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顆排球

四十九顆排球

......

時間倒回兩分鐘之前。

在雲雀時矢與宮侑達成那次令人拍案叫絕的完美配合後, 兩人像是被打通了默契的任督二脈,後者的傳球精準高效,前者的進攻具備男子排球中少見的觀賞性,兩兩相結合, 一加一大于二, 令人目不暇接。

場外的解說也十分應時——

“......繼宮雙子這一令全國豪強們聞風喪膽的組合後, 稻荷崎又增一強力武器!來自高一年級的22號雲雀時矢——這個此前默默無聞的名字, 注定要在此次全國大賽乃至未來兩年半中, 跻身全國級行列!”

“呀嘞呀嘞......排球之神真是獨獨鐘情于稻荷崎。”

而此時,黑發少年正積極參與防守。對雲雀時矢來說, 相較于進攻, 他其實不太擅長于防守。

但這恰恰是激勵他積極攔網的原因——每一次判斷、每一次起跳、每一次擡手......都能使他清晰地體會到自己的微小進步。

這種腳踏實地、穩紮穩打的過程, 令雲雀時矢覺得非常充實。

而變故就發生在他再次朝着扣球的藤本武起跳時。

藤本武整場比賽都顯得尤為急躁,随着時間的推移,急躁與不安不減反增,碧眼咕嚕咕嚕直轉, 在靜立的時候,更是一刻也不停歇地啃着指甲——該死, 不止是22號,連那個存在感一直很低的10號也加入了進來。

是的, 雲雀時矢的攔網技能或許還不到火候,但在隊內訓練時一對一教他攔網的角名倫太郎可是爐火純青。

于是在看到正面只有黑發少年一人時, 藤本武明白——機會來了。

對方僅僅用了一個眼神, 就讓準備上前助攻的10號停下了腳步——看樣子,仿佛對單獨依靠個人力量攔下他這件事, 抱有無上的信心。

“嘁。”這不禁讓藤本武嗤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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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對一他落于下風,但網上一對一, 藤本武認為自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畢竟就單從體型來看,他就比稻荷崎那個招人厭的22號大出至少兩個尺碼。

懷着必勝的信念,藤本武在揮臂時調動了全身十成十的力量。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排球在經過無數人的手掌之後,表面裹上了一層濕滑的汗水。

在與皮革球面接觸的一瞬間,藤本武的第一反應是這一球得完蛋——排球渾圓,體積很小,再加上他的力道很大......哪怕是毫末的偏移,都會讓結果失之千裏。

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出排球飛向界外的狼狽模樣了。

在外人看來不過只是剎那間的騰空,可藤本武卻覺得時間悄然定格。于是,當他懷着滿心的不甘,眼前出現那張惹人生厭的臉時——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将球幾乎以垂直的角度扣了下去。

如他預料那般,指尖的摩擦力并不能完全控制濕滑的排球,他十成的力道幾乎揮空了一半。

他成爪的五指,先一步揮下。

黑發少年瞳孔猛縮,脖子控制着腦袋向後一揚,卻仍舊沒有完全避開——瞬間湧出的鮮血很好地證實了這一點。更要命的是,正是因為他這一仰頭的舉動,使他整張臉不偏不倚地處在那顆排球的飛行軌道上。

“嘭!”

由于場上突發變故,再加上黃濑涼太本人也是運動員出身,維護場館秩序的安保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竟真的讓他跑到場上去了。

從場外到場內,他只用了眨眼一瞬間。

“小時!”匆忙間,黃濑涼太脫口而出的,是幼時的稱呼。

他的聲音不似雲雀時矢記憶中的那般清朗陽光,其中反而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憤怒與擔憂:“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音量壓得很低,更像是平靜海面下即将噴湧的火山。

雲雀時矢捂着眼睛,卻心不在焉地想着這幅樣子一點都不适合他這個總是沒心沒肺的小竹馬。

完好的右眼環顧四周,目之所及之處,所有人的臉上皆是嚴肅與擔憂。雲雀時矢自知多說無用,眼見為實的道理,遂放下捂住左眼的手,讓他們将傷口處看個明白。

這一放手,稻荷崎等人乃至坐在前排的觀衆們,皆倒吸一口涼氣——

左邊眉毛乃至左眼下方,皆是鮮紅粘稠一片。眉尾處突兀地出現一條縱向的傷口,傷口極深、約莫0.5厘米寬,皮肉向兩側卷起,森白的眉骨隐約可見。

即使隔着一層血液,遍布眼球周圍——也就是眼眶位置的青紫也清晰可見,血液汩汩流淌,溪流似的流下,順着臉側蜿蜒,滴滴答答地落在肩頭。最要命的是,他的左眼緊閉,令人根本分不清到底眼球有沒有受傷。

雲雀時矢視力受限,但還是仔細觀察一番離他最近的黃濑涼太的臉色,見他非但沒有好轉甚至更加陰沉幾分,他不由得寬慰道——

“別擔心,只是看着吓人了些。”

事實也正如雲雀時矢自己所說,除了眉尾有些輕微疼痛,眼眶周圍也有些撞擊之後的鈍痛感,這種疼痛令他有些熟悉,像是早上起床不注意時磕到了桌角。

受傷人士本人無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及其平靜,與周圍衆人形成強烈反差。

許是覺得自己的反應頗有火上澆油之嫌,被血糊了一臉的少年,毫無征兆地露出一個純良的笑容。

稻荷崎衆人:“......”

朗山工業衆人:“......”

道理我們都懂,但能不能別笑了——真的很滲人。

“真的沒事,不信你們自己看。”

“......”而黃濑涼太差點沒被他這番話氣得背過氣,但冷靜下來,他也明白自家小夥伴并不是頭鐵逞強之輩,沒好氣道:“稍微再偏一點,你就真的可以cos傑克船長了。”

但聽黃濑涼太話語本身,似乎以為他已經被小夥伴成功安撫,但在黑發少年看不到的角度,他透過球網自下而上深深地凝望疑似罪魁禍首的藤本武,眸光冰冷,瞳孔大小與針尖并無區別。

拗不過隊友們的強硬,雲雀時矢無奈上了擔架,為了維護自尊,他選擇盤腿坐着。看着緊跟擔架、臉黑如鍋底的北信介,他甚至還低語了一句“希望還能趕上”,聽覺靈敏的稻荷崎隊長差點被他氣笑。

趕上什麽?還惦記着待會兒回來繼續上場?

北信介恍然大悟,原來這位也是任性胡來的重量級熊孩子。

他心理活動尖銳無比,可看着疑似破相的自家小孩,一張嘴,卻怎麽也說不出來批評職責的話,無奈道:“只要醫生處理之後說沒問題,我們立刻就回來。”

預選賽決賽采取五局三勝制,現在是第三局剛剛開場,算上暫停時間,只要醫生手腳麻利一些,還是有趕回來的機會——領獎杯的機會。

雲雀時矢依依不舍地從賽場上收回視線,用冰袋捂着左眼,頂着一臉的血塊:“和我一起......北前輩不用上場嗎?”

這可是決賽欸。

北信介微笑:“沒必要。”

作為隊長,他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況且,經過......這件事,他的隊員們不會出現任何差池的。

他相信,為了某人,沒有人不會選擇全力以赴。

“哦......”雲雀時矢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想到稻荷崎其他人還在比賽,咂咂嘴,眼含豔羨。

視線中,金毛二傳嘴唇繃得泛白。

雲雀時矢突然心有所感,也不顧自己現在的模樣多麽難堪,朝着對方呼喊——

“侑君!”由于失血過多,他眼前發黑,聲音也不如想象中的洪亮。

人聲鼎沸的賽場上,金發青年渾身一震,福至心靈般地回頭。

見他回頭,滿臉血污的少年擠出一個笑,心想自己現在這樣一定很難看。

雲雀時矢朗聲:“贏個漂亮的。”

縱然血污厚重,也遮不住那宛若黑曜石的眼眸中、綻放的堅韌之光。

宮侑呆愣一瞬,咧嘴大笑開。

“好。”

心滿意足地回過頭,雲雀時矢心道一句要是沒受傷就好了,這樣就不用他扶着冰袋的手默默用力,冰袋發出咯吱咯吱的哀鳴。

看着獨自生氣悶氣的雲雀時矢,又想起自己剛才的話,北信介啞然失笑——

嗯,這種事情就不用專門解釋清楚了。

關于哪怕光用腳指頭都能猜出的——場上的隊員們會全力以赴擊潰對方這件事。

狐貍可是食肉動物。

比賽沒有打滿五局就提前結束了,因為稻荷崎拿下了令人震驚的3-0。

這是在預選賽決賽中很少見的場面。

一般來講,哪怕雙方實力懸殊,比分最多也只能是3-1,這是關乎到雙方球員以及教練的友誼問題——總不可能一場比賽後大家就再不往來了吧?

更何況兵庫縣是關西地區出了名的強校紮根地。所以稻荷崎此舉無疑将自己推上風口浪尖。

然而事實卻是,無論是觀衆還是裁判,甚至是解說員和朗山工業的主教練,沒有人對此感到不滿——

那位未來可期的一年級主力,以令在場人員終生難忘的姿态下遺憾退場,傷到的位置還是十分關鍵的眼睛......那滴落在地的鮮血都還沒被完全擦掉呢。

團體競技中,尤其是男子賽區,在任何會發生身體碰撞的項目中,每一行都至少挑得出一個因傷退賽從此銷聲匿跡的天賦型人才。

宛若流星,只是短暫地照亮過夜空,從此就成為衆生中平凡的石頭。

所以對于稻荷崎毫不留以情面的護犢子做法,衆人都表示十分理解。

閃光燈下,稻荷崎與朗山工業的球員們分成兩列呈一字型展開,紫衣服的目光躲閃,黑衣服的不屑冷笑。

朝田教練感到頭疼:......賽後握手這個環節是必不可少的嗎?

準備用相機記錄下這一時刻的記者們一臉尴尬,他們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怎麽都愣着?”

站在領獎臺上,蔫頭耷腦、怎麽看也不像冠軍的狐崽子們渾身一震,無數道目光齊齊彙去——

北信介喘着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唇瓣由于缺氧而蒼白。

而他的背上,正是被纏了滿腦袋繃帶的稻荷崎22號。

就是這樣一個病弱二人組,卻讓方才還冷漠高傲的狐崽子們幾乎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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