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對于貪生怕死的人來說, 比皮肉之苦更可怕的是什麽,當然是死亡。

“頭,朱大勇難道知道殺人魔是誰?又或者, 他自己做過虧心事?”

“這件事,很可能是他與曹仵作一起參與。”黎鳴提醒道。

“這就聯系起來了。”鐵二一拍掌心:“曹滿倉娶妻需要錢,曹仵作借此要挾朱大勇, 也能解釋朱大勇的反常, 他是怕兇手接下來盯上他, 不敢去花樓了, 縣衙大牢肯定比他家更安全。”

見鐵二想明白, 黎鳴嚴肅吐出一個字:“審。”

“是,大人。”

朱大勇被收監的時候, 黎鳴也沒有停下調查。

路過喬家書鋪,黎鳴耳邊聽着鐵一的聲音:“頭,那是不是喬小少爺, 等等, 那不是那個獄卒嘛, 豈有此理, 他這是在敲詐勒索?”

眼見着,獄卒從老管家手裏接過銀錠, 鐵一撸起袖子,比鐵一動作更快的是黎鳴。

快步上前, 黎鳴一把按住獄卒的手腕,聲音冷冽地問道:“你在做什麽?”

獄卒一個哆嗦,擡頭對上黎鳴銳利的雙眸:“大人, 不是您想的那樣……”

獄卒擦了把冷汗, 懷揣着銀錠快速溜走。

喬家在城裏有幾個鋪子, 老管家幫着得井井有條,靠着鋪子的營生,能讓喬小少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加之縣令大人昔年也是喬員外的舊識,憐愛喬聖堯無依無靠,對他照顧有加,豐水縣裏也就沒人敢打喬家鋪子的主意。

此刻黎鳴手裏捏着張布告,幾個喬家鋪子裏都有張貼,大意就是,如果有人能向官府提供有用的消息,回來後,就能在喬家鋪子領賞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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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功虛無缥缈,尤其是就算案子破了,賞銀估計也到不了他們這些底層小吏手裏,要不是為了喬家鋪子的賞錢,獄卒也不會那麽快提供消息。

沉默地看着喬聖堯,半晌,黎鳴才無奈道:“你又不怕了?”

“還,還是怕的,我,想幫你們。”

“你個小呆子到底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可能會被盯上?”

喬聖堯想了想,回以一個傻笑:“我,我是好人,我不怕!”

黎鳴:“……”這小呆瓜關鍵時刻反應倒是快了。

這會兒,黎鳴倒是希望自己猜測的沒錯,那個劊子手殺的都是犯過罪行的人,這樣,就算他注意到了喬聖堯,按照他的行事準則,也不會對人出手。

當然,除了吩咐下去,加強喬府附近的人員巡邏外,握了握拳,黎鳴更堅定了要更快查破此案的想法。

無論如何,罔顧王法的殺人,都不被允許。

“線,線索,有幫助嗎?”

對上喬聖堯期待的雙眼,黎鳴扯了下唇角:“有,這次小喬幫了大忙,有了獄卒提供的消息加上我們掌握的線索,已經鎖定了兇手可能的目标。”

鐵一也跟着附和:“是啊,多虧了喬少爺,等到朱大勇開口,應該會有新的突破。”

“太……好了。”

然而,還不等朱大勇吐口,随着新的一聲驚叫,又死人了。

案發現場就是死者的家中,發現案發現場的衙役哆哆嗦嗦解釋:

“鄧主簿兩天沒去上值,也沒有任何解釋,我奉命來家中找人,敲門無人應,我便想進裏看看,然後就看到…鄧主簿他跪在門前。”

黎鳴接到訊息的第一時間,就帶人趕往鄧主簿的家中,到的時候,正好是晌午時分,還沒有進入院門,黎鳴的雙眼就被一陣耀眼的強光刺激着,不由自主地合了合。

“我天!”

身後鐵一倒吸冷氣,甚至黎鳴還看到幾個衙役在不停地做出吞咽的動作。

鄧主簿散發着腥臭,落滿蚊蠅的身軀上,腹部被破開,裏面硬生生被塞入了滿滿的銀錠,嘴裏還塞着一張早已被他自己鮮血浸透的銀票。

之前刺眼的光芒,就是太陽照射在銀錠上反射出的光線。

而此刻,白花花的銀錠上沾滿了鮮血與污穢,仿佛訴說着某些罪惡。

鄧主簿子嗣淺薄,只有一女,且與女兒的關系并不好,女兒出嫁,妻子亡故後,鄧主簿家中只剩了他一人,因此遇害後,直到衙役上門才被發現。

黎鳴在鄧主簿家中探查的時候,也發現了更多疑點。

鄧主簿的家中很亂,像是被人倉促間翻倒過,柴房中,發現收拾好的包袱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至于鄧主簿準備遠行帶着的包袱,為什麽會在柴房。

黎鳴在一處牆體前蹲下,擡手,将一塊塊松動的磚頭取下,露出了牆壁內不大不小一個空間。

“大人,這是?”

黎鳴将手伸進去摩挲,随後,從被卡着的死角處又摸出了一塊銀錠。

“死者腹部的銀錠,此前就藏在此處,死者離開前,想要将銀錠取出帶着一并離開,殊不知,這時的兇手正潛伏在暗處,觀察着他……”

黎鳴起身,走向窗邊,微微彎腰,眼睛透過窗扉上一個小小的破洞,和外頭的一名衙役對上了視線,猛然間,衙役吓了一跳:“啊!”

黎鳴沒有起身,眼睛透過狹小的小洞看着外面,思維飛快轉動:“狼心狗肺,眼睛,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或者是……視而不見,這一次,用銀錠填滿了肚腹,又是什麽意思?”

鐵一沒聽清楚黎鳴的碎碎念,不過也提出了一個疑惑:“大人的意思是,這些銀錠都是鄧主簿的?可他一個主簿,就算不吃不喝俸祿全都攢下,也沒有這麽多吧。”

是啊。

拿了不義之財。

吞了不該吞下的東西。

“貪心不足蛇吞象。”

看似毫無關聯的主簿再次被扯入局中,線頭更加繁複。

然而,也正是因為主簿的卷入,讓黎鳴重新審視,從仵作到獄卒牢頭再到主簿,究竟是挑釁還是三人間還有更深的牽扯。

一個巧合,兩個巧合還能說是偶然,但再多,更像是必然。

前兩名死者,或許也還有他們疏忽的蛛絲馬跡。

整個豐水縣在接連命案的陰影中,風聲鶴唳。

同時,鄧主簿以自己的死,提供給黎鳴更多的線索。

不像是前幾人的毫無防備,從鄧主簿收拾行李,并且準備帶上錢財的行為來看,他更像是提前預知到了兇手或許會來,才急匆匆想要跑出去避難。

鄧主簿身上也不是毫無防備。

黎鳴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

鄧主簿滿頭大汗地将磚頭從牆上拆下,小心翼翼地将銀票和銀錠取出,忽然,他似有所感地回頭,透過窗紙對上了一只森冷的眼。

既然被發現,披着黑衣的身影索性破門而入。

月影重重,借着涼涼月光,看到對方黑袍下的面孔,鄧主簿的瞳孔緊縮,卻又很快恍然大悟:“竟然是你,也該是你,不是鬼作祟而是人殺人,既然都是人,我不怕你。”

鬥篷人緩緩靠近鄧主簿,汗珠順着鄧主簿的額頭滑落,他背後的手中緩緩握緊了利刃。

一人想要殺人,一人想要反殺。

他們在柴房中打鬥了起來,柴房中才會那麽混亂,布滿争鬥的痕跡。

即便發現了對方,鄧主簿還是沒能搶回自己的性命。

不過他比前幾個人更加幸運,他被人直接從前面用鈍器擊碎了頭骨斃命。

沒有在活着的時候就被開膛破肚地淩虐。

急了。

急的不只是着急逃命的鄧主簿,還有暗中的兇手。

這也就意味着,對方會露出更多破綻。

驗屍過後,韓建春摘下臉上的遮布:“死者頭部鈍擊而亡,當時應該情況緊急,讓兇手不得已下了重手直接将人擊殺。”

“根據傷口的方位力道,兇手也暴露了自身,他很可能是一名慣用左手之人。”

……

縣衙內,縣令臉色難看,在大堂裏焦急地踱步。

聽到腳步聲,縣令轉過身,在看到黎鳴後像是看到了救兵,急匆匆開口:

“黎大人,這,這怎麽又發生了命案呢?”

“原本我豐水縣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有些誇張,但也是民風淳樸之地,不然也走不出黎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

“然而這半年來,也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神仙高人,連續幾起手段殘忍的連環命案,百姓人心惶惶。”

“我頂着壓力向上頭求援,結果好不容易抓着個犯人,還是個假的,非但沒有讓那賊人收手,還激起了他的一身反骨,一個仵作就不提了,這回倒好,就連府衙主簿都糟了毒手,這這這……”

縣令手背砸着手心,本就長相有些凄苦的面容,此刻看着更像是吃了黃連。

黎鳴身後的鐵一聽着縣令的話,卻有些不爽:“甄縣令,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怪我們大人沒抓到兇手?”

“話可不興亂講啊。”甄縣令連忙看向黎鳴:“黎捕頭該知曉,本官不是那個意思,本官只不過是氣昏了頭,罷了,怪我口不擇言,之前的話,還望黎捕頭大人不記小人過。”

“縣令未說錯,不能第一時間抓獲兇手,讓他逍遙法外繼續害人,是我之過。”

甄縣令連忙上前扶起了黎鳴:“阿鳴,別這麽說,你知道甄叔不是那個意思,罷了,聽說你這次有了不少新線索,有什麽你盡管開口,叔叔一定全力配合,咱們叔侄齊心,争取早日将案件破了,也算是對得起你父親。”

聽到甄縣令提起父親,黎鳴猛地擡頭看向甄縣令。

甄縣令苦澀地笑了下,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

“黎縣令廉政愛民,當年,作為他的副手,沒人比我更清楚他的為人,當年的事,我至今也沒有想明白,天到底是怎麽黑的,為什麽上頭的人忽然把你父親下了大獄,徹查他貪污。”

“我人微言輕,等到我好不容易托關系,想要帶你母親去探監的時候,卻聽到了你父親在牢中畏罪自盡的消息。”

黎鳴嘴唇動了動:“您……”

“我無用,當時什麽忙都沒幫上,稀裏糊塗成了縣令,我就想着,至少也要将咱豐水縣治好。”

“我知你這次回來,也是對當年的事有所疑問,對了,你父親當年……那個朱大勇算算年紀,當年也在當差吧,調查的時候,不防再拷問拷問他當年的細節。”

甄縣令拍了拍黎鳴的手臂,将人扶起。

出了縣令府,黎鳴回頭回望。

黎鳴,父親黎知川,曾是豐水縣一縣之令,在黎鳴的記憶中,父親從小便教導他,要當一個好人,要對百姓負責,每天,父親書房的燭光直到很晚才會熄滅。

然而,就像甄縣令剛才說的,在黎鳴少年時,忽然有人闖入他的家中,抓走了他的父親。

再之後,娘親求助無門,父親畏罪自殺,帶着污名離開。

娘親不久病倒,郁郁而終,當時還是喬員外出面幫着主持了喪事,又幫他從中聯絡打點,之後他便被大舅接入家中,幸而後遇名師,恩師不僅對他授業教他做人,還帶他進入了六扇門,讓他成了名懲奸除惡的捕快。

随着年齡增長,黎鳴也越發覺得,當年父親的案件或有蹊跷,尤其是,後來他拜托師父幫他調用當年父親案件的卷宗,卻發現,查無此案。

這一次回到豐水縣,他的确有意調查當年父親舊案。

甄縣令當年正是輔助父親的縣丞。

“頭?”

“走罷。”

“繼續審問朱大勇,把鄧主簿的死也告訴他,另外,派人重新去走訪調查前兩名死者的身份。”

審問朱大勇鐵一能理解,至于前兩個死者,普通的富家翁和婦人,人際關系早已經被他們調查清楚,沒有可追究的地方。

黎鳴按了按眉心,沒有過多解釋,只是道:“戶籍可以造假,查他們兩家何時起家,還有起家錢款的來源,還有過去,他們是否到過豐水縣,以及在這裏都做了什麽,都細細的查出來,哪怕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也都挖出來,不能放過任何細節。”

鐵一雖然不明白,但見黎鳴一臉嚴肅,也跟着端正了神色:“屬下這就去辦。”

黎鳴則只身前往調閱當年卷宗。

且不論前兩名被害者,曹仵作,鄧主簿以及朱大勇,都是縣衙中人。

黎鳴隐約有了一個想法,連環殺人案或許牽涉到了過去的某個案件,判決不公,引來了如今的仇怨。

有了方向後,進行更細致的走訪排查,鐵一還真找到了些東西。

站在黎鳴面前,鐵一将彙總的資料呈給黎鳴,他的面容有些古怪:

“頭,按照你的指示,我帶人重新走訪排查,您猜怎麽着?這萬瘸子原來并不富裕,早年幹旱的時候,還将家裏兒子賣到大戶人家換了糧食。”

“但是後來呢,忽然有一天,這萬瘸子家被賣出去的兒子就回到了萬家村,村裏人打聽才知道,萬家兒子救了主家少爺一命,主家老爺記着他的好,放了他的賣身契,又給了他一筆銀錢,放他自由。”

“靠着這筆銀子,萬三在村裏購置了良田,還娶了兩房嬌妻,又過繼了長兄家兒子到膝下養育,如今十多年過去,也算是兒孫滿堂,成了十裏八鄉人人豔羨的富家翁。”

“大戶人家?”黎鳴抓住關鍵詞:“哪一家?”

鐵一點點頭又搖搖頭:“萬三從沒對人說過,只說主家老爺心善,當年少爺遇害的事似也并不光彩,他是萬萬不能說出來抹黑主家的。”

“但我跟着頭你這麽久,看着您斷案那麽多次,也有了些神捕的預感,當即覺得這裏有事,一番糾察下來,萬三回鄉那年,縣裏沒聽說哪個少爺出了意外,但同年,豐水縣還真出了一件大事。”

黎鳴眸光微動,就聽下屬壓低聲音吐出四個字:“喬家大火。”

手指縮了縮,黎鳴猛地擡頭,對上了下屬的目光,下屬停頓了下,繼續開口:

“大人勿怪,屬下未經允許,擅自查了喬家。”

黎鳴用的是陳述句,像是早有預料:“查到東西了。”

鐵一垂頭:“查到了。”

黎鳴緩緩呼出口氣:“說。”

鐵一:“喬家的家仆名冊中,果真找到了一個姓萬的廚子,年齡與萬三相吻合。”

“順着這個聯系,屬下繼續翻閱名冊,又發現了一個婦人,乃是喬小少爺的乳母,還帶着一個孩子,雖然改名換姓,但無論是乳母還是孩子,算下來,都與城東點心鋪子的老板和他遇害的娘親相吻合。”

“喬家……”屬下想起自家大人和喬家的關系,默了默,委婉道:“喬家當年大火似也不僅僅是個意外。”

在調查寅時案的同時,黎鳴又秘密調查起了喬家大火當年相關的卷宗。

調查喬家大火的事情,黎鳴并未動用縣衙裏的人手,此次回到豐水鎮,黎鳴也只帶了兩個屬下,兩名屬下身上也還兼顧着寅時案調查的任務。

是以,韓建春這個仵作也被拉來當了勞力。

韓建春不解還有些警惕:“怎麽忽然調查小喬家?”

黎鳴嘆了口氣,知道韓建春是擔心小喬,他索性如實相告:

“放心,我不會對小喬不利,相反,調查出真相,才能更好地保護小喬。”

“我現在有一個想法,卻還需要更多證據作證,當年喬伯父他們的死……或許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謀之。”

喬伯父出事前不久,也正是他父親不明不白死在獄中之時,加上現在的寅時案,或許其中有着不為人知的聯系與未能見光明的陰暗。

聽到是為了喬聖堯好,韓建春二話不說加入了調查小組。

連續幾日調閱縣衙裏的記錄,調查走訪喬府周遭的鄰居以及過去的下人。

酒樓包間中,黎鳴、韓建春加上鐵一,鐵二兩兄弟圍桌而坐,面色都有些嚴肅。

還是黎鳴率先打破了沉默,一句話總結:“喬家當年的大火果然有問題。”

府衙裏的記錄倒是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簡略地記錄了喬家夜半走水,最後只留下一個小少爺。

至于走火原因,看到記錄的時候,韓建春當即冷了臉:喬家二子癡傻,夜半翻窗,衣擺掃落燭臺,引燃。

竟是将着火的原因歸咎到了喬聖堯的身上!

黎鳴食指在桌面點了點,沉聲總結道:“如今疑點有三。”

“一,據我所知,因着小喬幼時情況特殊,喬家一直安排有人為他守夜,喬伯母身體欠佳,少時小喬更多為奶娘徐氏所帶,後來小喬長大,徐氏也沒有離開喬府,順勢成了照顧小喬的嬷嬷。”

“那麽,當夜小喬偷溜出去的時候,為何徐氏沒有阻止,她是不在?那她在本該守夜的時間又去做什麽了?”

鐵一跟着補充:“奶娘徐氏,也是寅時案的第二位死者,肺部被掏。”

黎鳴豎起兩根手指:“經過走訪,一些老的街坊鄰居也說,喬家大火來得有些蹊跷,他們聽到走水時,第一時間拎着水桶前去滅火。”

“只是那時已經來不及,大多數喬家下人倒是及時逃了出來,然而,喬員外一家人卻都已經喪身火海,喬家其實是有請打手護衛的。”

“護衛守家,就算一般下人不知曉,更警覺的護衛也該在火勢還小的時候驚醒,繼而救出主家。”

“我并不是要指責護衛們失職,他們或許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火遇害名單,除了喬家人外,護衛全部身死。”

“疑點二,是什麽讓喬家人和護衛們‘睡’得那麽死。”

“以及最後一個疑點。”黎鳴目光冷了冷:“據居民和幾個下人說,他們也向官差們提到過疑點,然而卻沒有人在意,提過一次,普通百姓們也就不敢過多詢問。”

“是什麽,讓縣衙在存在疑點的情況下,那麽快地結案。”

縣衙內,慢慢翻看過黎鳴遞過的資料,甄縣令輕嘆一聲:“我就知道,阿鳴你一定能查到,卻沒想到這麽快,當年黎大人也是……這般明察秋毫。”

黎鳴:果然,“那天您是故意提醒我,将我的目光引向了舊案。”

甄縣令招呼黎鳴:“阿鳴,坐下說吧,有什麽疑惑,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

黎鳴直接問出了最關心的兩個事:“當年父親的事,還有喬家的事,您知道多少。”

“說來話長,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

甄縣令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半晌回過神來,對着黎鳴歉意一笑:

“當年跟在大人的身邊,我記得很清楚,忽然有一天,大人的面色特別差,坐在公堂上許久,大人像是終于做了某個決定。”

“具體寫了什麽我并不知道,大人對我說:茲事體大,并非信不過存之,只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越少人知道越好,這也是為了存之你着想。”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封信件,被大人越級呈給了知府大人。”

黎鳴喃喃:“知府?不是知州?”

甄縣令苦笑了一聲:“對,就是知府大人,後來回想起來,我才意識到,大人為何不讓我參與其中,那封信件怕是越級參控知州大人的某些事情。”

“至于喬家大火,我當時也聽聞了一些傳言,有心調查,然而,知州派來的大人卻拍板結案……”

黎鳴替甄縣令補充了下文:“您便閉耳閉目,仿佛這樣就聽不到,見不到。如果寅時案不發生,這些事情,您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吧。”

甄縣令露出一抹慚愧之色,擡手掩面:“阿鳴,我也有一家老小要養活,我不能丢了官職俸祿,更不能丢了性命,我愧對黎大人對我的栽培。”

黎鳴搖搖頭,他無法說甄縣令做的對,也無法說甄縣令做得不對,趨吉避禍是人的天性,在真相與性命之間,甄縣令不過是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黎鳴從甄縣令處離開,一些疑惑得到了解答,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疑惑。

當年父親到底是因為何因要越級狀告知州,後來父親的“畏罪自殺”,究竟是不是被人暗害。

以及喬伯伯家的大火與離奇死亡,又是否是因為父親,還是其他的原因而被滅口。

熟悉的酒樓包房,依舊是黎鳴,韓建春、鐵一、鐵二四人。

黎鳴将從甄縣令處得到的線索和幾人道明:“我這有一份甄叔當年留下的筆記,父親獄中自殺,甄叔也覺得其中有蹊跷。”

将絹帛在桌面上攤開,黎鳴看了眼韓建春,垂眸輕聲道:“當年父親和喬家人死後,具是曹仵作驗的屍。”

桌下韓建春的手掌猛然握成拳,這一次,卻并未打斷黎鳴的話,或許說,在調查牽扯出越來越多的線頭時,韓建春已經有了某些預感。

片刻後,黎鳴的聲音再次響起:“朱大勇便是當年看守父親牢房的獄卒,而鄧主簿,也是當年就在縣衙中的老人,他具體又有何牽扯,甄叔不清楚。”

“大家說說看法吧。”

鐵一、鐵二對視一眼,鐵一有些擔憂地詢問:“頭,您沒事吧?”

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黎鳴搖了搖頭:“我沒事,或者說,我此行其實也有探索父親舊事的想法,此前沒有告訴你們兩人,抱歉。”

鐵一、鐵二連忙擺手:“頭,您不用和我們道歉,如果能将伯父過去的舊案一起破了,是件大好事。”

黎鳴再次道:“大家都是怎麽想的?”

迎上黎鳴的目光,鐵二率先斟酌着開口:“頭,我覺得,兇手會不會是……”

鐵一:“是什麽,老二你接着說啊。”

鐵二猶豫着看向黎鳴,黎鳴猜到了什麽,直言:“但說無妨。”

鐵二深吸口氣:“這個兇手,或許是知道當年的真相,殺了曹仵作,鄧主簿,還有個牢中的朱大勇,像是在為黎老爺報仇,也好解釋他們‘罪人’的身份,當年他們肯定都做了對不起黎縣令的事。”

黎鳴點頭:“我也想到了這個猜測,還有嗎?”

鐵一:“鐵二的思路是一個,只是前兩個死者似乎關系不大,比起黎縣令,反倒是兇手更像是在為喬員外報仇。大家都說喬員外是個好人,我們的調查也是,他不圖回報幫助過許多人。”

韓建春猛然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卻被黎鳴一把按住了手臂,韓建春低頭和黎鳴對視。

黎鳴:“建春你又沖動了。”

韓建春:“你也覺得小喬是小傻子不成?”

黎鳴皺眉:“怎麽忽然這麽說?”

韓建春:“你我都知道,小喬只是待人坦誠,孩子心性最單純不過,但他卻并不傻,很多事情他都明白,喬家當年的意外,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他有權利知曉。”

“那個兇手,若是與你父親和喬家相關,肯定也會在暗中關注小喬。”

黎鳴:“所以呢?”

韓建春:“所以我要去……”護着小喬。

話沒說出口,韓建春也反應過來,重新坐下,韓建春按着額角:“抱歉,我又沖動了。”

就像他之前說的,兇手可能在暗中關注小喬,如果是為了替恩人報仇,那對方多半不會濫殺無辜,更不該傷害喬家唯一的遺孤。

但若是韓建春貿然去找喬聖堯,将真相告訴對方,兇手會做什麽,他們也無法預料。

黎鳴見韓建春冷靜下來,才繼續開口:“甚至有可能,兇手和小喬接觸過,或者就在小喬的周圍也不一定。”

“等到一切結束,我會親自與小喬解釋。”

不管是為了父親還是喬伯伯,都不該以殺人的手段進行報複,如果每個人都“私自了結”恩怨,那又要至律法于何地?

清楚了兇手的目的,以及可能的身份,黎鳴重新制定了追捕方案,衙役們也重新動作起來。

黎鳴也決定拿着證據,親自提審一遍朱大勇。

誰知,在他來到牢獄時,卻發現,關押朱大勇的牢房空空如也。

黎鳴大步流星前往縣衙後堂,不見朱大勇的身影,反而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黎鳴眸光微微睜大,後堂之中,甄縣令将泣不成聲的喬聖堯攬在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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