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 5 章
車夫是霍昭親信,聞言一怔,遲疑着回頭瞥了裴映慈一眼,支吾道:“姑娘,如此怕是不妥……”
裴映慈擡眸輕掃,只道:“陳侍衛并沒跟着,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何不妥?”
頓了頓,又軟下嗓子:“陳伯,我只去那兒瞧一眼,不落地,也不跟人多話,咱們快去快回,不必在這兒幹耗唇舌。”
車夫仍在遲疑,蕊冬便放出手段,半勸半唬道:“陳伯,我家姑娘向來不找事,如今不過小小要求,你何不行個方便?況且你最清楚公子脾性,但凡姑娘想要,最後莫不答應,越耽擱越易錯,不如早去早回彼此都安樂。”
老陳思前想後,也覺蕊冬所言在理,他暗忖片刻,心有定數,不再跟主仆二人争辯,忙驅馬朝城南行去。
京城西富東貴,以北為尊,城南多為外來戶,人事稀薄,少有這般派頭的車馬露面。
老陳驅車在中緩行,來往皆駐足避讓,惹來不少眼光,他當即有些懊悔,只盼裴映慈當真輕瞧一眼,他們也好速速離去,不再招惹是非。
胡杏街多為布行繡坊,短短一條小路銜接內河河堤,環境清幽安寧,人戶不算太雜亂。
馬車已近街尾,蕊冬總算叫停。
裴映慈坐在車內,擡手輕掀布簾,視線投出遠處,只見一間小小繡鋪被大布行擠在街尾,青石板引路便到河堤。
那繡鋪檐上懸輕杆,挂了小旗上書一「岚」字,門庭寂寥,小窗大敞,能瞧見裏頭有人影來回。
她瞥見那纖瘦倩影,心念微動,忙從褡裢袋中取出一布包,裝着等樣糕點,又從囊中摸來幾兩碎銀,交托到蕊冬手裏。
“這回并沒準備,我只帶了這些銀子,你将東西擱下便走,不必多說,免她推脫不要。”
蕊冬認真地點了點頭,東西捂在懷中,掀開車簾,迎頭撞見老陳警覺的目光。
他大驚:“姑娘這是作甚?方才可說好不落地,瞧一眼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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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冬睨他一眼,若無其事道:“姑娘答應你的事自會做到,她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她忙跳下馬車,也不想老陳為難,只快聲說:“你且将馬頭調轉,我也不耽擱。”
言罷,快步迳入繡鋪,将東西塞到那東家懷裏便又跑出門來,亟亟攀上車架,作了個眼色,車夫如釋重負,迫不及待驅馬離去,只盼無人察覺。
裴映慈忙拉蕊冬坐進車裏,迫不及待地問:“何姐姐收了?”
蕊冬點點頭,輕嘆:“只瞧着臉色不大好,想來是趕活兒累得。因着姑娘吩咐快去快回,我不便多嘴問緣由。”
裴映慈不由黯然道:“大哥今日忽然與我提起何姐姐,我忍不住想來瞧一眼……我許久沒能來見她,平日裏全靠你私下走動,也難說幾句貼心話。”
她頓了頓,“何家那邊仍不松口麽?”
蕊冬壓低聲,沒好氣道:“姑娘方才也瞧見,何侍郎連姓氏也給絕了,斷不讓何娘子挂旗,這才取「岚」字作招牌。”
“當初何娘子貞烈,不願退婚,還籌謀替少爺伸冤訴情。那何侍郎怕禍水東引,忙不疊把女兒趕出家門斷絕來往,也真是沒見過這般做父親的!”
她說到急恸之處,免不得輕唾了聲:“姑娘在霍家本就得看人眼色過日子,這邊省一些,那頭短一些,還苦心攢着銀兩接濟何娘子……”
“好了,”裴映慈打斷她,“何姐姐對大哥情深義重,我早将她作親大嫂看待,自不能任她寒了心。何況我本就用不着那麽多銀子,霍家也沒哪處虧待我。”
蕊冬努努嘴,嘟囔道:“也只是公子不虧着你罷了……”
裴映慈冷眼睨來,蕊冬忙收了話口,不敢再惹她忌諱。
馬車繞過主街,直奔城東霍府。
裴映慈領着蕊冬一路進到後宅,本該往小院去,可在花園清池畔,她不由自主慢了腳步。
蕊冬好奇望來,卻聽她低聲道:“你先回去,我到落玉齋等他。”
小丫頭心間一凜,不敢多問,忙點頭說是。
霍昭尚未回府,可落玉齋的仆從見了裴映慈并不奇怪,一疊聲地見禮問安,又再各自忙碌。
她一徑往裏走向書閣,明目張膽推門而入,從來無人敢攔。
別院的大丫鬟秋涵一路将她送至門外,規規矩矩候在院裏聽傳。
她是霍府管事嬷嬷的養女,素來聰慧本分,深得霍夫人喜愛,已伺候霍昭許多年。
裴映慈叫人進門,她這才從耳房端來茶點緩步入內,又福身行禮,嘴裏道:“姑娘只管歇息,我在前頭小院的穿堂候着,靜聽姑娘吩咐。”
說罷又退了出去,半點不耽擱。
門關上,裴映慈旋即長出一口氣,松了神姿倚靠在軟榻,已沒了最初的矜持。
她在外須得謹言慎行,而唯獨落玉齋能容忍她的放肆。
這兒是外人不得染指的禁地,既存着她與霍昭不見光的秘密,也彌留她心底僅剩不多的自由。
她自覺霍昭的縱慣,所以私底下懶于扭捏作态裝淑女,怎般舒服任她喜歡。
只是這份惬意沒能持續太久,她遠遠聽得一疊聲地問安由遠及近,便知是霍昭回來了。
她忙正身端坐,一雙細腿自榻上擺落,她彎腰抻順裙角,手裏的書順勢卷在掌間,才擡起頭,門恰好被人推開。
霍昭的目光率先落在她臉上,擡步落地,起手輕揮,左右仆從旋即止步。
裴映慈的身姿又再松弛下來,手裏書一擲,瞥了瞥霍昭,翻出幹淨的瓷杯擱在手邊,順勢拎壺倒滿。
她今日裝扮素雅清逸,因外出許久,長辮微微松亂,幾縷青絲貼上粉腮,尤顯絲絲慵懶麗質。
霍昭也不言語,徐步走到她身邊,垂眸瞥了眼溫茶,竟繞過長案,并着她的玉肩在軟榻坐下。
裴映慈身背一僵,不及挪移,霍昭長臂稍展,将她一把擁入懷裏,輕扣着玉潤下巴,俯首慢慢吻住櫻唇。
“特地在這兒等我?”他稍松脫桎梏,唇角游移,溫熱氣息拍在她臉頰,惹起她一陣戰栗。
她不答,擡手默默按上他的肩,順勢輕推一把。霍昭也肯依她,整個人作勢仰面半倒在榻上,半邊身子倚靠壘高的引枕,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沉默望着居高臨下的裴映慈。
她稍轉身,半坐半跪地攀上軟榻,小臂撐在他身前,窈窕細腰微微支起,長辮斜墜在前,一雙美目盈盈流轉,俏泠泠地盯着他打量,櫻色柔唇緩慢翕張:“霍昭,我大哥怎麽了?”
她不給他推诿的機會,又跟話堵他:“不要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我。”
她有時候着實太了解他,先發制人,叫他不得不認真幾分。
霍昭輕嗤,稍斂眸,大掌輕飄飄地擱在她腰側,挑開系帶,迳入軟玉,輕輕摩挲撥弄,聽她氣息稍亂,這才徐聲道:“醫使呈書說他寒氣入身,乃積郁之症,并無大礙。”
裴映慈聽他所言與裴翀無異,這才稍稍寬下心來,只是一不留神又被他趁虛而入,心口忽而酥麻泛軟,整個人被拉落在懷。
她擡手抵着他,不滿地嗚嘤:“慢、輕點……”小聲啧嘆,又念及有事未說完,奮力拽住他的手腕,仰頭瞪着他。
“下回,我想帶個人同去天牢。”她語氣霸道,好似在說一件極尋常的小事,由不得他不答應。
霍昭動作一滞,終于擡眼正視着她,眸底陰沉,面上已驟閃一絲不悅。
裴映慈抿了抿唇,擺出大無畏的姿态:“就是何家……”
她話音未落,霍昭大掌施力,忽而攫緊雪脯,引她驚呼出聲,不意漫出絲絲淚花,怨怪地盯着他。
他冷聲道:“你好大的膽子。”
裴映慈拘言眨了眨眼,知曉這回真惹着霍昭,憋了口氣不敢頂嘴。
“你離開天牢擅去城南也就罷了,如今還敢開口跟我要東西?”他五指輕攥,扣着她圓潤的下巴,雪肌當即泛出淡淡紅印,“你哪日能再聰明些,不必我替你收拾爛攤子,再來求我,跟我提要求。”
裴映慈面色稍變,猛一掙脫束縛,氣不可遏地瞪着霍昭,冷着一張俏麗小臉,顯然被他觸及逆鱗,“我為何不能提要求?我跟這世上許多人都張不開嘴,唯獨你,霍昭——”
她的語氣冷飕飕的,像是浸在冰峭裏的尖銳冷玉,稍稍觸碰便能傷人。
“這都是你該給我的,我沒欠你。”她輕聲冷笑,“不要覺着你給了我天大的好處,你情我願t的買賣,這不是你我默認的事實麽?我不過是你霍使君偷偷養在府中的妓子,別人不知曉,冠冕堂皇拿兄妹掩人耳目——哥哥……真是好哥哥,誰家的哥哥跟妹妹睡在一處?”
霍昭臉色一沉,眸光忽而變得陰沉冷厲,他鮮少流露出這樣明顯的情緒,而裴映慈總能輕易挑撥起他心湖波瀾,一而再再而三挑戰底線,要他百般縱容,明明心有所求的是她,卻總忍不住挖苦諷刺,逞一時口舌之快。
他的好妹妹總是這樣沉不住氣,威脅人的本事還遠未學到家。
一室阒靜,這份無聲沉默甚至蔓延到屋外小院,裴映慈懷疑他方才将所有人都遣去前邊的院子,他原先必沒打算與她起争執。
霍昭目光幽深難測,面色冷峻無瀾,他唇角一挑,猝不及防将裴映慈壓在身底,大掌輕托起她俏白嬌靥,目光赤.裸直白漫出欲色。
他五指游移而落,拂去阻礙,語意平直,甚至帶了淡淡愉悅:“小慈,把力氣留在後邊,我更喜歡聽你哭着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