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殺死以愛為名
10、殺死以愛為名
「我來了,還給我。」
雨仍淅瀝着,橋墩下方的警車在萬年福的指揮下全撤走了,僅留下胎痕遍布的泥地與彈痕累累的黑色跑車。
聲音的主人伴随着森林燃燒的氣味,從橋墩後走出。
鮮少露面的葉集團首領,精實纖細的身形藏在了大尺寸的軍綠色大衣中,貼着耳廓的淺金短發在昏暗的橋墩下格外耀眼,外貌與藍胡子幾年前初見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就象是連時間也避開了這精巧又十惡不赦的女子。
藍胡子勾起笑顏,笑盈盈地看着對方。「我們多久沒見了?三年?」
吳肩上扛着的龍舌蘭雖然仍處在昏迷狀态中,但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氣味而發出細微的呻吟,淡淡的酒味在晨風中飄散出來。
「你知道我可以再殺你一次吧?」
葉走出暗處,一雙翠綠色的眼珠,象是叢林餓虎般閃耀着危險的光點。
火焚般的信息素銳利的威吓感,從她現身之後便一直不斷朝他施壓。
河水的腥味、泥濘的土腥全攪和成一塊,恍惚間藍胡子又看到運河中有具金發男孩的屍身載浮載沉。
逃吧,逃吧,直到被追上以前。
有個聲音在藍胡子耳畔低喃,但他分辨不出是誰的。
藍胡子揉了揉帶疤的鼻梁又舔了舔薄唇,在嘗到了冷汗的苦澀後,他仰頭放聲大笑,這一笑便停不下來了。
空蕩的笑聲回蕩在橋墩下,驚得原先停在電纜上的雀鳥振翅飛離。
當終于笑夠了之後,藍胡子以掌根抹去眼角的淚水,嘻皮笑臉的開口。
「喔,親愛的葉,如果妳真的有辦法再殺我一次,那我還得跪下來感謝妳。」藍胡子勾起笑眼,伸出紅舌圈起手掌做了一個舔舐的動作。「當然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用其他地方滿足你。」
葉精致如洋娃娃、絲毫沒有情緒起伏的臉上一次出現裂痕,底下如刀刃般鋒利的某種東西浮了上來,予人一股非人的顫栗感受。
「用不着生氣啊,爹地的技巧好得很呢,想選其他人也成,爹地養的狗每一只都訓練有素呢。」
随着輕挑的語調落下,陰影處湧出了一群面部綁着犬用口枷的黑衣人,與此同時,身上刺着枯葉的人群則在葉身後聚集。
藍胡子在衆人的簇擁下,以一個指揮家的浮誇樣态高高擡起雙臂。
「我既然有本事找到那男孩,當然也有本事毀了他。」葉冷冷的說。
人們都這他是惡魔,但這女人才是惡魔的化身。
壟斷黑市人口買賣的這幾年,葉的集團綁多的孩童數量大過于成人,成人管理起來麻煩,相較之下,小孩好騙、好哄、好吓唬。
那些孩子好一點的成為有錢人的禁脔,壞的是成為養來不斷提供器官直至死亡的肉豬。
藍胡子去過一次葉的養殖場,當葉的部下領着他參觀養殖場的那晚,藍胡子始終将手插在口袋中,直到回到緋紅淑女的辦公室內時才将手抽出。
那攤在冷白燈光下的雙掌上,多了十個新月形的血痕。
別人的孩子,還是你的孩子?
跟葉交易的這幾年,渡鴉鴉的這句話始終在藍胡子耳畔萦繞。
當選擇對那種情況視而不見,或許,他也成為了惡魔。
「你幫我找到孩子,我把龍舌蘭弄出來還給你。」
藍胡子将吳肩上扛着的女人拉入自己懷裏,掏出槍指着龍舌蘭的腦袋,親了一口染血的臉,然後朝葉的方向遙遙送上一個飛吻。
「這不就是我們兩個都辦好我們的事的結果嗎?妳看看,妳鐘愛的嫂子回來了啊?開不開心啊?」
葉沒搭話,空氣中充斥着濃烈的信息素,除了男女性別不同外,雙方人馬全是性子剛烈的α,野獸們努力壓抑着的深沉咆哮聲在喉頭滾動。
水果酒的氣味溢入鼻腔之際,藍胡子眼角餘光瞄向了吳。
吳氣息不穩的喘息着,雙頰也泛起了紅暈,汗水沾濕了垂在額前的黑色發絲,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一直忍耐着攀升的情潮,把持着自己站在他的身邊一步也沒退。
葉端詳着藍胡子與昏迷不醒的金發女子,眼神中滲出了寒氣。
「藍胡子先生,你知道要在K市上位最快的方法是什麽嗎?」葉從大衣中掏出左輪手槍。「殺死所有以愛為名的東西。」
*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永遠的。
所有的東西都會漸漸失去原本的色彩,就象是覆蓋上了冬日的第一場大雪,曾有過的一切都将被霭霭的厚雪覆蓋,最後除了白色外也不存在。
但厚雪之下總有些什麽在冽寒之下等待吧?靜靜等待春日雪融之際,再次于某人的眼前綻放吧?
否則,人要怎麽相信世上有過春季?
睜開眼前,嗅覺比男人更早醒過來,消毒水的氣味染上了周遭的物件,在厚重的遮光窗簾上殘留着,于被褥之中夾帶着,消毒水抹去了一切氣味,但唯一無法遮掩的是空氣中濃郁的野花蜜香。
他緩緩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日光燈蒼白的燈管,接着才是趴在床邊熟睡的臉龐。
細軟的褐色絲捧着熟睡的柔嫩小臉,好看的容貌連睡夢中蹙着的眉,也沒使之減少半分,男孩一身紅色培訓局的制服,在醫院的白燈照耀下簡直産生了一種神性,沐浴在鮮血之中的神性。
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黑發男子,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掠過血紅的衣衫,動作輕得宛如落羽。
養大了,就得以生殖能力分派出售的「牲口」被以最鮮明的顏色标記出往後的道路。
誕下子嗣的豔紅、走向日落的髒紅。
「秦?」
這份刻意放輕的動作卻使床畔趴着的幼子醒了過來,原先黯淡的小臉亮了起來,就像從烏雲後頭浮現的陽光。
「秦!我好擔心你,我以為你……」稚嫩的聲音嗚嗚說着,小而暖的雙臂緊緊握着他的手,連蜂蜜香都染上了一抹酸澀。
「我沒事,小米。」
秦荊清了清沙啞的嗓子,撐起嘴角,為了使孩子心安而淺淺的笑着,伸出仍吊着點滴手,輕輕揉了揉男孩褐色的發絲。
「今天怎麽沒帶變色片?」
「我趕着過來所以忘記了,等等會再回去拿。」
在醒來的那刻,所有醜陋赤裸又無法視而不見的一切,全部浮了上來。
秦荊攢緊了藏在被褥中的拳頭。
子彈打斷的肋骨撕裂左肺時,審訊室的光線迅速褪去,他的眼前只剩下藍胡子臉上的獰笑,在完全失去意識前,他彷彿聽見蕭子麟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應該是夢吧,蕭子麟跟他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
寒冷的晨風吹得玻璃窗喀喀作響,秦荊轉頭看向窗外,如糖霜紛飛而下的雪,掩去了這座城市髒污與不堪。
K市的第一場雪,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落下了嗎?
遠處教堂敲響的晨鐘,喚回了他的時間感,秦荊收回視線,望向他從惡魔生邊偷來的孩子。
「蕭子麟呢?他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刑警叔叔們說惡魔把麟哥帶走了,他們現在全部都出去找他了。」
秦荊觸撫發絲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
被惡魔帶走?
就在他打算起身時,空氣的味道變了。
秦荊下意識将小米抱入懷中,下一瞬一排子彈穿透薄薄的門板掃射而入,對外窗的玻璃被掃成碎片,連同擺放在床上的枕頭也被打成了馬蜂窩,但秦荊的動作更快,在子彈掃來前便摟着懷中人翻身躲入床下。
庇護他們的金屬床架發出可怕的铿锵聲,從槍聲以及火力集中的程度,他依稀能分辨得這是黑幫火拚常用的湯普森沖鋒槍。
秦荊壓下止痛藥帶來的暈眩與鈍感,試着集中精神在槍林彈雨中找出一條生路。
湯普森沖鋒槍雖然每分鐘可以擊發五百多發的子彈,具備高速射擊的特性,但彈藥消耗速度也十分快,他等的就是對方更換彈藥的空檔。
「嗚……PAPA……」小米雙手抱頭縮成了一團嗚嗚低泣着,秦荊将懷中的幼子摟得更緊了。
小米不曾喊過他PAPA,從他将這孩子接來後,小米一直是喊他「秦」所以他知道小米口中的PAPA不是指他。
這孩子不知道自己所依附的PAPA是只無惡不作惡魔。
「小米你聽我說,等一下我跑的時候你要抓緊我。」
渡鴉調整姿勢将小米穩穩抱在胸前,柔聲在孩子耳邊叮囑。
「別怕,我會保護你。」
槍聲短暫停歇的那一秒,渡鴉使勁将金屬床架往門口掀去,接着轉身抱着懷中的孩子從玻璃窗一躍而出。
朝漫天大雪縱身而去的身姿,恍若展翅的黑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