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 11 章

不久之後,裴映慈颠倒在次間的羅漢床裏。

她輕輕喘息,只道自己太天真。鹿林宴那日後,霍昭奉旨前去京畿路密查要事,如此曠了兩日,她今日主動找來無異于羊入虎口,霍昭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不出片刻,她已神馳目眩地軟倒在枕間,臨到關竅他卻忽然抽身偏偏不依,使着壞要她主動示弱開口要,裴映慈出了一身又一身的熱汗,擰起秀眉難受得咬着牙說不出口。

這自是霍昭的手段,她明白他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在這段關系裏,他所有的贈予都可以駁回,他在享受掌控她命運的快意,并企圖将這份樂趣延續得足夠久。

他最後肯給她了,極致娴熟的手段輕易掐出了她的細聲尖叫,裴映慈覺得自己幾乎要被他弄死,腦子裏一片空白,只能本能竭力呼吸,像一尾被風浪甩到岸上的魚,瞧着可憐又委屈。

他溫熱的鼻息落在她嬌美的蝴蝶骨,大掌撫上圓肩,将她輕輕翻轉過來。

她面色潮紅,耳邊碎發濕漉漉貼在粉腮,他撫開青絲,認真地吻上她的唇。

“明日母親帶霍采英外出進香,你別耽擱太久。”

裴映慈聞言一怔,仍止不住呼吸起伏,稍稍皺起鼻尖,垂眸不看他。

他總是這樣,讓她不能徹頭徹尾恨起來,一個巴掌一個甜棗地哄着,他究竟拿她當什麽……

隔日,裴映慈早早兒起身洗漱,蕊冬端了茶進屋回話,說今日霍夫人入廟進香,讓她不必問安。

她以指梳發,低低應了一聲,拿了先前鋪墊的由頭說要去趟城裏。

霍家家規嚴苛,可霍夫人也沒有處處為難與她,小姑娘愛湊熱鬧貪新鮮,只要她順從聽管教,也許她出門。

可裴映慈不太愛往外頭去,只因霍昭時刻盯着她,她憎惡這種感覺,寧願留在小院打發時間。

裴映慈梳洗好,徐徐然吃過早飯,這便領着蕊冬一塊兒乘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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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已換了位生面孔,裴映慈眉宇稍凝,沉默着坐入車內,蕊冬随那年輕車倌坐在外頭,總算順順利利到了地方。

門簾子掀開,蕊冬在外迎她落地。

那新換的車倌話很少,倒學足了霍昭院裏人的作派,移車候在一旁便再不發一言。

裴映慈拉過蕊冬小聲問:“老陳呢?”

蕊冬悄悄回眸看了眼,只道:“聽說他被公子遣去城外莊子管田事,不過他年紀本也大了,倒沒覺得冤。”

裴映慈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領了蕊冬進繡鋪,小小的二進屋子,前邊臨街大堂作鋪頭,後邊有個方正天井,作底是兩間齊整的廂房,曾經養尊處優的何家大小姐如今卻與夥計在此謀生。

何岚兒正在帳臺後撥算盤,聽得門外來人,忙擱下賬本,臉上帶笑仰起頭,剛要招呼。

誰知竟見故人到訪,霎時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又驚又喜地迎上前來:“小慈……”

她拉住裴映慈的手,上下打量着,不覺意已露出深深笑靥。

二人已有大半年沒見,上回還是裴映慈跟霍昭讨的好處,借冬節賞雪跟何岚兒見了一面。

裴映慈及笄前遠沒這樣自由,霍夫人看得緊,從來不許她獨自出門,出入莫不是坐轎乘車,前簇後擁跟了一堆仆從,她再怎麽得霍昭偏袒,也不敢貿然前來城南惹霍夫人忌諱。

當年裴家出事,裴翀被押入天牢,何岚兒不惜跪在父親面前央他出面求情,請旨徹查冤案,自然遭到拒絕。何家還将她禁足在後宅,更退了納征禮将兩家婚事作罷。

何岚兒不顧規訓,親自求到大理寺為裴家鳴冤,訴狀自請還夫君清白,俨然不認父親擅作主張退婚一事。

彼時何侍郎大駭,生怕被不孝女牽連,竟狠心将何岚兒逐出家門,更上書陳表忠君之心,絕不與東宮叛黨狼狽為奸。

何岚兒被逼無奈只得自謀生路,典當首飾在城南賃下鋪子作繡坊維持生計,何家多年以來不聞不問,果真當再沒有她這個女兒。

裴映慈于心有愧,更千方百計想要彌補。

可她自身難保,也不便在外抛頭露面,全靠蕊冬從中周旋,時不時送些補貼,倒真将何岚兒視作已過門的大嫂。

二人此際相見,心中百感交集,只顧相觑傻笑,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少幾,何岚兒忙叫來繡娘在外頭迎客,拉過裴映慈進了後院廂房。

裴映慈打量着小小一間屋子,格局緊湊,只用布簾隔出內外,外頭擺了古樸的桌椅,應是平時說事起居用。

目光又落在何岚兒身上,她周身不戴半件首飾,一方檀色頭巾挽着長發,只是最尋常的婦人裝扮,瞧着雖溫婉可意,可哪還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裴映慈不免心中發酸,有些羞愧地低下頭,竟将來時的目的忘之腦後。

何岚兒只是望着她笑,猶如見着親妹妹般歡喜,又将茶水推近些,t柔聲問:“小慈,你今日怎麽得空來?”

她心知裴映慈在霍府并不似表面風光,種種約束雖不明示,可冷暖自知。現下難得一見,她不免好奇又忐忑,生怕裴映慈遇着什麽難事,她想幫卻又不知能不能幫上。

裴映慈被她一點,忙收斂起落寞,笑着看向她,“嫂嫂,我與你說個好消息。”

她目光熠亮,将探視一事娓娓道來,只見何岚兒面色如風雲變幻,似不敢相信她的話,聽後半晌沒有回神。

“待霍昭定下時辰,他會派人來繡鋪接應。”她捧着茶杯,唇邊止不住笑意。

何岚兒一時欣喜一時詫異,又忐忑追問幾句是否當真,顯然憂慮這是美夢一場。

她垂眸,長睫不安地飛舞,低聲喃喃:“真能見着翀哥麽?我、我從來不敢想這事……只管好好過日子,将來若有幸得赦,他知曉我只等着他,心底總會寬慰些。”

裴映慈稍蹙眉,見她對兄長用情頗深,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篤定道:“嫂嫂放心,霍昭不會出爾反爾。”

何岚兒擡眸看了看她,淡淡笑道:“霍公子對你倒用心。”

裴映慈眼神閃爍,低聲說:“他只是顧念跟大哥的往日情分,況且這對他來說不過微不足道的小事,談不上用不用心。”

何岚兒打量着她,遲疑道:“小慈,你在霍家過得好麽?”

她其實隐約品察出什麽,可又摸不準究竟哪兒出了差錯……畢竟裴、霍兩家過去交情匪淺,裴将軍和霍相爺更是歃血結拜的生死兄弟,裴映慈在霍家又怎會受委屈?

何岚兒頓了頓,只覺失言,忙說:“你看我多糊塗,怎問出這般沒道理的話。”

裴映慈淡笑道:“他們待我很好,倒是累嫂嫂獨自在外謀生還時常挂念,可我太沒用,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麽幫上忙。”

何岚兒忙握緊她的手:“傻姑娘,承你一聲嫂嫂,我怎能不挂念你?”她頓語,垂眸淺笑,“裴夫人故去得早,你跟翀哥感情親厚,我也算與你一同長大的交情罷?都說長嫂如母,可光念着這份情,我卻沒能耐照顧你。”

裴映慈見彼此的話越說越傷感,連聲阻止:“哎喲,咱們可別再一人一句對不住,怪傷心的……嫂嫂別嘆氣,你信我,只要大哥留着性命,日後定能等來錄囚大赦的機會,我還想正正經經喊你一聲大嫂呢!”

她輕笑,唇邊梨渦隐現,“且不說那麽遠,你與大哥不是馬上要相見了麽?”

何岚兒方才斂眸低眉,眼角瑩瑩有光,此刻被她哄轉心意,擡手虛虛掩在唇邊,面色舒展下來,心中也松懈不少。

她們難得閑敘,一說起話來不免忘了時辰,也是蕊冬機靈,在鋪子瞧見那車倌頻頻張望而來,便知霍昭那邊有過吩咐,并不讓裴映慈在外逗留太久。

她默默行至後院,在屋外頭小聲叫了句姑娘,裴映慈方才依依不舍與何岚兒辭別。

何岚兒自知外頭人多眼雜,畢竟天子腳下,她們實在不好太過招搖。

她送裴映慈到門邊,垂手立在檐下,癡癡目送她走出小路。

裴映慈三步回頭,見她仍候着,忍不住稍揮袖讓她別再送。

纖袅清麗的佳人凝立門側,一身素淨白衣,不施粉黛如若出水芙蓉,那烏油油的長發連半個點綴也不見,又惹得裴映慈心底猛墜。

她省起前邊不遠有間江南人家開的銀樓,瞥了車倌一眼,領了蕊冬往那邊走。

那車倌果然警覺正身,剛要跟上,卻見裴映慈已轉進銀樓,他擡頭看了看招牌,猜到一二,心道沒必要起争端,最後無非自個兒吃力不讨好。

前後不過幾步路的距離,裴映慈沒再戴起帷帽,左右這街上冷清,她也沒旁的好防備。

蕊冬撩開輕簾,裴映慈才将将踏進門,稍擡眸,竟見着張意料之外的臉。

那人也恰好聞聲擡起頭來,二人目光相觸,他沉靜的臉泛起點點意外之色,正是盧少靈。

他看着裴映慈,無聲交手行禮,她朝他颔首一福,沒說什麽,徑自走到貨架前挑揀。

蕊冬到底小姑娘心性,甫一見了這英英玉立的探花郎,只覺小郎君風貌清逸不凡,心中暗暗感嘆,又見裴映慈倒似識得此人,不免愈加好奇,忍不住把眼偷觑。

盧少靈見她有意冷淡,卻也不惱,竟繞至身側,主動搭話道:“裴姑娘,真巧。”

裴映慈秀眉微蹙,本不想節外生枝,可既然他沒眼力貿然撞上來,她也不好在外扭捏,這便回轉身子,又朝他颔首淡笑:“盧公子。”

她不說旁的,也不提他探花身份,顯然希望他察覺弦外之音,适可而止。

也正是她拿起一支翠玉金簪之際,心底忽而劃過一絲古怪的念頭。

裴映慈稍稍眨了眨眼,忽而道:“實在是好巧,怎也想不到又在城中見着盧公子。”

她心中已有警覺,又拿出從霍昭那兒學來的手段,捏着那枚簪子,擡起一指支着粉腮,側臉打量盧少靈。

“盧公子,你怎麽會在城南?”

她口吐蘭香,唇邊盈然帶笑,一雙美目亮得跟小狐貍似得,半點沒有尋常姑娘家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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