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顆排球
五十顆排球
被攙扶着走進隊伍, 快門聲與明滅忽閃的閃光燈一刻未停,置身于鼎沸人聲之中,雲雀時矢的內心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倒也不用這麽誇張。”看着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着他胳膊的理石平介與宮侑,雲雀時矢無奈地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他極力拒絕, 恐怕真的要被人背着來領獎了......明明只是眉骨斷裂這種小傷, 經過縫合, 兩天就能結痂, 根本用不上這麽大的陣仗。
明明機會難得, 卻要以這種姿态上電視......
金發二傳不服:“這叫什麽誇張啦,萬一暈倒了怎麽辦?”說話間, 他依舊死死盯住雲雀時矢的臉, 只要對方表現出一點不适, 他随時都可以呼叫隊醫。
“況且小時矢根本沒必要特地趕回來領獎啦。”
作為隊裏頗具名望的老前輩,尾白阿蘭也在此刻頻頻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正式進入全國大賽了,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
“不過真是萬幸, 幸好沒有傷到眼球。”
“才不是啦阿蘭,小時矢已經破相了诶。而且聽說眉毛周圍分布着許多神經, 搞不好萬一會面癱......”
“......”
見二人虎視眈眈,雲雀時矢識時務地閉了嘴——他算是明白了, 只要他說一句,這兩人就有十句等着他。
“稻荷崎——!!”
“冠軍——!!”
“實至名歸——!!”
觀衆席自發為勝利方吶喊, 除了稻荷崎本身的拉拉隊吹奏部, 絕大部分的路人觀衆乃至朗山工業的觀衆席也參與進來。明明沒有組織者,他們的口號卻如彩排無數次那般整齊劃一, 此刻,所有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聲音彙攏在場館的上空,聚成令人為之動容的赤忱心意。
Advertisement
這很難不令人感動——無數的陌生人因為一場比賽彙集在這裏,無視彼此之間的差異,為同一個對象歡呼吶喊。
這一幕令稻荷崎的狐貍崽子們昂首挺胸,神情激動,個個眼眶泛紅。
朗山工業的隊員們對自家拉拉隊為稻荷崎歡呼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對方光明正大,他們也輸得心服口服。
稻荷崎人員到齊,于是正式進入握手環節。
身為戰敗隊,朗山工業主動帶隊一對一站停在稻荷崎每個人身前。
綜合資歷與場上站位,與雲雀時矢相對而立的,正是金發碧眼的混血新人藤本武。
場上的氣氛驟然凝固,場外的歡呼聲也消失了不少,這一刻,無數雙眼睛通通看向在腦袋被繃帶裹了大半的黑發少年。
見朗山工業的主教練一臉尴尬,北信介默默嘆了口氣,看向雲雀時矢,一字一頓道:“不用勉強。”
身經百戰的裁判也沒遇到這種情況,但他充分體諒了雙方的心情,于是沒有阻止北信介說出這樣一番話。
稻荷崎衆人都以為他會贊同——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他們也逐漸清楚,對方與善解人意、委曲求全這兩個詞搭不上一毛錢的關系。
雲雀時矢平靜地扭頭看向北信介——在那雙冷灰色的眼眸之中,除了認真與關切,再也找不出其他。而距離他們不足十步的朝田教練臉上,也不乏贊同之意。
就像是長輩之于孩子。
半晌。
雲雀時矢緩緩地勾起唇角,率先向一臉不自在的藤本武伸出了手。
稻荷崎衆人:......?
直到兩只膚色差異極大的手握住,衆人才如夢初醒。
觀衆席寂靜一瞬,随後響起熱烈的掌聲,就連年紀不小的裁判也不動聲色地抹了抹眼角。
站在雲雀時矢身旁的銀島結捂住眼睛,率先叫了起來:“嗚嗚嗚嗚——好強的聖光!”
“雲雀你......”感性的尾白阿蘭更是熱淚盈眶。
看着明顯比自己白上幾個色號的手背,藤本武心情複雜:“......你原諒我了?”以職業運動員作為目标的他自然清楚,他對對方造成的傷害并不是可以一言蔽之的。
冷靜下來之後,他越想越不安。
面對傷害自己的罪魁禍首,雲雀時矢顯得格外平靜:“沒有道歉,談何原諒。”
右手仿佛被鐵爪禁锢,藤本武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不原諒。”他話音剛落,雲雀時矢緊跟其後,将他臉上的不安盡收眼底,以只有對方可聞的音量嗤笑一聲,聲音陰沉:“是故意不小心的吧。”
都是千年的狐貍,跟他玩什麽聊齋。
藤本武:“......”
和衆人設想中的“不計前嫌、以德報怨”并不相同,甚至算是完全相反——無論藤本武是故意還是不小心,雲雀時矢都不打算原諒對方,更不用說所謂化幹戈為玉帛了。
這只是權衡利弊之下的自然選擇。
排球只是他達成目标的工具,在這條道路上遇到的人或事都只是無傷大雅的插曲,他的目标一直堅定不曾動搖——
完成任務,擺脫系統。
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大腦中有一個寄生獸似的不明生物的。
這一行為的正确性,從突然猛增的名譽值中就能看出來。
【恕我直言,雖然宿主的找補聽上去很冷酷并且合理,但前提是,我這邊已經監測到——在北信介說完的十秒內,宿主的心率從每秒65激增到每秒165。】
雲雀時矢: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
不等他說完,系統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哦對,除了失血過多留下的頭暈,宿主的身體情況一切良好,不存在心髒相關的任何隐性疾病。】
“......”
得統如此,夫複何求。
【學會直視自己的內心,果然是人類一生的必修課】
發出一句感慨,系統迅速下線,根本不留給已然氣急敗壞的雲雀時矢一點解釋機會。
咔噠。
指關節傳來不堪重負的哀鳴,藤本武臉色蒼白地掙脫那只看似柔若無骨、實則堅如磐石的大手,在場內外無數道憤怒眼神中,一聲不吭地鑽進了隊伍。然後驚恐地發現——方才被雲雀時矢握過的手,他仿佛失去了對它們的控制權,五根手指都顫顫巍巍,竟是連虛空抓握都做不到。
......如此大力,恐怖如斯。
藤本武現在是由衷地慶幸現在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小插曲過後,接下來的一切都顯得尤為順理成章起來。
低頭,彎腰,脖子挂上一枚冠軍獎牌。
雲雀時矢感到十分新奇,微微俯下身子,以極小的幅度前後搖晃身體,獎牌在空中劃過一道道金色的弧光。
金燦燦,輕飄飄。興奮之餘,雲雀時矢心中惋惜——如果是純金的就好了。
嗯,回去就用火融了,看看能融出多少金子。
發色與獎牌幾乎相同的青年見他神情專注,思索一陣,踮起腳尖繞到他背後,取下自己獎牌,以迅雷不及之勢,快速套在少年的脖子上。
雲雀時矢:“......?”
當那雙黑眸以同等專注的眼神望向自己時,百般說辭皆化為虛有,宮侑摸了摸鼻尖,含糊道:“你喜歡就給你。”
“反、反正我已經有很多了,以後只會有更多。嗯......不差這一個。”
若不是有這麽多人在,雲雀時矢真想把這枚金牌塞到宮侑腦子裏。
瞧瞧他這說的是什麽話。
炫耀也要講個基本法啊喂!
雲雀時矢:呵呵。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脖子上挂着兩枚金牌,腦袋纏着厚厚的繃帶,哪怕不用照鏡子,雲雀時矢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奇蠢無比,心裏越想越氣,諷刺道:“金牌很好,我很喜歡。”
蒼蠅再小好歹也是肉,多一個金牌也能多融出點金子。雖然來歷很令人上火,但他又不會和錢過不去。
肉眼可見的,宮侑整個人都呆滞了——這這這這......!
強壓下自己蠢蠢欲動的嘴角,他小心翼翼試探道:“那你之後也要嗎?”
雲雀時矢表面笑嘻嘻,心裏mmp:“要。”
宮侑舔了舔嘴唇。
“那就好。”
明明音量一如既往,可他說出口的一瞬間,心髒卻不受控制地發出如雷般的巨響,震得胸膛一片都發麻,整顆心髒仿佛要從嗓子裏跳出來似的。
以至于話音落地的一瞬間,他便手忙腳亂地捂住了嘴。
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雲雀時矢狐疑地看了宮侑一眼,心道對方最近越來越古怪......等等,他好像反應過來了!
這小子不是對他哥一見鐘情嗎?!
恰逢此時,站在頒獎臺前的北信介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時矢,過來。”他聲音淡淡。
不等雲雀時矢拒絕,呈一字站開的隊友們紛紛向他靠攏,然後将人直接打橫托起。一雙雙汗跡未幹的大手托住少年的背,穩穩當當的将他送到頒獎臺的最頂端。
“欸......?等、等一下!”
迎着白色的閃光燈海,雲雀時矢手上一沉,再看去時,金燦燦的獎杯赫然映入眼簾,身旁是後一步站上來的北信介。
察覺到他的視線,黑白發色的青年調皮地眨了眨眼。
雲雀時矢突然很想說些什麽,但耳畔的歡呼震耳欲聾——
“冠軍稻荷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