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好演
第9章 好好演
傍晚,席羨青的工作室內。
席羨青的別墅位于六區優雅僻靜的富人區,由當年的席建峰老爺子親自操刀設計。
席建峰毫不掩飾對這位孫子的疼愛:別墅既有着寬敞舒适的生活區域,又設置了采光一流的工作區,同時具備着安保嚴格的保險庫,考慮得面面俱到。
六區向來不乏優秀的珠寶設計師,席羨青年紀輕輕,作風低調,卻是席建峰衆多繼承人中讨論度最高的一個。
樣貌是其中一個原因,他的天賦同樣不可多得。
無數當紅明星想要上身他的作品,他卻獨有一套篩選客戶的準則,寧缺毋濫,設計團隊也小而精悍,極少與他人合作。
當然,這樣的傲慢作風也時常被人诟病。
可每當由他操刀的新作品被人穿戴上身,業內人士又忍不住去細細研究他采用的技法,并身不由己地被他的才華與天賦征服。
“太漂亮了。”
徐蓉用手撫着胸前的項鏈,笑意盎然道:“我家老頭子的公司年會就在下個月,我是天天盼着你的成品出來,今天一戴,果然真是沒讓我失望,不枉我大老遠坐車過來試。”
徐蓉的精神體是一只熒藍色的夜明珠蝶,此刻正愉悅地在她的肩頭撲閃着翅膀。
她原本是六區人,年輕時嫁給了一位四區游戲科技公司的老總,豪氣滿滿出手闊綽,因需頻繁出席宴會酒會,便把一家人的珠寶飾品都交與席羨青設計。
四區人遵循着及時享樂放縱人生的生活理念,徐蓉丈夫公司裏理念新潮的年輕人居多,但徐蓉又割舍不了六區傳統的雅致美學,于是想要一件稱心的、又匹配場合的首飾便成了難事。
所以在設計這條項鏈時,席羨青主要用了利落的幾何編織線條,交叉呈現出正中梨形切割的無燒藍寶石,尾部綴了單顆形狀不規則的野生珍珠,呈現的成品前衛大氣,細節處又不失溫婉的典雅美。
“但你今天還不能拿走。”席羨青戴上手套,托着項鏈回到盒中,“鏈條的長度還要再改一下。”
“好好好,都聽你這個完美主義者的。”
徐蓉笑道:“欸對了,我可聽說,你們區代表人的考核輪選兩個月後就開始了,你家裏那群糟親戚……是不是又要頭疼啦?”
席羨青沒正面回答:“全力以赴,各憑本事罷了。”
徐蓉撲哧一笑,嗔怪道:“不過你這一開始忙,估計要小半年吧,那我家丫頭的生日宴,你今年是不是拿不出東西了?”
她這話聽着笑吟吟的,但這種級別的富婆嘴中,可出不了太多單純的調侃。
席羨青沒說什麽,只是向身後葉鷺點了點頭。
葉鷺打開桌上的另一只手提箱,展示出裏面安靜躺着的珠寶。
“這是從二區的沿海地區挑的一批海螺珠,都是色相最好的橙粉和深粉。”
席羨青道:“但小姑娘也可能更偏愛傳統彩寶,所以又選了俏皮一點的帕帕拉恰做備選,即使我人不在六區,樣圖和設計也會有團隊裏的設計師及時跟進的。”
與在母蚌中傳統人工養殖的珍珠不同,海螺珠的培育過程無法進行人工幹預,加上成熟期久,因而稀有性極高。
徐蓉盯着顆顆躺好的海螺珠,火焰紋細膩柔美,品相和飽和度都是無一例外的好,必然是精心篩選過的、又或是拍賣行裏拍下的精品。
她心花怒放:“哎呀,你也真是的,怎麽偷摸着準備了這麽多?快拿近一些,讓我仔細看看。”
葉鷺本想上前,席羨青正好戴着手套,便擺了下手,示意自己來就行。
卻沒想到下一刻,桌面上的手機開始振動起來。
徐蓉心情好,道:“沒事,別耽誤你的事兒,接吧。”
席羨青猶豫片刻,擔心是看護席慕菲的傭人打來的電話,于是卸了單手的手套拿電話,另一只手則持起盒中一顆品相最好的海螺珠。
其實席羨青的手向來極其穩,可以描摹極細的寶石刻面,拿出一顆分量不大的珠子更不是什麽問題。
然而在接通電話的兩秒鐘後,席羨青卻瞳孔一顫,手也猝不及防一抖!
幸虧他及時定了心神,及時将海螺珠緊攥在手心中,才沒有掉到地毯上留下劃痕。徐夫人在一旁捂着胸口,驚呼道“真是好險”。
而聽筒另一端的人,聲線清冽而溫和——
“親愛的,在忙嗎?”
見席羨青一直沒說話,那邊的呼吸也跟着停了一秒,随即輕柔而暧昧地詢問道:“是我,我想你了,這周末來我家裏吃頓飯吧?”
自從祝鳴出了事後,祝家的別墅便很少熱鬧過了。
當時祝鳴卧床休養,仆人們人多嘴雜,私下難免會議論。祝盈盈發現後氣得不行,把大多人都遣走了,只留了幾個幫忙燒飯和打掃衛生。
當時祝鳴實在是身體虛弱,昏睡一天是常有的事。祝盈盈把工作交給了下屬,一個人從早到晚地在屋子裏守着,眼巴巴地等他醒來。
她對祝鳴的照顧到了有些神經質的地步。祝鳴自然也為此和她争吵過,因為他覺得祝盈盈這樣圍在自己身邊,更證實了自己是個廢人。
他讓祝盈盈繼續回去打理公司,去和追求她的一區軍官約會,去過屬于自己的人生。
但每次只要試探着一開這個口,祝盈盈的眼淚就和拉了閘的洪水一樣說來就來。
後來祝鳴意識到,自己其實早已接受了無法行走的事實,但始終走不出來的人不是他,是祝盈盈。
這次席羨青來,雖然說要吃一頓家常菜,但祝盈盈還是特地找了二區專業的私廚上門。
祝盈盈精神抖擻地對廚師囑咐道:“今天的客人是六區人,和我們七區的口味不一樣,再多添一道清淡一些的蓮子羹吧。”
祝鳴盯着熱熱鬧鬧煙火氣十足的廚房,看着在其中來回穿梭着的祝盈盈,一時間有些恍然。
別墅的門鈴響起,祝鳴的思緒飄了回來。
操縱着着輪椅到了門前,一開門,祝鳴和席羨青墨綠的雙眸對了個正着。
當時那通電話來實在匆忙。
尤其祝鳴開頭就是一句“親愛的我想你了”,大概是給電話另一端的人帶來了不小沖擊,五秒鐘後,他都只能聽到極輕的呼吸聲。
當時開着免提,電話接通了,另一端卻許久沒有人聲傳來,祝盈盈的神情逐漸變得疑惑。
祝鳴心裏虛得要死,微微咬着牙,笑容僵硬道:“說話呀親愛的,這周日,你有空嗎?”
祝鳴故意用了最膩歪詭異的那一套說辭和語氣,希望席羨青可以早點發現不對。
電話那端的人終于隐約猜測到了什麽:“……可以。”
祝鳴跟着松了一口氣,語氣放得溫和:“好的,地址我回頭再發給你,晚安?”
“……晚安。”
祝鳴幾乎是在瞬間就挂了電話。
“他這人就這個毛病。”
他捂着手機,對祝盈盈滴水不漏地笑:“話比較少,悶騷。”
時間回到現在。
祝鳴盯着眼前衣着華美正式,腿長肩寬如超模般的俊逸青年陷入沉思:“小席先生,這裏是我家,不是你們六區高定時裝周的秀場。”
席羨青的耳根頓時浮起薄薄的一層紅:“是你後面和我強調,見家長要穿得正式。”
“我的意思是別穿T恤那種——”
祝鳴靜默一瞬,擡手揉了下太陽穴:“我的問題,仔細想想,你這類人的衣櫃裏也不會有這種衣服。”
視線微微偏轉,他盯着席羨青身後的一排保镖,沉吟道:“你這是要抄我家嗎?”
席羨青愠怒道:“當時也是你說的,要準備一份禮物。”
祝鳴定睛一看,才發現每個保镖的手裏都拎着包裝精致的禮盒,更頭疼了:“我說的只是別空手來,你這陣仗……是要來拜年嗎?”
從小到大,席羨青去過名流聚集的珠寶展和拍賣行,就是沒去過別人的家裏做客。
此刻他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可能準備得有些過頭了。
尴尬與羞惱交織,席羨青的下颌一緊,他冷聲對身後的人道:“水果和糕點留下,其它的,都原封不動地拿回去吧。”
祝鳴卻突然開口,指向一個保镖手中拎着的東西:“等等,這個小木盒裏的是?”
席羨青的身子一頓:“一把雕玉蘭的紫檀木五齒梳,不要的話,叫他們一起拿走。”
木梳的價格應該不會離譜到哪裏去,祝鳴看這包裝盒上的雕花精美,覺得會是一份較為妥當的禮物。
祝鳴溫聲對席羨青身後的保镖說:“這個也煩請留下吧,謝謝。”
席羨青沒說話,但臉色倒是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一些。
門口黑壓壓的保镖撤了下去,祝鳴總算是能喘上一口松快的氣。
他擡頭對着席羨青的打扮端詳片刻,招了招手:“過來一點。”
席羨青冷着臉睨着他看,不太情願地稍微低了點頭。
距離還是不太夠,祝鳴幹脆直接擡起手,食指覆到席羨青的領帶,指尖一點,随即一勾——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被拉近,席羨青聽到祝鳴輕輕地開口道:“謝謝你準備的一切,很精美,也很用心。”
席羨青的身子一滞。
“只不過呢,你送的戒指和實驗艙已經給了我小姨不小的壓力,如果那一大堆東西進了我家的門,我今天大概會被她罵死。”
祝鳴用手指描摹着真絲領帶的邊緣,研究着要怎麽解開:“從來沒有人這麽細致地為我準備過禮物,哪怕你只是在履行協議裏的條款,我也想對你說一句謝謝。”
“六區人從不會在禮儀上輕慢別人。”
席羨青靜默少時,開口道:“如果你真的意識到今天麻煩到了我,那麽也請你早點讓我看到你身為一位醫生所能帶來的價值。”
“那是自然。”
祝鳴并不擅長解領帶的結,又向下拽了一下:“不過領帶呢,咱們今晚就不戴了,家人之間吃頓飯而已,随意一點。”
席羨青被他拽得一個踉跄:“……!”
出席大型場合時,六區媒體向來喜歡分析評論席羨青的穿搭配飾,從而推測未來的時尚流行風向。
沒人會質疑他的品位,更遑論上手動他穿的衣服。
只是心緒先是因祝鳴那番真誠的致謝擾得有些亂,加上此刻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席羨青視線可及之處,只能看到祝鳴鴨絨般細密的睫毛,向下走便是秀氣精致的鼻梁。
視線僵硬得不知道往何處放,他竟然忘了制止這人手上的動作。
“對了,咳嗽,代表你需要配合我演出,敲腿,則意味着不要出聲反駁。”
祝鳴沒注意到席羨青的神情,手上一邊解着結,一邊提醒道:“還記得嗎?”
見席羨青半天沒說話,祝鳴拽了拽解到一半的領帶,歪着頭問:“咱們昨天晚上商量好的暗號,你別告訴我你忘了?”
“……祝鳴。”席羨青垂眸,啞聲喊他的名字,“你最好是能快點治好我。”
“那就先陪我好好演完今晚這一場。”
祝鳴笑眼彎彎,用手撫平他的衣領:“作為回報,未來的我自然會全力以赴的。”
作者有話說:
小狐貍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一句“親愛的我想你了”差點讓大孔雀損失了兩個頂級實驗艙的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