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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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海報整體呈暗色調, 模糊的街巷被朦胧的暗光籠罩着。
海報正中央,是烽火藝人萬子嘉扮演的男一號,身穿六扇門藏青官服, 頭戴烏紗帽, 腰間懸挂一柄長刀, 劍眉斜飛入鬓, 眸光堅毅。
男主手提一盞油燈, 油燈散發出的光芒驅散黑霧,露出他身後的其他主配角。
萬子嘉的左後方是褚凡飾演的年輕仵作, 身穿布衣,兩手上搭着攤開的布袋,布袋中是一排形狀不一的古代驗屍工具。
右後方和褚凡背靠而立的, 則是林奕扮演的, 一身華服錦袍的無害小少爺。
整個宣傳海報以嚴肅為主調, 無論是負責探案的捕頭, 負責驗屍的仵作,還是更後方的出鏡的各配角們, 面上的神情都或嚴肅,或不安。
唯有林奕扮演的小少爺, 眼角眉梢帶着單純的憨笑,像是個小傻子。
最後一排,是縣丞打扮的幾位配角, 然而比起被籠罩的油燈下, 面容清晰的主角團三人, 他們站在光與暗的分界線上,影影綽綽讓人有些難以揣摩他們的神情。
而他們身後的影子被拉長向各個方向,同樣失真。
宣傳語下方,一句話簡介與宣傳海報相互呼應:孤燈獨照,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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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海報,感覺還不錯?】
【海報頁的主配角和布景有點意思,不确定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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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導,別吓我,難道懸疑也能拿捏不成?】
【聽說是林奕弟弟轉型之作,怕不是從肆意少俠轉變成了小傻子,海報的眼神和笑真的好傻好單純呀。】
……
劇情開始。
喧鬧的長街,來來往往的百姓。
鏡頭向上調轉,酒樓二樓窗戶大開,換下官服身穿便服的男主黎鳴露出半個側臉,不複往日官衙內的冷漠,唇角帶着一抹淺笑,注視着桌對面的友人們。
鏡頭緩緩拉近。
黎鳴對面,就是他的兩個好兄弟,年紀輕輕卻是各中好手的仵作韓建春,以及傻少爺喬聖堯。
黎鳴無奈笑道:“小喬,從坐下來開始,你就在那幫前忙後,你自己都不餓的?”
“我…我不餓,你…你…”傻少爺着急地想要說什麽,然而越是着急,他的嘴巴越是不好使。
韓建春安撫:“別急,慢慢說。”
頓了頓,喬少爺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頓地開口:“你們,多吃,破案,辛,辛苦了,我不餓。”
黎鳴和韓建春對視一眼,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無奈。
而說着不餓的喬少爺,肚子忽然發出了一陣響動。
黎鳴嘆了口氣:“還說不餓?”
喬聖堯雙眼微睜:!!!
韓建春則默默繼續往小傻子盤裏夾菜。
盤子裏已經堆成了小山,只不過小傻子一忙活起來,就忘了吃。
黎鳴用筷子點了點喬聖安面前的盤子:“還記得夫子教過,鋤禾日當午,下一句是什麽嗎?”
喬聖堯:“記、記得,粒,粒粒皆辛苦!”
黎鳴:“對喽,不能浪費農人伯伯們的汗水。”
“大,大黎說得對,我,先吃,吃完。”
吃到一半,喬聖堯忽然擡頭,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黎鳴。
黎鳴一挑眉:“怎麽?”
喬聖堯:“大黎,殺,殺人魔,你們,真的,抓到啦?”
黎鳴擡手在喬聖堯腦殼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這種事還能有假?”
“還要多虧了建春驗屍,推斷出了兇手行兇的手法和時間,才方便我們更快抓住對方。”
“太,太好了!”喬聖堯呼出口氣,臉上露出招牌笑容:“我怕,怕他來抓我,終于,能放心了。”
見狀黎鳴緩聲道:“不用怕,大家都知道,喬家少爺,是豐水縣頂好的好人。”
喬聖堯眨眨眼:“好人,長,長命百歲。”
黎鳴笑着道:“對,好人長命百歲。”
“大黎,建春,我,我們明天去游湖吧?”喬小少爺思維跳脫,剛還害怕殺人魔,被兩個朋友安撫了後,立刻又想拉着人出去玩。
韓建春聳了下肩:“明天沐修,我可以,不過黎大名捕日理萬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黎鳴隸屬六扇門,此番來到豐水縣協助辦案。
被韓建春打趣,黎鳴沒好氣地白了眼:“明個誰都不許缺席。”
此行,因為豐水縣上報的連環殺人案,加上豐水縣是黎鳴的老家,在外派時,黎鳴主動請纓。
如今案子告破,不日黎鳴也要回去述職,此後一別,不知多久才能再見故人。
明日游湖,便做個正式的告別吧。
三人出了酒樓,一樓中坐着的老管家立刻上前,對着三人躬身一禮:“少爺,黎爺,韓爺,可是好了?”
“守義叔客氣了。”黎鳴和韓建春連忙扶起喬府的老管家。
衆人分別前,喬聖堯依依不舍地回頭:“明天,不,不見不散。”
黎鳴笑着擺手:“遲到是小狗。”
三人離開後,酒樓中的其他人跟着聊天。
“剛進來的時候,又看見喬少爺給那些乞兒買饅頭。”
“喬少爺雖然這裏不太好使,人卻是好的。”說話的老人點了點腦袋,嘆息一聲:“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喬員外,一家都是善人,可惜啊。”
“是啊,一家子就那麽去了,留下個小少爺,也驚吓過度壞了腦子,老天不公啊。”
通過酒樓中其他人的閑聊,觀衆們也得知了喬聖堯的身世。
喬府積善之家,昔年喬員外更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如今豐水縣的碼頭,就是喬員外出錢出力幫着建成,至今仍惠及城中百姓。
然而喬聖堯先天不足,比起同齡人瘦瘦小小,他的頭腦也不太好使,同齡人會走路,他才會爬,直到五歲才剛學會說話。
當年一把大火,燒沒了大半個喬府,只剩下個半夜翻窗出去,偷跑到水池抓螢火蟲的喬聖堯。
“後來喬家親人來照顧,說是喬少爺燒了三天三夜,命是保住了,腦子卻徹底燒傻了,說話斷斷續續,心智也永遠停在了喬家大火那年,永遠是個孩子。”
“也不知道喬家是惹了哪路強人,也是倒黴的,之前好歹還有親戚幫襯,誰知那一家子出門替喬少爺祈福的路上,被強盜截殺。”
“天可憐見,又只剩下了喬小少爺……”
【小少爺也太慘了吧。】
【估計是現實太殘酷,他才永遠留在了一家人都在的那年。】
【疑惑,所以開局案件已經偵破,難道是倒序?】
【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不确定再看看。】
劇情繼續,雞鳴犬吠中,豐水縣迎來了新的一天。
然而,一聲驚叫打破了小城平靜。
暗巷中,漢子連滾帶爬地沖出:“死,死人啦!!!”
官差趕到,膽大圍觀的百姓自行避讓。
百姓們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咋又死人啦。”
“誰知道呢,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
“對了,趙二狗之前看到了,裏頭那個,跪着的。”
“跪着的?!那個殺人魔?怎麽會,官差大人之前不是已經抓到兇手了嘛,難道是騙人的。”
“噓,小聲點,小心被聽見抓去下大獄。”
黎鳴的耳朵動了動,聽到了百姓們的議論,他當然不會因為百姓一兩句恐慌之下的胡言亂語就抓人下大獄,只不過,他此刻的面色也徹底沉了下去。
豐水縣,寅時案,最明顯的特征就是——
兇手寅時犯案,破曉時死者被人發現,死者屍體無一例外被犯人換上囚服,雙手綁縛身後,擺出跪拜忏悔的姿态。
連續三起案件,豐水縣縣衙上報,黎鳴到來後,立刻展開調查,以最快的速度抓獲了罪人,打更人王虎。
然而,王虎還在縣府大牢裏關押,轉眼,又出現了第四起案件。
這一次的死者還不是尋常百姓。
黎鳴向巷內看去,韓建春單膝跪地,看着眼前被人殘忍挖去雙眼,死後還要被迫擺出屈辱動作的老人,雙唇顫動,不可置信地啞聲喚道:“……曹叔?”
第四名死者——縣衙老仵作曹立。
黎鳴上前,擡手按了按韓建春的肩:“節哀。”
“曹叔他不可能是罪人。”韓建春還記得,第一次進入府衙,是曹叔看出了他的不适應,此後,一直帶着他,幫襯他。
直到他成為一名合格的仵作。
作為傳家的手藝,曹叔卻從來不吝隐藏,将多年的經驗指點傳授給他。
前幾天,曹叔還笑着和他說,邀請他去喝孫子的喜酒,等孫媳婦懷上,他就回去頤養天年,四代同堂專心帶小孩。
轉眼,滿臉期盼的老人就成了眼前的模樣。
韓立春擡頭看向黎鳴,雙目中布滿了紅血絲,一字一句恨聲道:“黎鳴,找到兇手。”
搭在韓建春肩膀上的手緩緩用力,黎鳴沉聲應道:“好。”
不管死者是誰,他都會親手抓住兇手,還死者一個公道。
畫面一轉,到了縣衙內。
老仵作曹立的兒子抹掉滿臉的淚水,拉着韓建春的胳膊:“春子,爹他就交給你了。”
韓建春面色冷凝:“我會還曹叔一個公道。”
經驗屍,曹立死于寅時三刻,致命傷為腹部的刀傷,只不過刀傷不會立刻讓曹立斃命,曹立真正的死因應該是失血過多而亡。
韓建春閉了閉眼,仿佛想象到昨夜,萬籁俱寂之時,兇手是如何淩虐曹立。
他先是從背後将曹立擊暈,曹立緩緩醒來,卻發現自己被綁縛住了手腳,口中被塞入布條發不出聲音。
朦胧月光下,兇手将匕首刺入曹立的腹部,巧妙地控制力度,并沒有立刻将匕首取出。
在曹立驚恐求饒的目光下,對方硬生生挖出了曹立的雙眼,在曹立流出血淚後,他才緩緩取出了匕首,就站在不遠處看着曹立掙紮着等待死亡。
在曹立死後,他又将曹立的屍首帶到了暗巷中。
沒錯,暗巷并不是曹立遇害的第一地點,因為巷中并沒有那麽多的血跡。
另一邊,在黎鳴的兩個捕頭手下帶領下,縣府捕快也行動起來,排查曹立昨日的行動路線。
曹立昨天從縣衙離開後,并未立刻回家。
曹立的孫子曹滿倉提供了一條線索:“我成親家裏還差了些錢,爺爺讓我不要擔心,他說,他有關系人脈,會想辦法管老朋友借來幫我湊齊。”
“我不知道昨夜爺爺是不是去想辦法籌錢,也不知道,他的離開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早知道……”
曹滿倉痛苦地蹲下抱住腦袋,哪怕他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想爺爺為了他,為了錢,遭人殺害。
暗巷後頭就是更有錢些的人尋樂子去的花街,花街攬客的龜公也錄下了一條口供:
“昨天傍晚時,看見一個老頭在附近徘徊,像是在等什麽人。”
至于老頭什麽時候離開,後來又去了哪裏,龜公就說不上來了。
黎鳴也跟着在外調查線索,傍晚的時候,黎鳴剛回到府衙,就發現附近一道穿着月牙白衫的鬼祟身影。
“小喬。”
“啊,大,大黎。”
黎鳴皺着眉,語氣嚴厲:“幹什麽呢?”
“我……”小傻子一着急說話更不利索了,比劃了半天,還是沒我出個所以然來,自己倒是急出了滿頭冷汗,小少爺求救地看向了老管家。
老管家幫着喬聖堯跟黎鳴解釋:“黎爺,昨個您與韓爺和少爺約好游湖,少爺大清早就包好了船等您二位。”
黎鳴這才想起來,早上暗巷命案,他和韓建春都忙過了頭,甚至忘了遣人去和小傻子說一聲。
“你在船上等了一天?”
喬聖堯這會兒頭倒是搖得飛快,他好像也知道,自己說話費勁,會耽誤黎鳴的事,索性繼續比劃着讓老管家代他開口。
喬守義:“我們等到了中午,過了晌午,味全閣的小夥計才帶着定的餐食姍姍來遲。”
“少爺這才知曉,城裏又出了事,自然也知曉,兩位爺怕是又忙了起來,來不了了。”
“抓人、重要。”喬聖堯努力不磕絆,認真地吐出了四個字。
黎鳴呼出口氣,眼神柔和了片刻:“抱歉,是我疏忽了。”
喬聖堯什麽都沒說,轉身就跑,吓了黎鳴一跳,不等黎鳴追過去,就見喬聖堯爬上了喬府的馬車,從車廂裏拖出了個木盒。
守義小跑着追上去,擡手接過了喬聖堯拎着的木盒。
“大,大黎,你們查案,又,又是一夜,我,給大家,帶些吃食,吃飽了,有勁抓壞人。”
黎鳴這才明白,喬聖堯這個膽小的家夥,明明怕殺人魔怕得緊,聽到城裏又發生了命案後,怎麽還敢跑出來,晃蕩在府衙外。
只是為了給他和兄弟們送飯。
“等多久了?”
喬聖堯:“剛來。”
喬守義:“一個時辰。”
喬聖堯氣呼呼看向老管家,失言的守義叔愧疚地低下了頭。
黎鳴:“……”喬聖堯個小呆子也會撒謊了。
黎鳴知道,喬聖堯小孩心性,看着好脾氣,其實執着得很,索性招呼身後的人,吩咐道:“下次看見喬少爺,請人進去等吧。”
看了眼天色,黎鳴道:“餐食我收下了,也替兄弟們謝謝喬少,時候不早了,快回府吧。”
“不,不急。”喬聖堯上前一步,伸着脖子往府衙裏看,想到這樣不好,又連忙縮了回來:“建春,他,還好吧?”
死的是老仵作的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喬聖堯聽到并不奇怪。
黎鳴是豐水縣人,父親和喬員外是好友,小時候,他也和喬聖堯認識,他就像一個大哥哥一樣,保護小喬,順便帶着安靜的弟弟感受別樣的風景。
爬牆,上樹,翻牆揭瓦……黎父在後頭抓小崽子,喬員外就負責當和事佬,而等到聽到小喬咯咯的歡樂笑聲後,黎父又會一甩袖,冷哼一聲:“饒你小子這一次。”
再後來,黎家和喬家先後出現了變故。
黎鳴被叔父接到了家裏,後來拜師學藝,入了捕頭所。
回到豐水縣查案,在路過黎府的時候,黎鳴本來只是想故地重游一番,他卻不曾想到,在他報上名號後,喬聖堯居然還記得當年的小黎哥。
嗯,因為他長大了,現在又變成了大黎哥。
韓建春是官府的仵作,按理說,仵作應該不會和大家少爺有牽扯才對。
黎鳴後來從守義叔那聽說,小喬偷溜出府,卻被其他少年嘲笑欺負,小喬想和他們玩,卻被他們罵作小傻子,還被扔石頭,是路過的韓建春趕走的其他少年。
在那之後,找不到小黎哥的小喬,就成了小春哥的跟屁蟲。
少年建春在發現甩不掉小跟班後,也就将人認下了,雖然兩人身份有差距,但韓建春自己不自卑,喬小少爺自己不在乎,兩人順理成章成了朋友。
自家少爺的朋友,便是守義叔尊敬的爺。
本職工作上,黎鳴與韓建春結識,有了喬聖堯作為紐帶,三人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只是,黎鳴現在也無法回答喬聖堯的擔憂。
他不知道,韓建春是好還是不好。
說他好,他青筋暴起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說他不好,他卻又能很快投入到工作之中,親自為曹仵作驗屍。
好在,不用黎鳴糾結,身後傳來腳步聲。
黎鳴和喬聖堯一同向後看去,面無表情的韓建春從府衙走出。
靠近兩人,韓建春對着黎鳴點點頭,而後看向喬聖堯,緩和語氣卻隐藏不住其中疲憊:“我沒事,這幾天外頭亂,好好在府裏待着,別亂跑,知道嗎?”
萬一真出點什麽事,他和黎鳴都照看不過來。
小喬張了張嘴:“我,我也想幫忙。”
“有這份心就已經很好了,再說,這不還送來餐盒了,是吧?”看着喬聖堯的發頂,韓建春臉上的冷色稍霁:“走,我先送你回府。”
“大黎,我,我們先回去了。”
黎鳴擺手:“回吧。”
“建春,我,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你一個人,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
“比起我,你和守義叔一老一少更危險,把你們送回去,趁着天亮,路上人多,我回家沒事。”
馬車一路行至喬府,喬聖堯站在門前,婆婆媽媽叮囑:“春哥,快,快回家。”
韓建春彎唇笑了下:“這就回,你和守義叔倆人在府裏待着,尤其是天黑後,千萬別出門了,記得沒?”
“嗯,記得了,春哥你也,記得。”
韓建春轉身離開,然而,他卻并沒有回家,而是在街上逛了起來。
袖袍下,藏着一柄刀,每一個仵作都有自己的一套行頭,這柄刀,是他發現曹叔的刀鈍了後,在曹叔生辰那天送給對方的。
因為再次發生了連環命案,街道上,商販店鋪早早就打了烊,就連平日晚上燈火通明的青樓楚館,遠遠看着也蕭條了許多。
只可惜,韓建春并沒有釣出殺人魔。
抱着長刀的黎鳴從陰影中走出,皺眉不贊成道:“佛祖以身飼鷹,韓仵作莫不是想要效仿,來個以身飼虎不成。”
韓建春冷冷道:“黎大人在暗處,還不能保護我一個百姓的安全嗎?”
黎鳴向前走來:“那韓仵作犯過罪行嗎?”
韓建春皺眉:“什麽意思?”
“之前我重新複盤了案件,又重新提審了王虎,他這一次終于承認,最後一個案件乃他效仿前兩件所犯,也就是說,王虎只是個模仿者。”
“不過重審王虎時,他的一句話,也讓我有了些想法。”
“王虎是罪人,卻也是可憐人,自小和妹子相依為命,被王虎所殺的那人,曾經欺辱過王虎的妹妹,害得那姑娘投河自盡。”
不等黎鳴開口,韓建春就冷聲道:“曹叔是個好人。”
“好人不代表不會犯錯,我在想,犯人殺害那些人後,之所以給人換上囚服,擺出跪拜忏悔的姿态,或許不是他的某些趣味,而是有其他的原因,比如仇恨,比如踐行他眼中的正義。”
“曹叔他……”
“建春,你冷靜些,聽我說。”
“我很冷靜。”韓建春深吸口氣,平複了下情緒:“你說吧,我聽着。”
黎鳴:“曹家并不富裕,當年妻子重病,又掏空了曹家,還欠了許多外債,十幾年前,因為沒有錢,曹家幾個兒子甚至拖着成不了家。”
“然而,就在曹大二十二歲那年,曹家忽然有了錢,還上了所有外債不說,一年內幾個兒子陸續成了親。”
“我詢問過曹家三個兒子,他們卻都說不出,父親是在哪裏籌到的錢,他們只道,父親從一個朋友那裏借來的,但朋友是誰,沒人知道,後來,父親從沒有還錢,也沒有朋友來讨要。”
沉默片刻,韓建春啞聲道:“你覺得,和這筆來歷不明的錢財有關?”
黎鳴謹慎道:“需要向下追查,另外,明日我也會派人繼續排查曹仵作的人際關系。”
“所以,建春你先回去吧,還用不着你以身涉嫌。”
韓建春剛開口想要說什麽,就聽黎鳴幽幽道:“還是說,要我拉着小喬來勸你回家?”
想到那個婆媽的小少爺,韓建春揉了揉額角:“我自己回去,不用送。”
經過一番排查,黎鳴鎖定了一個意想不到,和曹仵作有矛盾的人,縣衙獄卒朱大勇。
還有一點重要線索,朱大勇是青樓常客,而在曹立遇害的那天,朱大勇下衙後,再次去了青樓。
黎鳴手下的鐵一分析道:“也就是說,曹立在青樓外徘徊,很可能就是追着朱大勇去的。”
鐵二也跟着摩挲着下巴,緊接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有沒有可能是兩人發生了争執,朱大勇把人給……”
“捕頭,要去抓人不?”
黎鳴眯了眯眼:“暗中監視,不急着打草驚蛇,當務之急是調查出兩人私下的關系和聯系。”
案幾前,燭光幽幽,黎鳴手上翻閱着卷宗,腦海中一點一點梳理案件的脈絡。
“第一起案件發生在三月前,死者是城外青山村的一名富家翁,跪着的屍體在自家良田中發現,被犯人挖走了心髒。”
“第二名死者,死亡時間距離第一名死者過了不足半旬,是城東糕點鋪子老板的母親,被人發現在自家鋪子後院,特征除了下跪姿勢外,體內的肺腑同樣被人挖去。”
第三起連環殺人案,王虎已經認罪,是他為妹妹報仇栽贓給殺人魔。
黎鳴将王虎案的資料取出放到另一邊。
“真正的第三起案子,也就是曹立案,死者被犯人挖去了雙眼。”
黎鳴喃喃自語:“除了他們本身可能曾做過惡事,又恰巧被兇手知道外,心,肺,還有眼,又是什麽暗示?”
倏地,黎鳴想到一個詞,狼心狗肺。
會有聯系嗎?
黎鳴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個富農,一個後宅婦人,一個仵作,從身份到地位,都沒有重合,不管是官差們的調查,還是黎鳴查到的戶籍,都确定了這一點
黎鳴轉頭看向窗外,輕輕吐出兩個名字:“曹立,朱大勇。”
比起前兩名死者,曹立或許會成為一個突破口,而現今排查出的最有作案動機的人選,就是朱大勇。
恰巧,兩人都在官衙內當差,認識或見過他們的人更多,如果真的有問題,也更容易被目擊。
終于,黎鳴等的證詞到了,鐵一将一名年輕獄卒帶到了黎鳴的面前。
年輕獄卒明顯很緊張,吞吞吐吐,鐵一眼神一厲,就要呵斥,卻被黎鳴擡手制止:
“今天你只要将你所聽所見如實招來即可,若是能為破案提供線索,便記上你一功。”
獄卒聞言眼神一亮,還不等他張口,黎鳴又恩威并施道:“只是你要知曉,若是你有所隐瞞,或所言為虛,本捕頭也可視你刻意妨礙辦案,你可明白?”
“大人明鑒,小的所言都是實話,借給小人十萬個膽子,也不敢欺瞞大人。”
捕頭的名頭,是血雨腥風中殺出來的,看着黎鳴身上那套官服,獄卒甚至覺得,這位大人比他們頂頭上司的縣太爺還要可怕三分。
獄卒又敬又畏又有些期待地快速将自己所見道明:“約莫就是上個月,曹仵作和朱牢頭見過面。”
“朱牢頭脾氣不好,兩人當時看起來,又像是在争吵什麽,小的遇見後立刻藏在了樹後,可不敢露面,怕以後朱牢頭給小的小鞋穿。”
“因為離得也有些遠,小的聽着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約知道,他們好像談什麽錢不錢的。”
“兩人說着說着還扭打起來,曹仵作将朱牢頭推倒在地上,朱牢頭好像還被石頭劃破了掌心。”
“等等,曹仵作年紀比朱大勇大上不少吧,怎麽還能将人推倒,你确定沒說反?”
負責記錄的鐵二疑惑道。
“千真萬确,朱牢頭他經常夜宿花街,身體早就被掏空了,那天還醉醺醺的……”
黎鳴:“繼續。”
獄卒:“兩人又交談了幾句,曹仵作上前生氣地給了朱牢頭一拳,離開前,我看他比了比手。”
“應該是說,讓朱牢頭十天裏準備好錢,曹仵作轉身離開,我看見朱牢頭啐了一口,對着他的背影怨憤地提高聲音,大喊——”
“想訛老子,你個老登活着不耐煩了,把爺惹急了,先弄死你。”
年輕獄卒打了個激靈:“然後,曹仵作就沒了,大人,您說,會不會是朱牢頭他……”
黎鳴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讓手下送小吏離開,而他這邊,親自帶人提審朱牢頭。
“頭,這朱牢頭說不定真是殺人魔,這人以前最愛去青樓,然而,自從案發後,他卻一反常态地不再去尋花問柳,老實窩在家裏。”
“你覺得,能犯下連環殺人案,又挖心挖肝挖眼的兇手,該是什麽樣的?”黎鳴邊走邊引導下屬思考。
鐵二不明所以,卻還是答道:“那肯定是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甚至就喜歡看人掙紮求饒的劊子手……”
說到這,鐵二反應過來:“如果朱大勇真的是兇手,那心裏素質應該極強,不可能一出事,就心虛得連花樓都不去了,所以,人不是他殺的?”
“又或許,這是他故意放出的障眼法,就是為了給自己洗脫嫌疑。”黎鳴眯了眯眼:“不管是與不是,他肯定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東西。”
就比如,老好人曹仵作陽光照射下,隐藏在影子中不為人知的那一面。
朱家,面對黎鳴一行人的到來,朱大勇起先的反應是驚慌失措,極力否認自己和曹立的關系。
“我不認識曹老頭,要我說多少遍,兇手還在逍遙法外,說不定又在犯案,你們趕緊去把他抓住,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
在黎鳴要将他帶回審問時,朱大勇一開始也表現的抗拒,但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了什麽,态度又忽然變化,也改了口:
“你們說得沒錯,我認識那老家夥,他之前還訛過我,我是那個什麽,嫌疑人。”
朱大勇被暫時關押在了牢房裏,牢房外,鐵一鐵二眉頭皺成了川字。
“頭,這朱大勇反應不對啊,态度上也反複無常,一會承認一會否認的,難道是在裝瘋賣傻。”
“對啊,頭,而且,他被咱們關在牢房裏,怎麽反而像是松一口氣,前腳害怕咱們對他用刑,後腳又跟回到了家似的。”
“那只能說明,在外頭,有比上刑讓他更害怕的事追着他。”黎鳴沉聲道。
兩個屬下對視一眼,齊聲道:“殺人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