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落玉齋向來清靜, 此時屋內熏香袅袅,暖融斜陽蒸得人昏昏欲睡。
也不過半晌的沉寂,霍昭在那瞬卻将她摟得更緊了些。
他靠近了些, 在她身旁坐下,展臂把人帶入懷中。
裴映慈側過頭, 小小的臉虛貼在他懷裏,羽睫遏制不住地輕顫, 并沒有掙脫。
“我看中的只是你, 小慈。”他擡指,輕輕撫摸着她的臉。
她呼吸一沉, 像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那般遽然失聲輕笑,她哪裏肯信他?一種莫名而複雜的情緒蔓延心頭, 她無力追問下去。
“那位柳姑娘……”她凝神, 鼻翼稍稍抽動,總算有精力認真思考,“是來京城找他的麽?”
霍昭聲音冷淡, 并不對這事抱有過多情緒, “她原本打算在曲川等盧少靈榮歸娶她為妻,沒料等來的只有盧老娘獨自赴京的消息。”
“盧老娘常年卧病在床, 哪來心力撫育這樣一位探花郎?柳氏對盧家的恩惠無人可比,他盧少靈又打算如何報答?”他淡諷着說出真相, 大掌輕輕托起她的腦袋, 眸底稍有愠怒,“小慈, 你甚至真打算要嫁給他。”
裴映慈心間仿佛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這幾句話震得她頭暈眼花,盧少靈的面目霎時間變得令人憎惡。
她原先不是沒有懷疑過, 早有警惕之心,可到底又被霍昭說破,她見外人總是太淺薄,輕易被人看準軟肋,幾句花言巧語就能騙取信任。
她擡眸看着霍昭,卻見他面上閃過一絲不滿,像對這并未發生的事懷有惱怒。
她愣怔,他還敢怨她……若不是他不許,哪會有今日匪夷所思的笑話?
裴映慈暗暗咬牙,忍了許多年的情緒在這剎終于決堤。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她推開他的手臂,不讓他再抱着她,擡起一雙美目怒氣沖沖地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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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不就為了對方手裏的籌碼麽?我如今只剩這些虛無的頭銜,能換我大哥清白,還是能讓我父親活過來?生了幅好顏色又如何,他既然貪圖這些,我便能拿來交換我想要的東西。如此很公平,彼此都不虧欠,我倒怕他只有一顆真心!”
他被她鋪天蓋地的情緒吞沒,聽她大喇喇的反問諷刺,一時氣惱一時不解,更生出一絲好笑。
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以致她生出這樣扭曲的想法?
交易?她認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只是交易——所以面對逃離霍家、逃離他的一丁點荒謬誘惑便無頭蒼蠅般撲了進去。
如果都是交易,的确并不是非他不可,她被他調.教多時,骨子裏養出幾分無可抹去的欲,這回若真未及懸崖勒馬,實在難說惹出幾多後患。
霍昭怒極,為自己一時縱容釀出絲後悔,當即下颚繃緊,額間暴起青筋。
而裴映慈此刻已不管不顧起來,因驕傲自尊一直藏在心底的話徹底翻出,統統砸向他。
“你不久之後也要娶陸湘,你這般大的神通,成親後她還能如何管束你?到那時,怎樣的姑娘你找不到,何必再與我糾纏?”
霍昭神思猛地墜地,當即便回過味來。
他那雙熠黑的眸子閃過一絲奇異的顏色,不過半瞬沉默,他再次扣緊她纖細的手腕,把人往懷裏一帶。
裴映慈這回不防,整個人被鉗制在他結實的臂彎裏,她跪坐着,雙手虛虛搭在他心前,這樣近的距離,近到好似能在他阒黑的眼中瞧清自己的倒影。
而她不得不與他對視,眼眸裏的委屈不知不覺已化作朦胧水光,
霍昭凝視着她,語氣沉緩:“哭什麽?你想要的,我哪次沒答應?”
裴映慈猛一抽噎,被他反問更激起不甘心,“哪次不是我求來的?到後來求你也沒用……你這個僞君子、騙子、無賴!只會變着法兒折騰我,又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最後還反過頭怪我有錯。”
“我只是想去見見大哥,他身子有恙我總不放心的,可你連這點要求都不答應!”
她沒機會繼續抱怨下去,霍昭已截住她的話,“你是不是還想說,我辦不到的,盧少靈替你辦到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沉不可揣測。
裴映慈被噎了一下,心思總是那樣輕易被他一眼看穿。
她心虛地挪開眼,可霍昭不給她逃避,擡起手,虎口卡住她柔潤的下巴,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些。
“盧少靈在大理寺看的每一份卷宗,去天牢見的每一個囚犯,事無巨細全都被人呈到我跟前。他掌握的所有消息,不過是我默許他看到的。”霍昭稍斂眸,緩慢地打量着裴映慈的表情變化,“你以為我不點頭,他竟有通天的本事能見到裴翀?”
裴映慈惱道:“你寧願大費周章布好這樣的局,也不肯帶我去見見他……”
她掙紮着要擺脫霍昭的掌,他又施力,她的反抗更劇烈。
他稍一用力,聲音朗沉,聲聲敲在她心頭:“小慈,盧少靈自有用處。由他出面接觸裴翀,陸鼎逑便會放松警惕。”
裴映慈腦子忽然“嗡”地一下塗滿空白,從來沒有過的……霍昭居然會主動與她說起陸鼎逑,而他再清楚不過,她一直認為陸家很可能是當年舊案的始作俑者。
她忽然擡手抹幹臉上的淚珠,神情霎時間就變了,直愣愣地望着t霍昭,飽滿圓潤的朱唇稍稍顫抖,臉色已沒有方才似真似假的委屈、示弱,其實這一瞬才是真實的她。
“你、你在查陸家?”不枉霍昭這麽多年的教引,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你都查到些什麽?”
“當年的事情的确跟陸家相關,對不對?那我大哥呢?他究竟怎麽了……”她聲音急切,下意識揪緊霍昭的衣襟,一雙柔美妩媚的眸子稍稍瞪圓,竟顯露出絲天然的無辜之色,她渴切地盯着霍昭,這樣的眼神任哪個男人也招架不住。
霍昭久久不回應,只是神色沉靜地回望着她。
她無措地低喘着,呼吸漸急,慌不擇路般又貼近些,一雙柔若無骨的玉手搭在他肩頭,稍稍攥緊五指,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她像從前那般讨好他。
她輕吻他毅韌的下巴,柔軟的唇一點點挪移,稍一猶疑,溫柔地貼緊他的微涼的唇。
她也不是沒有主動過,心思真真假假的從來沒有被認真計較,霍昭向來只要結果。
可這一回,他冷靜凝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好像絲毫不為這夢寐以求的讨好動容。
裴映慈動作稍僵,見他毫無反應,心底更加沒底。她秀眉微微擰起,一手滑落,悄悄探入他的領口,小狐貍的眼睛心虛地瞟他,見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榻邊,虛挑眉靜觑着她。
她猜不透霍昭的心思,動作凝住,下意識扁扁嘴,眼神更加無辜,因方才哭過恨過,眼尾洇染一簇淡粉,水盈盈的,真像神話裏勾人心魄的妖精。
二人對峙了一瞬,霍昭忽而擡手捏住她的腕,溫熱寬厚的大掌舒展,牢牢覆緊那只孤零零藏在衣袍之下的柔荑。
“你這樣愛跟人交易,不如好好取悅我。”他摁着她的手往下一拽,指引她輕輕握住,“除了我之外,沒人能給你想要的。”
她到底在嘴硬又或真不在乎,霍昭永遠不敢計較。他怕她哪天真從他身邊悄悄溜走,光明正大逃離他的世界,成為另一個身份,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外人。
霍昭厭惡那些情.愛裏所謂愚蠢的情緒,可他無可避免地要面對這樣令人無可奈何的瞬間,既然她的真心話撬不出口,那不如讓欲.望說話,這樣唾手可得的擁有比一切虛無缥缈的情話更加真實。
她握着不動,有些羞憤地漲紅了臉,動作僵硬無比。
他從來沒有要她這樣服侍過他,從來是他想方設法地折騰,榨.幹她身上每一處角落,帶她經歷那樣多羞迫而無從說出口的奇妙體驗。
所以,今天他又來了興頭,要試些新花樣似得,明明又說到正經事,他便又開始與她論風月。
若不是他這始作俑者,她又怎會活在稀裏糊塗的錯覺之中……
“你跟霍采英偷看的那話本子沒提過?小慈,你知曉該如何做。”
霍昭聲音低沉,一雙眸子盯緊她的俏靥,腿更惬意地擺開了些。
話音落,裴映慈的臉埋得更低,他竟連這事也知曉……她咬咬唇,回想起那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羞澀地輕輕擺動五指。
霍昭緩慢地阖上眼,呼吸很快變得沉濁,偶爾深深地吸氣,鋒銳喉結艱澀滾動,她發間的幽香順着空氣燙進肺腑教人無因地沉淪,像是竭力壓抑着某種情緒,被她的一舉一動放大了感官,額間一跳一跳,像野獸狩獵前蟄伏的潛心忍耐。
裴映慈手心發燙,那陣溫熱仿佛逐漸烙進心裏,她耳畔清晰聽見霍昭缭亂的呼吸,周遭一切動靜都褪色那般,身體某處竟也有了奇異的呼應。
她鼻尖稍蹙,擡起頭,濕漉漉的眼眸無辜又單純,茫然望向呼吸越來越急的霍昭,低聲問:“哥哥……你先告訴我……”
她這聲稱呼将将落地,霍昭好似被猛然刺激到那般,嗓間兀然悶出聲又沙又沉的嘆息。
裴映慈只覺掌間一跳,她稍怔,迷糊地眨眨眼,衣擺有陣淡淡的氣味蔓延。
她臉紅欲滴,無措地轉眸看向霍昭,猝不及防目光相觸,他眸色深深,老樹藤蔓似得将她纏緊,臉上有秾郁的情緒。
“小慈。”他啞着嗓子,聲音緩慢,“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