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師尊的隐疾
師尊的隐疾
謝執玉不知應當如何去回複師尊的傳訊。
神獸那句話後, 師尊在他心中好似忽而便變了個樣,從以往清絕淡漠的仙人模樣,變成了現在……他幾乎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古怪模樣。
他思忖許久, 最終也只能在玉符上回了師無衍一句是,而後便收起了玉符,蹙眉看向神獸, 問:“妖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神獸睜着那圓溜溜的大眼睛, 擺出一副極其無辜的模樣, 可憐兮兮看向謝執玉。
謝執玉皺起眉:“師尊果然是在騙我, 對吧?”
神獸:“我不知道啊。”
謝執玉:“你知道, 但你不想同我說。”
神獸:“我真的不知道哇。”
謝執玉:“……”
他倒也能看出師無衍那句話語之中的含義,神獸應當知道什麽,可師無衍不許它說, 或許還用了什麽法子威脅,這才令神獸徹底閉了嘴。
“但別人應當是知道的。”神獸飛快小聲說道,“有些人,不會被威脅。”
謝執玉:“……”
也對, 他若對妖修有疑問, 本就該直接去問那些妖修, 聽什麽合歡宗胡言亂語,那再怎麽也只不過是傳聞罷了。
可神獸卻又飛快補上一句:“妖修的事,還是別問了。”
謝執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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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合歡宗的問題,不會是好問題。”
謝執玉:“……”
謝執玉有些贊同。
神獸的聲音更小了一些:“可與小無衍有關的問題, 還是可以問一問的。”
它這暗示顯已再明顯不過,謝執玉總對師無衍與淩玉的關系萬般好奇, 又總懷疑自己會不會是那淩玉的替身,他在宗門之內尋不到人相問, 可這幽冥山之會,卻是極好的打探消息的場所。
與他師尊同輩之人,他總歸能尋出那麽一兩個,就算不問同淩玉相關之事,他也可以問一問自己少時不記事之前的事情,将二者聯系到一塊,總能從中推斷出些許線索。
謝執玉立即用玉符聯系了宋白川,問清各宗門都是由何人帶弟子來幽冥山的。
他将這諸位首席與長老一一做了排查,年歲太小的,他不必去詢問,長河上仙也可以排除,反正他逮不住長河,那如此算下來,那此番在幽冥山他需要去詢問的,便也只剩下了兩個人。
他們淩霄劍派的楚從歸楚長老,與隔壁那太初門的宗主,同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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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執玉外出去尋楚長老時,各宗門的弟子,大多都已動身進了幽冥山。
這幽冥山外的駐紮之處,只剩下各自宗門中帶隊來此的長老,與暫且閑着不需趕去四處救援的首席們。
謝執玉目标明确,他在空蕩蕩的駐地內轉了一圈,很快尋着了楚從歸的所在,便急忙上前,喚:“楚長老!”
楚從歸登時瑟縮了一些,幾乎恨不得立即從此處逃離。
可他與謝執玉在一個宗門,總不可能一直避着謝執玉不見,他只能盡力與謝執玉之間維持着約莫十尺的距離,極為小心謹慎同謝執玉點頭,等着謝執玉後頭将要出口的話語。
謝執玉在心中思忖着究竟要以何等理由開口,神獸依舊蹲在他肩上,見他遲疑,便以極小的音量提醒他:“對小從歸,你要直白一些,你若是拐彎抹角了,他反而聽不懂。”
謝執玉深吸了口氣,跨前一步。
楚從歸謹慎後退一步。
謝執玉:“楚長老,我有事想問您。”
楚從歸緊張不已:“嗯……嗯嗯……你說……”
謝執玉:“我師尊……當年究竟是如何撿到我的?”
他原想先問一問同淩玉相關之事,可開口之時,他卻還是将淩玉二字咽了回去,換了這麽一個問題出來。
楚從歸顯然也沒想到謝執玉會問出這問題來,他怔着撓了撓頭,直白道:“你師尊外出雲游,撿到了。”
謝執玉:“……能詳細一些嗎?”
楚從歸一頓,在自己的回答中加上了幾句描述:“你師尊外出雲游,途徑落水村,遇着了你,撿到了。”
這回答謝執玉早聽過不知幾回,可他想知道的是同此事有關的細節,而并非是這般泛泛的一句回答。
他只能皺着眉,自己就着此事細節詢問:“我師尊那時為何要外出雲游?”
楚從歸:“呃……”
謝執玉:“若我沒有記錯,師尊以前并不喜歡外出。”
楚從歸:“嗯……”
謝執玉:“他既離開宗門,總該是要有些理由吧?”
楚從歸沉默許久,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是啊,好怪啊!”楚從歸仿佛被徹底點醒了一般,很是震驚反問,“為什麽呢?”
謝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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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楚長老看起來什麽都不知道。
他若還對此事好奇,那便只能去問下一個人了。
謝執玉的下一個目标,是太初門的宗主同虛子。
太初門是蒼州中距淩霄劍派最近的宗門,同虛子偶爾會來淩霄劍派串門,謝執玉自然與他相識,到了太初門的駐地後,很快便尋到了同虛子所在。
他上前行了禮,還未來得及開口,同虛子已笑眯眯扶着了他的手,道:“執玉啊!回來了便好!”
同虛子與師無衍年歲相仿,他本就是看着謝執玉長大的,因而對謝執玉很是熱情,謝執玉依舊照着方才詢問楚從歸的問題,問了問同虛子那時的境況,他一開口,同虛子便絮絮叨叨将當年之事一股腦都說了。
“我當年也就比師無衍慢了一步。”同虛子深深嘆氣,“否則你便該是我太初門的弟子了。”
謝執玉:“……”
等等,那日他在仙門閑談上看見的,那個說他是別人家孩子的人,原來是同虛子的弟子?
“當初我與其他幾位道友,在落水村附近覺察了魔獸痕跡,一路查探而去,到了落水村時,師無衍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将你給帶走了。”同虛子再深嘆一口氣,“你我二人沒有師徒緣分,讓你跟了師無衍,唉,你師尊那脾氣……真是讓你受苦了。”
謝執玉有些驚訝:“我師尊是突然到那地方的?”
同虛子這才稍稍一頓,大約是怕提起同當年那村子有關的事情,會令謝執玉覺得難過,他特意避開了當初落水村的慘況,說:“當初那村子,不在幽冥山附近,本不該有魔獸侵襲。”
謝執玉點頭。
同虛子:“可不知為何,那村子外聚了許多并無靈智的魔獸,倒像是被什麽誘至此處一般。”
同虛子細細同他說了幾件那時的舊事,大多都是附近魔獸聚集的怪異舉止,說得甚是委婉,可謝執玉早不記得當初之事了,他并無對此事實感,只是不住點頭。
師無衍不怎麽同他說當年之時,宗門內的人似乎也得了師無衍吩咐,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因而與落水村相關的許多事項,他幾乎是到了此事,才第一次從同虛子口中聽聞。
“待我們趕到落水村時,你師尊已到了此處。”同虛子嘆了口氣,道,“魔獸已除,他正要帶着你離開,我也就是來晚了一步,怎麽就錯過了你這麽好的苗子。”
謝執玉:“……”
如此聽來,此事似乎也并無多少問題。
若一定要論怪異之處,那大概便是幾乎從不出門的師無衍,為何會在當年恰好出門雲游,又恰好在最後一刻趕到落水村了吧。
眼見同虛子終于絮絮叨叨說完了當年落水村之事,謝執玉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詢問:“前輩,我聽說我師尊有位師兄。”
同虛子捋了捋長須,道:“你說的是淩玉吧。”
謝執玉一怔:“您聽說過他?”
“何止是聽說過。”同虛子幽幽嘆了口氣,“唉,當年我師尊總拿我同他比較,說我怎麽不同淩玉一般刻苦努力,二十歲了,竟然還未築基。”
謝執玉:“……”
這對話……聽起來有些耳熟。
“他在平輩之中修煉最快,本來還沒有什麽,這種天子驕子,同輩之中總會出上那麽一兩個。”同虛子又長嘆了口氣,“可後來你師祖又收了師無衍,這小子比他師兄也差不了多少,我師尊登時便更眼紅了。”
謝執玉:“……”
“偏生淩玉這人,幾乎沒有一處是不好的,修煉快便也罷了,這小子脾氣又好,見着人便笑,實在很招人喜歡。”同虛子深深嘆氣,“長得也還算不錯,那樣貌——”
他陷入了回憶,像是在仔細思忖記憶之中淩玉的模樣,可畢竟年歲已久,他與淩玉又算不得太過熟稔,不過偶爾會碰上一面罷了,淩玉的樣貌,他早已記不清了,思來想去,琢磨了好一會兒,也只能含糊不清道:“那模樣氣質……倒是同你有些相似。”
謝執玉一怔,心中好似被微微一刺,不由再想起仙門閑談上那同替身有關的傳言來。
“略微有些相似。”同虛子再糾正此事,笑吟吟伸手拍了拍謝執玉的肩,道,“謝小友,你比那讨人厭的淩玉要可愛許多。”
謝執玉不知如何回應,他輕輕點頭,心中卻仍像是梗着一根刺,令他有些說不出憋悶。
同虛子可未曾注意謝執玉這情緒轉變,他又嘆了口氣,似乎很是唏噓感慨,道:“當初都以為淩玉最可能得道,可世事難料,誰知他竟是最先出事的那一人。”
這又是個謝執玉不曾聽聞的線索,他幾乎立即追問道:“這位淩玉……呃……我師……我師伯出了什麽事?”
“這我便不清楚了。”同虛子想了片刻,似是在回憶當初蒼州之內的諸多傳聞,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那時消息傳達不曾有現今這般便捷,只是聽聞淩玉自域外回來後出了事,你師祖與師尊尋了些法子,卻并未有多少效用。”
謝執玉一怔:“他去域外做什麽?”
“不清楚,你師尊應當知道。”同虛子略微一頓,卻又補了一句,“還是莫要問了,當年你師尊同淩玉情誼甚篤,若是問了,或許反會令他難過。”
謝執玉默聲點了點頭。
他多得了些線索,可這心情反而是變差了許多,心中更是多了些甚是古怪的想法,覺得自己今日倒還不如不問,反正師尊也不可能會告訴他此事答案。
同虛子又蹙眉多看了謝執玉幾眼,終于覺察謝執玉的情緒有些不對。
“執玉,這仙門閑談,我平日倒也看一些。”同虛子忽而清一清嗓子,打斷了謝執玉那莫名低沉的情緒,道,“上頭的話語,大多都是謠傳。”
謝執玉一怔,卻也只能回答:“是,晚輩知道。”
“你師尊絕非是他們所傳的那種人。”同虛子說道,“他待你如何,也只有你自己心中清楚。”
謝執玉:“……”
可謝執玉還是開心不起來。
他重新回了淩霄劍派駐地,楚長老依舊謹慎萬分避着他,而宋白川不見身影,大約是進了幽冥山,去救援受困的淩霄劍派弟子了。
而今這駐地內四下空蕩,謝執玉尋了個角落蹲下,又翻出玉符,想看看師尊是否再給他傳過消息,神獸卻忽地自他肩上躍下,落在他膝上,擡起那毛茸茸的腦袋看向他,道:“小無衍很讨厭小孩。”
謝執玉一頓:“什麽?”
“成日裏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神獸移開目光,極生硬憋出一句話,“你小時候可不曾挨過他訓斥。”
謝執玉:“……”
“我也讨厭小孩。”神獸又擡起腦袋,很是別扭道,“成日不是揪我的胡子,便是拽我的尾巴……”
謝執玉:“……”
片刻沉默後,謝執玉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神獸的腦袋。
他覺着這手感實在同小貓很相似,又忍不住撓了撓神獸的下巴,神獸繃着臉,連胡子尖都在打顫,如此強忍了不過片刻,它忽地發出了舒服至今的呼嚕聲響,翹起了腦袋擡高了下巴,不住朝着謝執玉手上蹭。
謝執玉笑了幾聲,逗了會兒神獸,卻還未見前往幽冥山的弟子回來,他實在無聊,幹脆便又垂下腦袋,翻起了手中的玉符來。
師尊未給他傳訊,他熟門熟路點進了仙門閑談,今日上頭的讨論大多與幽冥山有關,他掃了幾眼,見着裏頭夾雜着一個同師無衍有關聯的讨論,便下意識點了進去。
【「有個疑問,為什麽淩霄劍派的謝師兄來幽冥山了,但師無衍卻沒有來?」
一樓:不是說師無衍最近天天盯着謝執玉嗎?我怎麽看着他還挺放心的啊?幽冥山可就在魔域邊上,他就不怕謝執玉連夜跑回魔域去找魔尊嗎?
二樓:謝執玉來幽冥山做什麽,不是說他在養傷嗎?
三樓:什麽!謝執玉來了!讓我看看!
四樓:我們無衍長老閉關了哦,他可能也想來吧,但是還是要閉關。
五樓:笑死,果然還是修煉比較重要。
六樓:诶等等,我也有個疑惑!師無衍是不是每年這時候都會閉關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之前好像每一年都差不多是這時候,這是什麽淩霄劍派的傳統嗎?修煉什麽功法需要特定的閉關時間?
七樓:仔細一想……好像是哦……
八樓:的确,好像每年這時候都見不到無衍長老。
九樓:沒有這種功法,巧合吧。
十樓:別說這個,我剛剛去看了一眼謝執玉,突然講明白淩霄劍派為什麽老捧着他了啊!可惡啊!你們淩霄劍派天天吃這麽好也不告訴我!】
謝執玉自動忽略了後頭并不重要的話語,仔細想了想師無衍以往閉關的時間。
這讨論裏的确沒有說錯,至少在謝執玉還在淩霄劍派時,每年師無衍到了這時候大多都會閉關,前後差不多會費去半個月功夫。
可師無衍平日也時常閉關,謝執玉從未多想,若不是這讨論裏有人一語點明,他或許根本不會意識到這件事。
可每年都要閉關,可什麽功法才需要每年都閉關?
謝執玉皺眉想了許久,未有結果。
前幾日師無衍那顯得極為疲倦的神色,或許并非全是因為他,可他将每年都需閉關與師無衍那日的神色聯系在一塊,無論怎麽思考,似乎也只能得出一個結果。
師尊……他該不會有什麽隔段時日便一定會發作的隐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