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龍學院

龍學院

休息處其實就是簡不需要上課時待的地方，在疊澤爾，這種地方一般被稱作辦公室。

阿普利亞跟着簡去往休息處，簡給他安排了一個位置坐下，阿普利亞就捧着一安靜地學習。

這裏遠離學生們平時玩耍的那片草地，喧鬧聲小，比較安靜，阿普利亞的手指撚着書頁，全神貫注地吸收課本中的知識。

簡多觀察了他幾眼，見阿普利亞看書看得認真，抿着嘴唇露出一個微笑。

“啊噗利亞。啊噗利亞，”簡沖他小聲地叫了幾聲，“你過來一下，我有個東西想要送給你。”

阿普利亞依言走過去，簡拉開抽屜，取出一根細長的東西，頂端有一枚小小的黃寶石。阿普利亞見過這個東西，簡平時會拿在手裏，用威脅的語氣說：“我要禁言你們了。”

這是法杖，可以使用它施展魔法。

其實阿普利亞有留心觀察過，在龍學院中拿着法杖的龍族并不多，并且大都是綠龍種——龍族不同種類之間确實會有性格與行事作風上的差異，這種差異宛如某種傳承那樣刻在他們的血肉之中。

阿普利亞問：“你要送給我一根法杖？”

簡點頭。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成為導師的時間并不長。在龍學院，上三級等級段畢業的學生就能夠成為下三級等級段的導師，此前我正是第四等級段畢業的學生。我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驚豔的學生——無關你的身份。

“無論是上課時間還是下課時間，你都非常認真地在學習，說真的，令我非常驚訝。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你還不會說話，這一度讓我認為你無法通過這一次的階段測試……沒想到轉眼間，你都要去第三等級分院旁聽課程了。雖然只有短短幾天。我也沒能教你什麽，所以，送給你一根法杖。”

阿普利亞伸手接過那根法杖，好奇地打量着。

簡主動向他介紹：“法杖的作用是更加方便快捷地施展法術，頂端的寶石是特殊的、能夠儲存龍族血液的寶石。綠龍種都喜歡使用法杖，等你以後學習的法術或許會用上。”

阿普利亞稱之為魔法，稱呼習慣了，這會兒聽簡說“法術”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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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法杖端詳了一陣，判斷出法杖頂端那塊寶石與倫斯之前給自己的聯絡信物大概是同一種，晶瑩剔透，整塊寶石都在表達：我很貴，但很有用。

阿普利亞問：“所以，法術的施展主要依靠龍族的血液。對嗎？”

“對，”簡說，“龍族的血液與龍語，這是施展法術不可缺少的兩大要素，其它工具都是方便我們施展法術的東西而已。”

阿普利亞又問：“如果使用不能儲存龍族血液的材料，依然能夠施展法術。這是為什麽？”

簡耐心回答：“血液會在材料上留存一段時間。但是效力會比這種寶石短，需要時不時加以補充。”

阿普利亞點頭，又取出一枚銅幣，交到簡的手上，“這是我的聯絡信物。給你留作紀念。”

看着那枚銅幣，簡笑了起來，打趣說：“怪不得你要問這個問題呢。銅幣我收下啦，不過比起留作紀念的，我更想要一個能長久使用的。”

“有空會來補充血液。”

“哈哈哈，你果然很好說話，啊噗利亞。但是，為什麽不說找機會送我一個寶石的聯絡信物呢？”

“這種寶石要從哪裏獲得？”

“我想想，”簡的手指點了幾下嘴唇下方，“嗯……上三級每個等級段會送一點，活動的獎品，還有就是購買了……一個要1金幣左右吧。”

……好貴。

阿普利亞直言：“沒錢。”

聞言，簡呆滞地看着他，就像聽說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時候休息處的門被人敲響了。

簡小聲說：“一定是奧斯頓來了。我想我應該回避，讓你們單獨聊聊。”

阿普利亞說好，退回自己原本的座位，把法杖放回自己的書包裏。

簡開了門，和奧斯頓簡單寒暄幾句之後離開了休息處，奧斯頓走進來坐在阿普利亞的對面。他對阿普利亞微微一笑，還是一副溫柔且優雅的模樣，金發往後梳理得整整齊齊，噙着笑意看向阿普利亞。

“好久沒見了，啊噗利亞。你還是這麽英俊穩重。”

阿普利亞客客氣氣地回答：“你也是。”

聽他說話，奧斯頓笑了，似乎放松一些。阿普利亞不清楚這種轉變由何而來，或許奧斯頓以為他不會同他說話。

奧斯頓說：“我聽簡說，你學習非常認真，現在已經完全趕上了第一等級段的各位。你非常優秀，或許這正是智慧之眼選擇你的理由。”

智慧之龍的眼睛……

每次談論到這個，阿普利亞都會想到“智慧之龍已經化成屍骸，眼睛卻還存活着”的驚悚事實。

他不太自在，短暫地神游天外之後，他拿出一樣東西。

“這個給你。”

他把錢袋推給奧斯頓。

奧斯頓接過錢袋，打開一看。裏面的一枚枚金幣疊在一起，就像剛剛被他交給阿普利亞時那樣。這個動作太好懂了，奧斯頓根本不需要細數，他知道阿普利亞推過來的錢袋裏面的金幣一定是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個。

如數奉還，這是很明顯在劃清界限。他不禁感慨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是一個十分固執又神奇的存在。

帶阿普利亞來到龍學院的時候，他以為阿普利亞會需要自己的幫助，可阿普利亞不僅什麽幫助也沒有尋求，反而因魯伯球果一事聲名大噪，甚至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而現在，原本在這裏沒有熟人也沒有事業的阿普利亞，竟然能夠将他給出去的五十枚金幣一枚不多一枚不少地歸還。

“你不可能不用錢，所以，這裏面有你後來賺到的錢，對嗎？”

“這并不重要。”阿普利亞說。

“不，啊噗利亞，我需要告訴你，你沒有必要這麽做。我給你的錢，并不是借給你，而是獻給你——你是未來的族長，這點財産是我理所應當獻給你的。”

“我不會成為族長。”

聽了這話，奧斯頓臉色一變。靜靜觀察他的表情的阿普利亞繼續說：“你心裏應該清楚。我并不想成為族長，也并不想欠你們什麽。”

“這……”

在阿普利亞還不會使用龍語的時候，奧斯頓隐隐有所察覺，但他可以佯裝不知。阿普利亞現在已經能夠正常與他對話，他就必須直面這個問題。

這不是一個小問題。歷任被智慧之眼選擇的族長沒有誰是拒絕成為族長的，一個也沒有。

“你們可以選擇其他龍族成為族長。選擇一個他願意，你們也願意的龍族族長——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阿普利亞不緊不慢地說，“智慧之龍？一只祂的眼睛而已，憑什麽決定整個龍族的未來？祂創造了龍族，這是創世的功勞。如果祂還是全須全尾，區區一個族長，當然能夠讓祂決定。可現在，祂只剩下一只眼睛了。

“一只眼睛。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只能給出模糊至極的選擇……祂睜開，就真的意味着選擇族長嗎？什麽時候我再回骸洞，沒準他就不……”

就算是一個普通的龍族，這種話也是絕對不應該說的，更別提智慧之龍選擇的下任族長——阿普利亞。

奧斯頓幾乎要流露出目瞪口呆的不雅表情。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智慧之眼選擇的族長……竟然是個無比激進的求變派！

“夠了！”

阿普利亞止住話頭，唯有奧斯頓低吼的餘音還回蕩在休息處內。

奧斯頓嚴肅地對他說：“不要再說這種話，啊噗利亞。首先，一直以來，智慧之眼選擇的族長每一個都極其優秀，這足以證明智慧之眼的判斷不會出錯。其次，那不僅僅是智慧之龍的眼睛，智慧之龍殘存的龍識正在智慧之眼裏看着我們……你說，祂能幹什麽？”

“殘存的龍識”是智慧之龍殘留下來的意識？原來如此，這就是保守派們始終聽從智慧之眼安排的理由？

阿普利亞忍不住回憶自己的兩次夢境。

看來，至少奧斯頓的确是個保守派……阿普利亞悠悠轉開視線。

奧斯頓的聲音陡然溫和起來，“同樣，我也認為你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族長，啊噗利亞。”

“你沒有，”阿普利亞毫不留情地指出，“你既然認為我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族長，為什麽又在期待我向你示弱？”

奧斯頓一僵，沒想到阿普利亞竟然察覺到了，“我之前确實小看了你……但現在，我是真心那樣認為的。”

阿普利亞微笑：“很遺憾。我卻不是那樣認為的。”

“……好吧，那麽，讓我們來談談——你究竟為什麽不願意成為族長？”

終于有人問起這個問題了。

雖然是他強行引導的話題方向……

阿普利亞往後一靠，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十指交疊至于腹前，呈現出一種十分放松的姿态。他沒有看奧斯頓，目光定在虛空中某一點，微微眯起眼睛。

“我想要回到一個更廣闊的天地，”阿普利亞說，“我想要守護的人不在這裏。我的心不在這裏。我不會是一個好族長。”

“你想要守護誰？”

“人族。我想要守護的，被你們稱作人族。但是，只是人族中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的人族。”

奧斯頓整個人都定住了。他看着阿普利亞，仿佛在看一個極其荒謬的存在，甚至隐隐流露出驚恐。

“不，”他說，“你不能……”

他甚至一時無法組織好語言，似乎這件事情比阿普利亞是畸形種一事更令他無法接受。

阿普利亞繼續說：“曾經有一部分人族救了我，沒有他們也就沒有今天的我。而你們半道出現，對我加以束縛，要我放棄過去的一切成為你們的族長。這合理嗎？”

至始至終，阿普利亞敘述這些的時候都無比平靜，話音落下後卻讓奧斯頓沉默了很久很久。

“這不可能，啊噗利亞，就算你不是族長，也是我們龍族的孩子，我們不會将你交給人族。人族能夠給你的，我們同樣能夠給你，”奧斯頓的态度忽然強硬，似乎慌亂到來不及套上溫文爾雅的外衣，“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別人，啊噗利亞。”

“為什麽不？那些躁動的求變派，或許能幫助我離開這裏。”

“你以為你能用這個和他們談條件嗎？求變派可不會樂意和一個親近人族的家夥合作。”

阿普利亞歪了一下頭：“不試試怎麽知道？”

“我想我們還會有商量的餘地，”奧斯頓生硬地說，“丹伊族長并沒有束縛你，他很喜歡你。至于其他龍族的視線，倘若我們插手了，你或許會感到冒犯吧。”

老族長果真沒有派人監視，倫斯也确實沒有說出去……

阿普利亞漫不經心地聽着。

“這件事情我會告訴丹伊族長，然後給你一個答複。至少在此之前，不要與別人談論此事，可以嗎？”

“當然。”

阿普利亞看着他起身，又一次流露出細微的笑容：“很愉快的一次交流，奧斯頓先生。希望不要讓我等待太久。”

奧斯頓：“……”

與那天被他吓到的亞林有一些相似，奧斯頓臉上的笑容幾乎都維持不住了，僵硬、匆忙地告辭。

阿普利亞叫了他一聲，拎起桌上被遺落的東西，“你忘了你的錢袋。”

目送奧斯頓離開的阿普利亞伸了個懶腰，将雙手交疊在腦後，想：能說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