的目光在廢墟中逡巡,很快便落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那具屍體的手臂處被石塊砸斷,露出了森森白骨,看着十分可怖。
但普林霍爾并沒有露出任何恻隐與悲憫之色,只來到屍體面前,從他的脖頸上拽下那屬于自己的金色十字架項鏈。
在這之後,他靜靜地對着安德烈·柏宜斯的屍體沉默了幾秒,然後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面無表情地在額頭畫了個十字,便轉身,撐着權杖,從只剩下半邊牆的房間走了出去。
而在他離開之後,那躺在地上的屍體焦黑的手掌竟然動了動。
一道若隐若現的黑霧從屍體中冒出,斷裂的白骨開始重連,血紅的傷口長出粉色的新肉,很快,安德烈·柏宜斯的身體被修複如常。
男人躺在地上,嘴唇蒼白,神态安詳,破碎焦黑的衣物下是一具完美的體魄。
那致命的爆炸傷勢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一般,就連脖頸的刺傷都被修複如初。
大概過了十幾秒,躺在瓦礫之中的紅發男人倏地睜開眼,露出一雙猩紅的惡魔之瞳。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他不再需要呼吸,也不再擁有溫度。
因為安德烈·柏宜斯已經死了。
惡魔與公爵的契約已經終止。
但驅使無主的軀體,是不需要契約的。
即便薔薇公爵用自己的死來尋求解脫,但殘酷的事實卻是——
他即便在死後,也無法擺脫被惡魔利用的命運。
……
“聖子殿下!這裏很危險!快點離開這裏!”裏德·柏宜斯看着出現在面前的尤萊亞,瞪大了眼睛。
尤萊亞搖了搖頭。
“我剛剛試了……出不去……而且,除了你們以外,我也沒有在這裏找到其他人。”他頓了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們應該是中了什麽魔法,被拉到了一個和現實一樣的鏡像世界。”
“……怎麽會。”裏德心下一凜。
能做出這種大型陣地魔法的只有普林霍爾一人,難道他還沒死?
下一刻,身體感應到了危險,他推開達洛斯就地一滾,幾道光刃側着他的身體經過,在牆壁上留下深深的溝壑。
穿着黑色長袍,赤着右肩的光明主教出現在兩人身後,只不過他此刻衣着殘破,發絲淩亂,不複以往那一絲不茍的端莊模樣。
見一擊不中,他神色漠然地擡起手中權杖,幾道鋒利的光箭再次在他身後凝結。
一道白色身影出現,擋在了紅發騎士面前。
“教父不要!”
權杖的底端在距離地面還有一指距離的位置停住。
普林霍爾的目光有了焦點,他看着面前的金發少年,嘴唇翕動,輕聲道。
“尤萊亞……”
“教父,不要傷害裏德·柏宜斯騎士長……”
少年的神情有些彷徨,他還沒有理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光明教會的主教與騎士內鬥,是他不想看到的。
披着聖袍的金發聖子擡起雙手,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身後的紅發半精靈。
“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行嗎?”
面對金發少年臉上的希冀與懇求,普林霍爾雙目微斂,将那一絲複雜的心情掩進眼底。
“讓開,尤萊亞。”他沉聲道,“裁決騎士長裏德·柏宜斯勾結惡魔襲擊神職人員,已經屬于嚴重渎職叛教的行為,作為管轄加德蘭的大主教,我有權利在此對他進行死刑處決。”
“什麽……”少年瞪大雙眼。
“這不是真的!他在說謊!”裏德厲聲反駁,“聖子殿下,勾結惡魔的明明是你面前的普林霍爾大主教!他現在是想要殺人滅口,殿下快走!去找道恩!他能證明我說的話!”
“死到臨頭,還想狡辯。”見裏德在尤萊亞面前拆穿了自己,普林霍爾卻表情淡然,他看着面前的金發聖子,語氣不疾不徐。
“道恩·雷蒙德被深淵巨龍擄到了暗位面,能不能回來還是個未知數,你要尤萊亞去找他,豈不是反向證明你說的話根本就沒有依據?”
他再次望向面前的聖子,朝他伸出了手,“尤萊亞,我的孩子,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我……”
一面是從小教導自己長大的光明主教,另一面是只有幾面之緣的裁決騎士。
金發聖子臉上出現了一絲動搖,他看向不遠處的普林霍爾,又轉過身看向在他身後神态緊張的裏德·柏宜斯。
……柏宜斯騎士看起來不像壞人……可是……教父他怎麽會騙我呢……
少年心下有些猶疑,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
“聖子殿下!”
紅發半精靈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對方,但這一舉動顯然讓尤萊亞誤會了什麽,他縮起手臂驚懼地往後倒退幾步,撞進了一個堅實的胸膛裏。
“乖孩子。”普林霍爾嘴角微勾,轉而将左手蓋在了少年的臉上,擋住了他的視線。
下一刻,懸浮在普林霍爾身後的光箭齊發。
裏德下意識地将達洛斯護在身後,擡起手張開了神聖護盾。
一重重光箭如瓢潑大雨般擊打在護盾上,發出尖銳的爆響,護盾的表面被激蕩起一圈圈漣漪,銀色與金色兩種光明之力之間互相沖撞,發出刺目的明光。
在教皇權杖的加持下,普林霍爾的攻擊強大到了一個誇張的程度,很快,支撐不住的護盾上出現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細縫,緊接着便崩裂開來——
攜帶着死亡訊息的光箭來到自己跟前,裏德·柏宜斯瞳孔微縮,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但預想之中的劇痛并沒有出現。
一道溫和的力量從他面前出現,有些親切和熟悉。
紅發半精靈一點點睜開眼,低下頭,看向他胸前發出光的物體,那是一枚銀色的戒指。
是安德烈交給他的,他的母親的遺物。
此刻,那枚古樸的素戒從他的領口漂浮了出來,襲到他面前的箭雨如同遇到了無形的阻隔一般停滞住了,再下一刻,一道威嚴而又玄妙的力量從戒環上蕩開,面前可以将他置于死地的光箭頃刻便化為了齑粉,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