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五點零四分(上)
04、五點零四分(上)
産業道路的街燈,總在清晨五點零四分自動熄燈。
這是K市的電力公司,依據每年的日出時間所推斷出的平均值:五點零四分。
接管事務所的頭幾年,法蘭克斯塔住進了這棟伫立在街邊的洋房型獨棟事務所。
有別于白晝的喧嘩厮殺叫嚣,夜裏的洋房靜得像鬼屋。
那時的他,時常獨自一人站在二樓的對外窗後頭,有時一站就是整晚,什麽事也不做,就只是為了看着那盞站在街角、撐起整片夜色的街燈。
而那盞燈,總在清晨五點零四分時熄滅。
他總覺得多出來的這四分鐘,是給暗夜旅人最後的憐憫,又或者該說,是電力公司對險路求生的者的最後挂懷。
畢竟,太陽不總是在五點零四分升起。
啪一聲,離開K市的産業道路上所有的街燈,無視仍瀰漫在晨霧間的漆黑全滅了。
頃刻間,天地僅剩下蓋瑞跑車的銘黃大燈與滂沱的雨聲。
藍胡子以食指勾住上膛槍枝的板機護弓處,旋了一圈又一圈,邊走邊以口哨哼起了常挂在嘴邊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小曲。
随着最後一個顫音落下,藍胡子利落的握住槍柄,往前開了一槍,這槍擦過前人的大腿扯開一到裂口後,往飛去激起滿地碎石。
暴雨打在身上的刺痛感,讓藍胡子想起了前一晚在犬廠的槍林彈雨,他勾起嘴角抹去苦澀的表情,舉起盛裝着野格的綠瓶往嘴裏灌了一大口。
那場刻意安排的大秀結尾,葉那的該死的人口販子,本該讓他灰飛煙滅的。
法蘭克斯塔記得槍口指向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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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與完全消散在黑暗中,就差一個子彈的距離而已了。
他想死、他想放棄,他想要淌入血色溫暖的懷抱中。
看着一張張裝在牛皮信封寄來的照片,那些堵在心頭的東西就像反覆被水泡濕又被烈日曬幹的紙一般,直到深埋在靈魂中那份崩壞起皺的感受,再也揮散不去。
「你以為你可以逃到哪裏去!」
藍胡子扯開嗓子嘶吼。
雨下得更大了,藍胡子昂首将難喝得要死的野格全數灌入口中後,如一頭濕淋淋的野獸般甩開額前的濕發,舔去薄唇上雨珠,将喝空的綠色玻璃酒瓶往路邊狠狠一砸,噴濺起來的碎片劃傷了他的蒼白臉頰。
湧出的血珠轉瞬被雨水沖去,就像不曾存在。
藍胡子蹂躏了身邊的一切,只因自己也慘遭蹂躏,他想要報複,想毀了這該死的一切。
既然連死亡也由不得他,那麽他就要所有人,生不如死。
「跑啊跑啊!你覺得自己能跑去哪?」
藍胡子仰頭朝漆黑的夜空狂笑,他舉起槍将槍管內的子彈掃向天際。
碰、碰碰、碰碰碰。
槍枝擊發的聲響在無人的柏油路上炸開,但此刻的他早已分不清哪個聲音比較響亮,究竟是槍聲,還是在胸腔中那顆如雷般咆嘯的心髒。
「小狗,別跑啊!該回家啦,爹地會好好愛你的!」
藍胡子從容向前的每一步,鼻腔與周身那抹苦澀的茶味便少一分,茶香逐漸消融在大雨中。
茶的香氣,是因為其葉片的組織被揉撚、破壞後而産生的,大量青草味的物質先行釋放,發蹂躏氣味越鮮明,最後再經過高溫烘焙或是靜待時間發酵後,才會出現其餘如花香、果香或是甜味等氣味。
不管他再怎麽疏遠、推開,那萦繞在身邊理應永遠清雅的茶香始終不離不棄,于是這片茶,終究被藍胡子揉成了水果酒的腐爛。
如果終究得因為自己幹下的事情付出代價,他想死在吳的手上,他想讓吳用冰冷的槍管貼着他的太陽穴扣下板機。
拜托你,走出車外,殺了我,停下這一切吧。然而,喊了他名字的人終究坐在車上沒跟上來。
藍胡子收住了腳步,仰頭任由如散彈般持續打在身上的雨水,将渾身泥濘與血漿洗去,腳上蹬着的漆黑雕花鞋旁積了一灘血水,紅絲線般的血流悠轉于鞋跟,最後消失在濃黑瀝青中。
一道滾雷轟然落下,野獸睜開銘黃的眼。
撬開車箱逃跑的人,一個踉跄倒在了泥坑。
鋪天蓋地的漆黑中,只剩下不成調的口哨聲回蕩在雨滴的縫隙。
而,太陽始終沒有升起。
Iron bars will bend and break , (鐵欄會彎曲和折斷)
bend and break, bend and break. (彎曲和折斷,彎曲和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