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顆排球
七十三顆排球
“哔——！稻荷崎vs戶美, 3：0。”
開場不到兩分鐘，稻荷崎這邊以發球接連拿下三分。
“宮——侑——！！！”
“宮——侑——！！！”
“阿侑阿侑扣得好！阿侑阿侑再猛攻！”
連續的起跳與大力揮臂，使稻荷崎二傳的那一頭金發有些淩亂，在又一次依靠發球拿下一分後, 他張開雙臂, 下巴微擡, 耳畔傳來的歡呼加油聲令他享受似的眯起眼睛, 姿态灑脫而高傲。
“這樣下去可不行, 必須要打斷宮侑的發球。”赤間飒垂眸看向自己泛紅的雙臂，上面還隐隐殘留着方才因為接球而産生的痛覺。
主攻手沼井和馬煩躁地撓了撓頭, 粗聲粗氣道：“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重點是該怎麽打斷啊！”
不等其他人說話, 一旁的潛尚保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安撫之情不言而喻：“大家都在想辦法。”
沼井和馬沉默一瞬，重重地短嘆一聲, 徑直說道：“那可是稻荷崎，白鳥澤遇上他們後都打道回府了。”
“我知道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很差勁, 但還是要認清現實比較好吧？”
聞言，潛尚保望向從方才起就一言不發、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大将優——
快想辦法說點什麽。
你可是這支隊伍的大将啊！
許是潛尚保的眼神信號太過直白且強烈, 大将優終于擡起了頭。
“嘛，和馬說得确實也有道理啦。”
潛尚保：“你……”
他下意識看向自家隊長——那張總是慵懶散漫、對所有事似乎都提不起興趣的臉上, 哪裏有類似垂頭喪氣的情緒呢？
從對面稻荷崎的金發二傳手發第一顆球開始, 大将優就已經開始默不作聲地觀察起每一只狐貍了。
首先是一時風頭無兩的宮雙子。從表象上來看，兩人一靜一動, 銀頭發那個存在感不強，金頭發的恨不得蹿到天上去, 但他們的共同點不止是尤為相似的長相，還有萦繞在周身、那難以忽略的強者氣場。
接着是在全國大賽的舞臺上知名度絲毫不亞于雙子的尾白阿蘭與角名倫太郎，一個是在全國都排得上號的重量級主攻手，一個是能夠戲耍百分之八十的攔網球員的惡趣味副攻手。
前者目光坦蕩，神情認真而堅定，看上去是光明磊落類型的；後者肩膀內扣，脖子微微前傾，懶洋洋地靜立于方寸之中，看上去溫吞綿軟，奈何那雙眼睛從上場的那一刻起就未曾停歇過，于外表毫不相符的鋒利目光打量着每一個對手。
赤木路成和大耳練，一個是如同牛皮糖般頑固黏人的自由人，一個是再典型不過的主要負責攔網的防守型球員，一看就都不是好對付的。
理石平介？此前從未聽說過，在上一場對戰白鳥澤時，發揮一般。那故作鎮定的眼神、隐隐發顫的雙腿、緊抿到發白的唇線......小菜鳥罷了
至于22號......
腦內思緒萬千，大将優将紛繁冗雜的想法細細梳理清楚，實際上時間只過去了幾秒。
他拍了拍手，清脆的巴掌聲将周圍隊友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過來。
“在待遇方面，我們可比白鳥澤要好上許多，稻荷崎在對戰白鳥澤時，第一場甚至将一半的主力都按在了替補席上。”
“可見我們值得他們全力以赴。”他勾唇一笑，尖尖的門牙閃過一道森白的光。
......這分明是因為我們連當磨刀石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想速戰速決吧？廣尾幸兒扣了扣臉，在大将優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選擇閉口不言。
那又如何？
“我們戶美——”
小瞧暗處潛伏的蛇，可是會付出代價的。
“可是一向以陰險狡詐出名的呀。”
第四球，宮侑不假思索地選擇了跳飄球。
他的大力跳發和同齡人相比，已然步入爐火純青的境界，更能讓對手感受到實力的參差。這樣不好嗎？當然好，完全能使宮侑那顆傲慢的小心髒得到巨大的滿足。
而他此刻選擇跳飄球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對面那個在賽前和雲雀時矢相談盛歡的戶美隊長。
不知他們在剛剛聊了什麽，整支隊伍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氣勢煥然一新。
......尤其是那個梳着老土三七分發型的隊長。
宮侑用自己雙眼5.2的視力發誓，就在剛剛，那人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眨眼勾搭站在前排的黑發少年。
哦對，還說什麽“時矢醬是接觸排球不久嗎？我看過你的比賽，真是後浪推前浪......我家有個不成器的弟弟，比我小了兩歲，諵砜最近也對排球很感興趣呢”之類的套近乎話！
時矢醬是這家夥能叫的嗎？
當然不是！
哪裏有一上來就勾搭對面主力的隊長啊？
宮侑簡直要咬碎後槽牙。
......擊潰他們，一定要全方面地擊潰他們。
不止要讓他們意識到實力之間的天差地別，還要讓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徹底閉上。
只顧着求饒哀嚎，再也不能說出任何故意讨人歡心的話來。
“啪！”
灰黑的瞳孔中閃過一道幽綠的光。
“我來！”赤間飒瞅準時機，和大将優交換了位置。
雲雀時矢的目光緊緊追随那顆上下浮動的排球，眼前如3d建模般，浮現出整個球場的俯瞰圖。
身着深綠色隊服的戶美球員們之間距離隔得不近不遠。
前排的沼井和馬和大将優已經壓低了重心。
後排的廣尾幸兒和潛尚保已經開始助跑。
每個人似乎都對自己才是最終扣球的人選這一點堅信不疑。
餘光瞥見宮侑和理石平介一左一右向兩側分散助跑，本該追随其中一人的腳步，卻突兀地頓在了原地。
這股淡淡的違和感是怎麽回事......
一網相隔的三七分青年，唇邊的笑意愈加張狂。
雲雀時矢猛地沉下身體：“侑君！！”
如同已然搭在弦上的箭，宮侑渾身一震，竟是對雲雀時矢的只言片語沒有絲毫懷疑，由斜着起跳改為筆直向上。
二傳手先島伊澄的瞳孔驟然縮小，排球的另一邊傳來巨大的阻力，他咬牙轉變發力的方向，手掌與手腕銜接的部分用力朝上一推。
宮侑的手指與厚重的皮革表面擦過，指尖在排球即将脫手的一瞬下意識回扣，改變了排球朝上斜飛的方向。
什、什麽？
雙方的二傳手進行短暫但火藥味強烈的交鋒，在雙方不同的力道的作用下，綠白紅相間的小球短暫地再度朝上飛起。
此刻，無論是先島伊澄還是宮侑，兩人的身體都不可避免地向地面回落。
——就是這個時候！
雲雀時矢果斷起跳，影子遮住宮侑的頭頂。後者向上望去，眼睛短暫地免除了直視強光的困擾。在這個視角下，少年淩厲的下颌線與唇下圓圓的小痣一同映入宮侑的眼簾。
“嘭——啪！”
由于這一球的高度實在太低，雲雀時矢這一扣球被迅速反應過來的大将優擋了回來。
“倫太郎！”雲雀時矢沒有回頭，厲聲高呼同伴的姓名。
嗨、嗨——這就來，這就來。
角名倫太郎直接在後排起跳。
他眼睛斜斜地瞅了一眼黑發少年，他身旁赫然站着本該托球的金毛二傳。後者沒有說話，眼神裏的期待不言而喻。
都是喜歡使喚人的家夥。
“嘭——！”
此刻，戶美的防線已經調整過來，前排的三人同步起跳，将角名倫太郎這一球攔下。
“嘿！”赤木路成匍匐在地，雙眼亮得驚人，手背将球墊得很高。
“......嘁。”沼井和馬語氣不滿。
要和蛇比比看誰更難纏嗎？大将優一邊對同伴做出手勢，一邊壓低身體。
雲雀時矢果斷掉頭向後，宮侑則是和他方向相反。
要來了嗎？就是那個——能戲耍白鳥澤的直覺流玩家的默契配合。
看臺上的觀衆早已屏住了呼吸，手邊應援的東西也不自覺放在了腿上。這場角逐實在是過于精彩，雙方全力以赴，令人目不暇接。
綠白紅相間的三色小球上，此刻彙聚了整座小體育館的全部注意力，宮侑十指靈巧，與排球一觸即離——
大将優臉色微微發黑，剛才的策略他自認已經使那鼻孔看人的宮侑上了當，卻不曾想，被他視為【誘捕器】的雲雀時矢在最關鍵的時候覺出了不對，更是一鼓作氣，将他接下來的計劃全盤擾亂。
不愧是逐鹿全國的稻荷崎，反倒他才是看輕別人的那一個......大将優咬緊牙關，從唇角溢出一聲低沉的笑。
但接下來不會如了他們的意了。
電光火石間，大将優緊随雲雀時矢起跳，和他一起的，還有身旁神情同樣堅定的沼井和馬。
“嘭——！！”
欸？
“哔——！界內，稻荷崎vs戶美，4：0。”
“結束這一場激烈角逐的，是來自稻荷崎的14號選手——理石平介！戶美這邊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宮侑選手和雲雀選手身上，完完全全忽略了表現平平的理石選手！這也恰巧使理石選手抓住機會！”
“呀嘞呀嘞，宮侑選手的判斷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準敏銳啊。”
萦繞在整個場館上空的歡呼聲似乎與方才得分的理石平介本人無關。
他目光呆滞，看向自己的右手，上面似乎還殘留着排球的觸感。
張開、收攏、張開、收攏......理石平介重複着這一簡單的動作。
“真有你的啊理石，我都沒注意到你什麽時候竄到那兒去了！”赤木路成嘻嘻哈哈地上前攀住他的脖子，一副“哥倆親”的模樣。
“欸、剛剛，剛剛我——得分了......？”
理石平介仍對現狀感到不可置信。
雲雀時矢拿着球遞給宮侑，恰巧路過兩人身邊，目光打量一臉懵懂的理石平介。
呆呆的。
在理石平介疑惑的目光中，雲雀時矢将排球轉到左手，輕笑一聲，右手擡高，落在他看似紮手的春筍發尖。
“就這麽不可置信？”雲雀時矢毫不留情的揉了個爽。“沒什麽好意外的，以後你還要扣更多的球，得更多的分。”
理石平介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悶：“嗯......”
雲雀時矢和赤木路成對視一眼，成功在對方的眼中找到名為忍俊不禁的情緒。
“看着我，平介君。”黑發少年居高臨下，聲音驟然冷凝。
理石平介第一反應不是驚訝少年對自己的稱呼發生了改變，而是惶惶擡頭，擔心自己惹怒了對方。
雲雀時矢繃着臉：“你相信我嗎？”
理石平介搗蒜似的點頭。
雲雀同學品格高尚，實力強悍，和隊裏的前輩們一樣，一直是他信賴并因其心安的對象。
“那就好，”黑發少年莞爾，臉上的笑意完全發自內心，仿若冰雪消融。
明明面對面站着，可他的聲音卻仿若從天外傳來。
“很簡單，只需要相信——相信我的你就好了。”
另一邊。
“你不覺得你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嗎？”宮侑嘴角向下，眉間萦繞着揮之不去的黑氣。
一反常态的，宮治沒有和自家兄弟唱反調，而是在他快要殺人的眼神裏，淡定點點頭：“是吧？我也這麽覺得。”
......這種附和，還不如直接唱反調算了。宮侑心中猶如一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
“給我拿出點幹勁來啊喂——這不是商量，是通知！”
宮治聳了聳肩：“急什麽，這才哪到哪？”
“吃飯是要細嚼慢咽的。”
宮侑聞言，冷哼一聲。
“哔——！”
宮侑雙手叉腰，百無聊賴地看向一旁的計分板。
稻荷崎vs戶美，22：15。
按照這個狀态，這場用不着打上三局。
他閑得發慌的神情引起理石平介的注意。
“......侑前輩，不用抱頭嗎？”雙手死死護住後腦勺的理石平介小聲道，一邊還偷偷觀察裁判的臉色，生怕對方因此注意到自己。
宮侑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
“阿治那家夥就算再爛，也不會失手到這種地步吧？”說這話時，他絲毫沒有收斂音量。
金毛的二傳手扭頭瞥向發球點位上的兄弟，眼含催促——細嚼慢咽也要有個限度吧？
這都多久了，也沒見他這不成器的兄弟“大發神威”啊......
恰逢此時，稻荷崎的拉拉隊停止了合奏。一時間，不止是場上衆人，距離賽場近的前幾排觀衆也聽清了他的話。
宮治覺得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
“......這樣啊。”背後猛然升起涼意，令理石平介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将後腦勺護得更緊了。
“嘭——咚！！”
和排球落地時的聲音有些細微差別的悶聲響起。
卧槽！！！
金發青年被砸了一個趔趄。
“......疼！蠢豬你——”
宮治笑得像只餍足的狐貍：“抱歉，失手了。”
明明是道歉，卻毫無歉意。
“我怎麽就不信呢——！”
場外，稻荷崎教練組。
朝田教練臉上的笑容陡然燦爛，深吸一口氣——
“再鬧就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