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火中取栗

火中取栗

窗戶微微開着,濕潤的空氣,帶着湖水的味道,緩緩流了進來。

不遠處臨水閣,被朝雨沖了個幹淨,白色的磚瓦被朝陽渡上了一層鵝黃,開在半空中的一朵小花。

李雁的臉,像一個很好欺負的桃子,随便什麽人都可以咬一口。

眼見鄧通伸手,他下意識往後躲,就聽鄧通嫌棄地哼了一聲,指尖半根面條。

李雁不好意思地掏出了一方象牙白的手帕,擦擦自己的臉。

鄧通立刻拽着帕子的一角:“昨晚你又見小侯爺了?”

李雁學着他的樣子哼了一聲,故意抖了抖手帕,慢悠悠地說:“自然是見了。”

鄧通神色複雜:別裝了,咱們都知道,絕不可能是小侯爺。

“李雁。”他嘆了口氣,嘴裏塞了無數的思緒,最後只叫了他的名字。

李雁有了自己的秘密。

他不是李雁分享秘密的那個人。

李雁用手帕捂住嘴,像是毫無察覺,露出彎彎的眼睛:“日小三,怎麽一大早就如此沉重?”

“阿嫣會害我嗎?”鄧通認真地問。

“放心,你的腦袋沒那麽值錢!”李雁看着他專注的眼神,噗嗤一聲笑了,前仰後合,直不起腰,眼淚都快笑了出來。

他拍着鄧通的背:“咱倆什麽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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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倆,好像沒什麽交情。

鄧通回憶了一番,好像李雁一直很讨厭他。

“要是我的腦袋有那麽值錢呢?”

李雁用天蠶絲的手帕擦了擦眼角:“那你快走,可別連累我。”

鄧通心裏一緊:“等我把小侯爺得罪透透的,一定跑的連影都不剩,就留你收拾爛攤子!”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死道友不死貧道。

“走吧,去侯府。”鄧通說,“反正我不要緊,萬一發現只管跑回九重天——你到時候得小心,得看侯府臉色行事。”

李雁打蛇随棍上,用筷子戳戳他胸口:“現在知道我對你有多好了吧!”

鄧通看着自己衣服胸口,粘上了兩點蔥花,額上青筋直蹦,忍住蠢蠢欲動想要抽他的手——

這李雁,跟條泥鳅似的,管他幹嘛,反正他自己有本事跑掉!。

“咱們以什麽理由去侯府?”

李雁指了指他的胸口:“咱們只說發現了圖的秘密。”

還沒等鄧通皺眉,李雁接着說:“這圖當然不給他,咱們改上一改,糊弄一下便好。”

鄧通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平日裏上課不見他上心,這些小把戲倒是一學就會。

他掏出了自己的小工具:“你來。”

李雁也不推辭,改圖和作僞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困難。

這會兒他手也不哆嗦了,穩得跟懸了秤砣似的。

每樣東西改一點,添一筆,少一畫,很快就将那圖改的似像非像。

更絕的是,跟着他的改圖,絕對是處處像,但絕找不到應該的位置。

李雁吹了口氣,對自己的作品滿意極了。

這麽多年不見,李雁這偷雞摸狗的水平又見長了。

鄧通很是頭疼,任誰也想不到,李雁這個書畫狗屁不通的家夥,制圖居然能如此精确!

李雁将畫好的圖紙交給鄧通。

這仿圖堪稱完美。

放到黑市上釣魚,恐怕能釣出來不少。

“侯爺應該看不出來。”鄧通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咱們走。”

平日裏的乖寶寶鄧通,這會兒居然和自己沆瀣一氣,李雁覺得新鮮,揶揄道:“你現在還不是大理寺主簿呢。就不怕侯爺發現,打死你跟打死只雞似的。”

大理寺主簿,是在九重天上挂了號的,人沒了,多少是個麻煩。天正教日小三,不過三尺微命,對侯府來說,活着和死了沒什麽差別。

“所以你給我演得像點!”鄧通警告。

李雁理了理頭發:“這話該我對你說吧。”

其實裝的再像也沒用,蔣子文早就看過那圖紙了,小侯爺自然也知道了。

李雁摸摸自己鼻子:我這……算是左右逢源雙面卧底?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唱哪邊的戲。反正只要這臺子不倒,他就是這兒的名角!

鄧通收好了東西,穿過幽邃的門廊。

大廳正醒,半數人呵欠連天,半數人已經仗着劍,目光如梭,搜着每個來往人的身。

李雁搖着扇子,跟在鄧通身後,大大方方走過去。

反正所有寶貝都收在鄧通的須彌戒指裏,外人搜不出來他們身上到底有什麽。

出了大門,跨過金水橋,沒走幾步,就來到侯府面前——

這侯府大門,從外面擡眼望,還是挺高大的,兩扇門厚實的大門上整整齊齊排列着七七四十九顆銅釘,中間兩個獅子頭的門扣,燦燦金光,那獅子眼中閃着耀眼的光,威武霸氣。

李雁上前,敲響了侯府的大門。

看着前來開門的門房,他呲牙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把那門房吓得後退一步,以為大白天就遇上得癔症的了!

“原來是李公子。”那門房擋在門前,不願讓步,“有什麽事嗎?”

李雁見這個門房有些眼生,便說:“自然是有要事,想求見小侯爺。”

“什麽要事?”門房懶洋洋地倚在門邊,就是不想走。這可不是什麽逢年過節,還沒到進貢的時候呢。

鄧通還想說話,李雁朝他伸了伸手,見他沒反應,直接拉着他的衣領,從他懷裏摸出一個銀角子:“是關于蔣教主的,小侯爺一聽就知道了。”

那門房掂了掂,把兩個人帶到門邊的一個小房間:“等着吧,可不許亂跑。”

房裏一條長凳,一張窄桌,屋角還有兩袋糧食,像是給長工專門歇腳的。

李雁頂着鄧通的目光,自覺用帕子撣撣灰,兩個人一起坐下,看着門房很快就往裏去了。

“真小氣。”李雁跺着腳,“連口茶都沒有。”

鄧通一巴掌拍到他的手背上:“在外面呢,李菩薩。”

這在別人的地盤上,指不定那句話就給有心之人聽到,到時候兩個人誰也落不着好。

李雁刷的一下拿出扇子,慢慢調息,進入無我之境,端的又是一副菩薩樣。

早知道今早要來看小侯爺,昨晚就該找那姓蔣的要點門通之類的。

也不知道那姓蔣的,每次來侯府都是怎麽來的!

日頭漸上,那門房早就回來了,拿着掃走掃了一通地,又拿着抹布開始擦門口兩個獅子。

這一來一回,李雁已經打坐了一周天,眼看着又要有所突破,窗外飛來了鳥雀,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屋內,李雁急忙壓下了氣息。

睜開眼,他又成了一個凡人,走到門房身邊,突然張口問:“我說你別是收了銀子不辦事吧!”

“我通報管家了。”那門房吓了一跳,也不給正眼,沒好氣地說,“興許現在正在有事吧。”

李雁一巴掌把他推到一邊,擡腳邁步往裏走。

門房趴着他的衣服攔住他,硬是不讓:“你幹嘛,這侯府是你随便亂闖的?”

李雁指着他的鼻子:“我們可是要事,你要是耽誤了,小心你的命!”

“今天你說有要事,明天他說有要事,這侯爺不得累成八瓣。”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李雁一瞧,正是前幾日買祝餘草的方管家,“李少主好大的威風啊。”

侯府管家衆多,這位方管家排的是第四,幾乎算是末位。對外的一些雜事,都找他。

李雁松開門房,立刻滿臉堆笑,朝着鄧通伸手,這會鄧通立刻就明白了,乖乖奉上銀子。

方管家盯着那手心捧着的一錠銀子,眼一閉伸手一推:“別跟我來這一套,侯府的規矩大過天,我是最守規矩的!”

李雁眼看着自己這連銀子都送不出去,面上依舊挂着笑意,去攀着方管家的手:“誰不知道,方管家是這府裏數一數二響當當的人物!我們這些外面的人,可都指望方管家松一松手,好讓咱們喝點湯呢。”

“別別別,誰不知道你李少主是小侯爺面前的紅人。”方管家哼了一聲,推辭道,“李少主可不止是想喝湯,連肉都惦記上了吧。”

“不過是個外人,哪有方管家這樣的人親近呢?”李雁拍着胸脯,“仰仗方管家的面子,讨個生活罷了。”

方管家還想酸兩句,一陣寒暄從裏往外過來,他急着把兩人往外推:“得了,有事下回再說,進來府裏可多的是貴客。”

李雁都不用轉眼珠子,就知道來的不是一般人,故意磨蹭着不走。

不一會兒,侯府大管家李進帶着兩個客人走了出來,那兩人李雁不認識,反倒是鄧通認識兩個人,是京兆府上的門客。

李進還未将兩人送出門,撣眼見了李雁,笑嘻嘻地說:“這不是李少主嘛。”

李雁也笑嘻嘻地答:“這不是李大管家嘛。”像是認識了多年的老友,相互攀着交情。

李進看了眼三人便知道什麽事,對着兩個客人說:“這位是李雁,也是名門之後,只可惜被滅了門,現在住在城東。”

那兩人略一招手,随即告辭,李雁和鄧通也回了禮,目送兩人離開。

李進又問:“李少主前來……”

“有要緊東西要上報小侯爺。”

李進也不問是什麽,小侯爺這些天對這李雁可是格外關注,他徑直帶着兩個人進了屋。

徒留下方管家一人,立在門口,自始至終沒人搭理他,一片尴尬。

那門房正要開溜,被他一巴掌呼在腦門上:“以後這李公子來,你也別告訴我了,直接告訴李大總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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