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繡品

繡品

明月之下,一切蠅營狗茍都無處遁形。

那高大的建築也無法遮擋住立于細杆上的人,招幡無風自動,帶着那不過拇指粗細的杆子也晃動起來。

李雁的衣擺晃動起來,整個人如欲乘風歸去。

“快點下去!”鄧通揮着手,趕着他下去。

李雁用扇尖撥開面頰上的發帶:“怎麽了?”

鄧通看着他被月光照亮的半張臉,咽了口口水:“你給我讓個地方。”

李雁斂了衣袖,邁着步子,那杆子随着他的步伐,極有規律晃動着,卻始終不見斷裂。忽的,李雁張開衣袖,一躍而下,如同蝴蝶,消失在牆的那一邊。

鄧通急忙跟着他的腳步,剛踏上杆子的一刻,一支箭擦破空氣,直直射來!

他急忙伏身——

叮!

李雁不知什麽時候,倒挂金鐘,選在樓的上層,手中的扇子,飛出去一圈,打掉了另一支冷箭!

“愣着幹什麽!”李雁吼道!

第三支箭聞聲而來——鄧通一個翻身,如同鹄子,落在地上。

李雁也兩腿一送,從四層高處直直落下,在落地的一瞬間,兩只手一撐,在地面上翻了一圈,立住站好,拍拍手上的浮灰。

半空中的扇子翩然落下,他伸手接住,刷的一聲合上,将發帶撩到腦後,又是一副貴公子的樣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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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沒危險的嗎?”鄧通有些慶幸,那飛來的箭是針對自己。

李雁被他踩了痛腳,往日也偶有宵禁,他翻牆翻了這麽多次,這可是頭一回出現狀況!

“我怎麽知道。”他沒好氣地說,“或許這一次,有一只我們誰也看不見的手在後面操控也不一定!”

鄧通知道,他這是要胡攪蠻纏了,閉上嘴,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李雁黑色的秀發盤得整整齊齊,剛才那麽一轉一翻,都未曾落下一絲,這會兒,只餘枯草色的發帶,在他眼前微微晃動。

鄧通輕咳一聲:“你原來那根發帶呢?”

這根好像素了不少啊,寶石雖然綴了,卻沒有多值錢,不像是李雁的風格。

李雁的臉色頓時凝固,今天這個日小三是怎麽了?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難得有那麽兩條充門面的發帶,這麽輕松就給蔣子文順走一條,好心痛!

他假裝沒聽到鄧通在說什麽,沿着圍牆邊轉了兩道彎,帶着他來到長寧客棧正門。

流光溢彩的寶樓迎面壓過來,只有在此刻,才能迫切感受到他帶來的恐怖。

就算是寶山,這麽龐然巨大也夠讓人窒息!

鄧通向前邁的腿不禁慢了一些。

李雁的扇子在眼前虛晃一下,随即邁着四方步,走上了門前的金水橋。

“這長寧坊,不會只有這麽一家客棧吧?”鄧通喃喃問。

長寧坊,長寧客棧,這名字中就透露出諸多巧合!

“怎麽可能。”李雁白了他一眼,指着斜對的遠方,“隔壁不就是城主府麽?”

臨水閣的光就在那亮着呢,一片暗黑的水光中微微一點亮着,遠不及此處聲勢浩大。

李雁指着周邊的一群亭臺樓閣:“這些不是寺廟、學堂、官署、享堂?不過這客棧裏,住的都是大人物而已,和外面的客棧也沒有什麽不同。”

鄧通擡頭:“這客棧,有點奇怪。”

風吹過,揚起了門前的招幡,長寧客棧四個字獵獵作響,招展之間,露出了高高的橫梁。

黑墨色的橫梁上,有一塊明顯比他處要白上許多!

——那兒有個東西,最可能的,是個匾額!

李雁心如擂鼓——就是這兒了!

他的眸色瞬間一變,暗了下來,閉上眼,腦海中,又浮現了在北邙山上看到的情景——

招牌上的“長寧客棧”四個字,帶着千鈞之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震懾着四周一切魑魅魍魉——

蔣子文一掀衣擺,跨出左腿,那塊招牌,毫無征兆直直墜下!

鮮血四濺!

長寧二字從中間斷裂,一分為二,更顯嘲諷!

那場景簡直好笑——一代魔王,只需稍稍運氣,便能避開,再不濟,也能抵擋,可卻如此被砸死了!

李雁的預言從未出錯——

背後突然被人輕推了一把,剛好踏上地面,李雁轉身,對上鄧通黑洞洞的眼睛。

“你剛才有沒有感到,腦袋一空,那種感覺——就像聽到梵音,整個腦袋都被清理個幹淨……”鄧通皺眉眉頭問。

李雁斜他:“就是個清淨咒,怎麽你的感慨就格外多?”

一個客棧,下清淨咒?

“你不覺得有問題嗎?”鄧通半掩着口,壓低聲音問。

這種地方,難道不是巴不得客人的腦袋都一團漿糊,這樣他們才能渾水摸魚掙些不三不四的錢?

李雁心道,我第一次來也是這反應,後來他才知道,在長寧客棧鬧事的人太多了,沒點手段,真鎮不住。

擡出了小侯爺的面子都鎮不住。

兩個人來到大堂,裏面熱鬧非凡,奇怪的是,所有的嘈雜都化成了嗡嗡嗡的低鳴,聽着不讓人反感,反倒十分舒服。

小二一直站在櫃臺後,你不去找他,他不來找你,比起攬月樓,這兒更像是人偶。

李雁一直蠢蠢欲動想要上手,不過沒這個膽子,他曾用真氣試探過,打入的真氣如泥牛入海,毫無蹤跡。

看來這的小二,法力深厚着吶,還是少惹事為妙。

見兩人朝自己走來,小二臉上擺出招牌的标準微笑:“二位可是要一間上房?”

“你們樓上沒房間了?”李雁一拍他的肩膀,大聲說,“兩間上房!”

鄧通斜了他一眼,掏出銀子:“一間。”

掏錢的是大爺,小二很快就登記了一間房間。

這兒有上中下三種房間,這小二張口就是一間上房,看來精明得很。

“我睡覺打呼放屁還磨牙。”李雁攀着他的肩膀,“師叔祖确定要跟我睡?”

鄧通看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撥下去:“我确定你睡地板。”

“真小氣。”李雁說。

鄧通說:“今晚你還想睡覺?”

小二倒是沒什麽反應,引得一邊客人咋舌:沒想到你們倆玩得這麽花!

一晚上不睡覺也是神人了。

“你們家招牌呢?”李雁裝作不經意地問。

盤着算盤的小二大大咧咧地說:“那日不知道怎麽掉了下來,差點砸到人——客官不知,可吓人了,後來掌櫃就說,還是摘下來吧,這次是運氣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我記得,你們家的招牌可是哪個大人物寫的,這麽摘下來——可惜了。”李雁說。

“誰說不是呢——可掌櫃的都不可惜,咱們有什麽可惜的。”小二将鑰匙給了兩人,“客官,這是您二位的鑰匙,收好了,只此一份,若是丢了,得拆鎖的。”

李雁擺擺手:“不用,我會封門咒。”

“哦,那您很厲害呢。”小二恭維,“這您還是收着,這是咱們的規矩,您也別為難小的。”

李雁拿着鑰匙,順着上面的的标識,和鄧通并列上走。

這的樓梯有好幾座,小二領着他們走客人用的,寬敞,走起來四平八穩,踏上去也寂靜無聲。

三人踏入樓梯右方的走廊。兩側房間拉門相連,放眼望去幾乎分不清房間次序。四周的木頭帶着如墨的流水紋,本是無比陰郁的顏色,被鯨脂照出點點金光,如同金絲纏在木頭裏。

小兒推了一間屋子,比了個“請”。比起攬月閣,這房間古樸到了極點,整根整根的大木頭拼在一起,整個屋子渾然一體,帶着一種歲月的灰黑色。僅有的裝飾便是木頭自身的紋路,

兩人進屋,李雁反手把門鎖上,坐到唯一的桌子邊,敲敲桌面:“把我們今天弄到的東西都拿出來。”

鄧通驚訝:你不檢查了?

李雁眨眨眼:“瞧你說的,我的疑心哪有那麽大!”他低聲說:“我查過,這兒一無所有……”

要麽背後的人根本不在乎這裏發生了什麽。

要麽背後的人遠比李雁厲害百倍千倍,李雁的一切小動作,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

鄧通也讀懂了他的意思,只是依舊從須彌戒指中拿出阮羅帳——在攬月樓能蓋住整個房間的帳子,此處只能蓋住面前的桌子,依舊搖搖欲墜。

李雁挑開帳子,走了進去:“我都說了,這兒禁制太多,咱們那點小把戲,根本不夠看的。”

鄧通皺起了眉。

李雁謙虛了,他可是三重天分舵的掌事人!

縱然天正教的任命不完全看修煉品階的高低,他這個話事人也不能是個毫無能力的弱雞,不然教裏的臉要往哪擱!

這長寧客棧背後的人,恐怕比整個三重天所有人加起來,更讓人忌憚!

他也在桌子邊坐下,從須彌戒指裏拿出了一堆東西,有匕首殘劍,也有普通的發帶簪子一類。

“你還別說,這繡工挺精致的。”李雁拿過其中一塊布料,對着選在空中的炬木看了一眼。

——這是連衣服上的繡花都剪了下來,準備賣出去,想必若非衣服實在碎的厲害,是連衣服要整個都賣出去的!

鄧通一見,就知道這繡工是亂針繡,極其繁瑣,價格昂貴,絕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了的!

——李雁自然是不知道,他連禦用的天蠶絲帕都分辨不出來,自然也認不出這其中的花!

“師叔祖。”他推推鄧通,“這個也要拆?”

總覺得拆了有點可惜。

“這個不用。”鄧通将這塊繡布放到一邊,又突然覺得不對,亂針自然是散得很,就不該出現規律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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