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樓

第08章 青樓

只是沒想到時間過得這樣快,一晃已過去三月有餘。

姜醉眠更沒想到的是,會在青樓裏再次遇見路予行。

雅間衆人在看清忽然闖入的美人面目後,目光中皆隐隐流露出驚豔之色。

只容色清麗仿佛泣露芙蓉的秀美面龐不施粉黛,卻浮上層清純紅暈,更加映襯得宛若嬌弱桃花。

一雙生來便是勾人攝魄的潋滟桃花眼,此刻因為震驚瞪圓,眸中被繁亮燭火映亮,水光搖曳。

身着水袖碧裙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現,纖細柳腰不盈一握,方才那抹瑩潤美背被滑膩墨發遮掩大半,原本該是媚态橫生的裝扮,此刻卻因美人兒清逸脫俗之姿,更令人神魂俱銷

“想不到這小小的醉紅館,竟然還有如此絕妙的人兒,”坐中一模樣英朗的男子豪邁開口笑道,“依我看吶,這樓下的花魁,該當另擇佳人才是。”

“哈哈哈,趙兄所言甚是!我也覺此美人與這其他美人都不太一樣,想必,該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哦,這麽說,李兄可曾嘗過?”

那位李兄眼神頗為露骨地在姜醉眠身上打量兩圈,随後笑道:“我倒是有意,只是不知厲兄可否舍得忍痛割愛啊?”

兩人一番調笑,卻被面前男子出聲打斷:“李兄是這京中秦樓楚館的常客了,想必各色美人都早已領略過了。”

他一邊說着,目光一邊也在姜醉眠身上落下片刻,只是俊臉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着痕跡轉移開來。

“瞧瞧,這還未如何呢,厲兄已經開始護起來了,”趙兄說道,“這位美人兒好福氣啊,咱們厲兄可是出了名的溫柔似水,跟了厲兄,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只是幾人的調笑,姜醉眠卻充耳不聞。

她甚至沒聽見自己已經默認被指配給了侍奉面前這位溫潤俊逸的公子,黑瞳水亮,只一味直勾勾盯着那坐中未發一言的人看。

日思夜想了數月之人現下活生生出現在眼前,姜醉眠卻雙腳宛如灌鉛,墜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些日子以來,她無一日能睡得安寧,只要一閉上眼睛,便是叔父叔母月光下慘死的畫面。

她日日想,夜夜想,既然天不許正義,那她便親自動手,手刃了那惡徒,好為叔父叔母報仇。

眼下路予行就坐在幾步之外,姜醉眠卻不得不多想些。

他到底是何身份?這滿屋之人又都是何人?

能在醉紅館尋得這麽一處雅間,又能叫來容貌姿色皆是上乘的姑娘們侍奉,不可能是等閑之輩。

若她此刻用頭頂的素銀釵,插進那人的咽喉之處,大仇得報,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姜醉眠雙眸微微泛紅,心髒驟然急速跳動起來。

想到能讓仇人血濺當場,她便覺得渾身都躁動難安,恨不能立即便遂了心願。

但理智稍稍歸位,她便也知現下絕不是最好時機。

其餘衆人瞧着姜醉眠只字不語,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上坐的人。

而那位身份矜貴無比,竟然也不開口,薄唇淡淡勾起抹無謂笑意,側過臉去喝旁邊美人兒杯中的酒。

“厲兄啊,這美人兒怎得只看着咱們路兄呢,難不成,是早已有意與路兄了?”

“這滿京城屬意與路兄的人還在少數麽?縱使知道咱們路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那些權貴之女還不是各個都想往上貼?可惜了,咱們的路兄啊,竟也沒一個瞧得上眼的。”

聞言,站在姜醉眠跟前的那位溫潤公子也心生好奇,轉身問道:“路兄,可曾見過這位姑娘?”

雅間內衆人視線一齊看過來,只等坐上人發話。

路予行一手摟過身旁媚眼如絲的美人兒,任由那雙柔弱無骨的柔胰擱置在他胸膛,随後才緩緩挑起鳳眸,目光沉沉望過來。

“過來。”浸了酒意的嗓音醇厚低沉,對着不遠處站在明亮燭光下的人說道。

姜醉眠沒打算移步,卻被兩個美人兒挽住了兩側手臂,将她強行拉至了桌前。

沾染了些許醉意的狹長鳳眸微微眯起,漫不經心地在那抹柳腰上掃過,明顯瞧出她僵直的姿态後,便盯着她的雙眼,勾着唇角姿态慵懶。

“未曾。”

姜醉眠一口氣猛地提至胸口,羅裙下的掌心緊緊攥住,尖尖的指甲嵌進嫩肉中,才能讓她保持住些許的冷清。

他竟然說不認得自己。

好啊,那等到自己割斷他咽喉的時候,希望他還會這樣說。

那厲兄驟然松了口氣,他剛才當真害怕會聽到兩人認識。

“既如此,那姑娘可曾見過路兄?”

姜醉眠彎了彎唇角,嗓音有些冷意:“也未曾。”

身旁的美人兒便拉着姜醉眠落了座:“早就聽姑姑說了,咱們醉紅館新來了幾位姑娘,只是一直沒有見過,今日見了妹妹,當真是國色天香,咱們姐妹們可真真兒都比不上了呢。”

“就是啊,姑姑偏心,怎得妹妹近日第一次侍客,便遇到了幾位公子,姐姐們都羨慕得很呢。”

姜醉眠無心應付她們,她能在這桌上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左不過想多知道些這些人的身份背景罷了。

尤其是路予行的。

不過他這個名字想必也是假的。

這幾人雖以兄弟相稱,看起來卻并沒有那麽熟絡。

姓趙的和姓李的坐得離路予行更近些,這姓厲的就坐在她旁邊,倒是當真規規矩矩,離她保持了些距離,連她的衣物都沒有碰到。

“姑娘可會飲酒?”身旁人禮貌問道。

姜醉眠道:“不太會。”

說完,卻見對面那人竟又順着身側美人兒的手飲盡了一杯。

美人兒不知貼在他耳側說了些什麽,媚笑聲不止,兩人舉止親昵,衣袍也緊緊糾纏。

還當着這麽多外人的面,就這麽旁若無人,不知廉恥!

沒想到他竟然是這種放蕩輕賤之人,當真是人渣敗類!

姜醉眠怒火中燒t卻無法發作,氣得擡起來跟前的一杯酒仰頭飲盡。

辛辣烈酒順着喉嚨一路燒下去,姜醉眠被嗆得眼淚花都湧上來了。

這酒竟然烈成這個樣子,嗓子裏像是快要燒着了般,她捂着脖子,臉色難看。

“姑娘不是說不會飲酒嗎?”身旁人忙端了杯清水給她遞過來,“怎麽喝得這樣急,這酒烈,容易上頭,應當慢慢飲。”

姜醉眠接過水杯,道了聲謝,便趕緊喝下潤潤嗓子。

兩人都沒注意到,對面有道陰恻恻的視線望過來,只停留一瞬,便收了回去。

沒過半刻,桌上另外兩人就幹柴烈火快要幹起來了。

小厮進來,引着衆人一一進了脂房,今夜幾人注定要在這裏過夜的。

姜醉眠自然随着姓厲的進了同一間房。

房門關上的時候,她擡眼,便瞧見了邁入長廊另側脂房的路予行,懷中還摟着方才喂他飲酒的美人兒。

“姑娘別怕,我也是第一次來此煙花場所,我不願污了姑娘名聲,只在此稍坐片刻,等會便要離開了。”

姜醉眠轉身,似乎沒想到他竟然一本正經到如此地步。

來了青樓,卻還在意這裏姑娘的名聲。

“敢問公子如何稱呼?”姜醉眠道:“我來京不久,又足不出戶,對于京中并不太熟悉,還望公子海涵。”

“無妨,在下厲雲川,不知姑娘芳名?”

姜醉眠默默記下他的名字,随後換上副婉轉可憐的模樣,輕聲道:“不過是賤命一條,厲公子便當我沒有名字罷。”

厲雲川聽了她這話,神色竟有些着急:“姑娘可否告知為何淪落至此?或許我能幫上一二,能幫姑娘贖身也未可知啊。”

姜醉眠擡起眼眸,故作期許地問道:“真的可以嗎?厲公子真的肯為我贖身?”

厲雲川忙道:“當然,我跟鸨母說一聲便是,要多少銀兩,我盡數出了。”

姜醉眠揪緊了袖口,垂眸欲淚:“可我聽說,這醉紅館背後是有權貴撐腰的,來了此處,若是沒有過硬的靠山,是萬萬出不去的。”

“這有何難?”厲雲川見她要哭,也焦急地上前兩步,“你不知我身份,家父乃是當朝宰相,不過一個小小的醉紅館,不成問題。”

姜醉眠想過他身份不凡,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是當朝宰相之子。

那這麽看來,路予行的身份只會更加高深莫測。

姜醉眠忙俯身行禮:“竟不知公子家世如此顯赫,是我方才唐突了。”

厲雲川忙将她扶起,“不必如此見外,我今日一見姑娘,便覺十分親近。”

姜醉眠乍一起身,竟然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想來是剛才那杯烈酒的緣故,可她還沒問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便只得硬撐。

“既然如此,那在桌上的其他幾位,不知厲公子可否一一告知姓名家世?以後若再見到,想來也不會如此莽撞了。”

厲雲川不作他想,且已經生了要為姜醉眠贖身的想法,便直接說道:“當然可以,那位趙兄名為趙朗,其父是朝中将軍,他這些年也随着父親征戰沙場,所以看起來豪爽不拘小節。那位李兄名為李才汝,如今官居四品,才智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替趙兄接風洗塵,趙兄說他在邊關已久,故而才非要拉了我們來此的……”

姜醉眠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她忍不住問道:“還有一人,厲公子為何不言?”

厲雲川明顯頓了頓,斟酌片刻才說道:“那位,平日裏并不常抛頭露面,你們以後應該不會再見了,便也不用多言。”

姜醉眠心急道:“厲公子怎知我們不會再見?煩請您告訴我,我定然不會說與旁人聽的。”

厲雲川打定了主意不說,便道:“你若是肯讓我為你贖身,随我回府,我便告訴你,如何?”

姜醉眠想也不想,只覺頭腦更加昏沉,便應允道:“好好好,厲公子說什麽都好,只要告訴我那人究竟是何身份?”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急切,厲雲川反應再遲鈍,也看出些端倪。

他皺眉問道:“你二人既然此前并未見過,你又為何這麽想知道他的事情?”

姜醉眠幾乎快要站立不穩,她一手撐住身旁圓桌上,咬緊牙關道:“或許見過的,只是那位貴人,多忘事。”

說完,她腳步虛浮,身子一個踉跄,踩到了拖曳在地上的輕紗裙邊,不受控制地朝着面前的冰冷地板趴去。

“姑娘小心!”

還好厲雲川眼疾手快,及時伸出胳膊過來攙扶了她一把,只輕輕隔着薄紗握住了她的手腕,借了些力氣給她站穩。

厲雲川的确是個謙謙君子,卻也的确一眼就看上了姜醉眠。

他正想再說什麽,誰知身後的房門卻忽然被人從外一腳踢開,帶着脂粉香氣的暖風瞬間湧入,吹得曼妙輕紗靠向了雪白浪袍。

從背後看過去,屋內的兩人竟像是緊緊抱在一起,并且那抹細若無骨的柳腰,居然朝跟前的男人微微塌着,仿若在故意投懷送抱。

門外那雙冷沉鳳眸,頓時陰鸷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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