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扯平
第35章 扯平
厲雲川走到案桌前, 見地上滿是碎裂的琉璃玉盤碎片,這裏方才像是發生過激烈争執。桌上擺着盤外域進貢的葡萄,整個驿館就這麽一盤,已經盡數奉給了陸昭珩。
陸昭珩不知為何一直垂着眼眸, 姿态頗為慵懶, 像是一直在盯着案桌底下看似的。
厲雲川便直言道:“殿下, 微臣前來是有要事向殿下禀報,迫不得已叨擾了殿下, 還請殿下不要怪罪。”
他恭恭敬敬的行禮,等候陸昭珩的回答。
誰知坐上人一手懶散的撐住了下颌, 修長指尖在鬓角處輕輕點了下,案桌下的雙腿似乎動了動。
姜醉眠本來就以一種十分別扭憋屈的姿态暫時委身他膝下, 他卻惡劣的偏要擠壓她所剩不多的空間。
那兩條長腿像是故意跟她作對,緊貼着她身子兩側不說, 只要她微一仰頭,下巴便快要觸碰到他身下錦袍。
姜醉眠小心收着下巴, 生怕會不小心碰到他一分一毫。
厲雲川的聲音從外面悶悶的傳過來。
“殿下,殿下?您近日忙着處理館內大小事宜, 想來身體也很是疲倦了,若是現在不方便的話,那微臣可以稍後再來向您禀報。”
說着, 厲雲川便作勢準備離開。
姜醉眠一聽, 眸中溢出些欣喜之色,心裏祈禱厲雲川快些離開,不然她腿都快要麻了。
陸昭珩忽然開了口:“無妨, 厲大人有何要事,直說便是。”
看見那雙桃花眼中迅速集聚起氤氲怒意, 兇巴巴的樣子像是要咬人,陸昭珩勾了勾唇角,總算是舍得擡頭睨了殿內人一眼。
厲雲川忙道:“殿下前幾日吩咐微臣做的事情,微臣已經安排妥當,不出殿下所料,左大人雖表面與朝中重臣并無往來,但其實私下裏與慎王和太子門生皆有交情。”
他從懷中掏出本名冊,彎腰呈送到陸昭珩面前。
“殿下請看,這便是與左大人私下有過往來的官員名冊,其中太子的幾位門生前段時日去過左大人在京中的府邸,而慎王的門生則托人給左大人遞過書信,相關人等皆已在名冊中劃出,供殿下翻閱。”
陸昭珩将那名冊簡單翻看了幾下,左正為人處世确實小心謹慎的很,雖為太子做事,可慎王的關系他也要一并拉攏着,這是哪方都不想失了勢。
也難怪太子用不慣他這條走狗,要讓人殺之而後快了。
太子與慎王最是水火不容,左正這便是在自尋死路。
“厲大人做的很好,”陸昭珩眸色冷沉,語氣雖然帶着淡淡笑意,卻不達眼底:“依厲大人所見,左正的死究竟是太子所為,還是慎王所為?”
厲雲川聽言,臉色登時變了變。
“殿下說笑了,左大人的死乃是遼人所為,那殺死左大人的寬刀便是最好的證據。”
陸昭珩将名冊放下,一手垂下去,放在了膝上,指尖伸過去繞了繞,便将輕薄柔媚的水綠青紗揉皺了些許。
姜醉眠無聲将衣衫從他手中揪出,用力撫平。
“厲大人何必如此拘謹,這裏又沒有旁人。”
他一邊說着,修長指尖一邊輕柔拂過微紅耳垂。
姜醉眠想偏頭躲過他的手,腦袋往旁邊一撞,卻是直接磕到了堅硬實木上。
她下意識輕呼出聲,擡起眼眸,濕氣朦胧的桃花眼上洇染了一圈紅暈,似是羞赧,似是怨怼,似是憤恨,桃花般的雙唇都抑制不住的朝下癟了兩下。
陸昭珩淡淡失笑,在她被撞疼的地方輕輕揉了揉,帶着撫慰意味。
而站在座下的厲雲川不是聾子,他自然也聽見了來自案桌底下的那一聲酥透了骨頭的嘤咛。
他心中對陸昭珩的偏見又加深了幾分,館內其他官員說看見七殿下命人接了京中女子來身邊侍候他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會是真的,并且還将人藏在了這案桌底下。
那豈不是方才兩人商讨的要事也全部被那姑娘聽去了?
“殿下,既然現在不便言他,那微臣還是先行告退了。”
陸昭珩沒再為難:“嗯。”
厲雲川走到門邊又頓住了腳步:“殿下,微臣還是想多句嘴,這裏是都停驿,是我朝接待別國使臣的重要場所,在這裏行事是否應該端莊得體些才是。”
一道輕笑傳來,陸昭珩出聲反問:“厲大人t是覺得男女之事,都是不得體麽?”
厲雲川道:“微臣也是為殿下的清譽考量。”
“那便多謝厲大人了,”陸昭珩道,“若是有厲大人相助,想必所有事情都能處理的端莊得體。”
厲雲川聽出他話語中的拉攏之意,卻道:“微臣只是個小官,幫不上殿下什麽大忙,就不打擾殿下辦事了。”
說完,他便徑直離開了。
聽見屋門重新合上,姜醉眠顫着雙腿從案桌底下爬了出來。
陸昭珩見她腿瘸的更厲害了,剛想将她再按在桌子上瞧瞧,姜醉眠卻像被鬼追了似的,拖着自己的傷腿轉身就跑出了屋外。
陸昭珩見她耳根仍舊紅得能滴出血來,連逃跑的背影都能看得出驚慌失措,鳳眸便淺淺眯出個笑意。
看在她還傷着的份上,暫且放她一馬。
*
雖然沒從陸昭珩口中問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姜醉眠覺得自己已經距離真相越來越接近了。
并且聯想到厲雲川所說的從左正家中搜出的密函,她對父親當年被判叛國通敵之罪也漸漸心生疑慮。
若是能親眼看到左正與遼人往來的密函就好了,只是那些密函是被陸昭珩的手下搜尋出來的,現在怕是已經移送都察院了。
驿館內事宜安排處置的差不多了,正好宮內傳來旨意,皇上要陸昭珩進宮面聖,耽擱不得。
朝廷命官被刺殺與驿館內,皇上特命陸昭珩親去禀報。
要走之前,姜醉眠又去替那幾個修繕工匠們診脈,确認他們體內已經沒有餘毒之後,她便也放心下來。
那個年紀最小的工匠知她要離開,磨磨蹭蹭的挪到她面前,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朝她懷中塞了個東西,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姜醉眠拿起來看了看,竟然是一個手雕的小木人,上面的玉軟嬌柔的女子顯然是她。
姜醉眠欣喜不已,這木雕栩栩如生,握在手中便像是縮小了的她一樣,該是被人耐心細致的雕琢而成。
她回頭,見那個小工匠站在不遠處,正在偷偷摸摸望着她,與她眼神對視上後,便立即不好意思的移開。
姜醉眠還是頭一回收到木雕作禮,便親自走到那小工匠身邊去,笑得眉眼彎彎,面龐柔和。
“謝謝你。”
“神,神醫姑娘喜歡,就,就好……”那小工匠說完,便逃也似的跑了。
*
回京的途中,姜醉眠不得已和陸昭珩共乘一輛馬車。
雖然她的腿傷已經慢慢愈合了,可是她并不會騎馬。
要這位矜貴無比的七殿下屈尊去騎馬趕路更是不可能的事,她便忍氣吞聲,盡量縮在馬車內的角落裏,離得陸昭珩遠一些。
許是近幾日他确實操心勞累,這會兒竟然安安靜靜靠着車窗坐着,一手撐在膝上點在下颌,沉寂的阖目養神。
姜醉眠忍不住側眸看他,那雙鳳眸輕攏閉合的時候,長睫也安穩錯落,俊美無俦的眉宇宛若雕刻畫就,透着股不在正途的邪性魅惑。
若不是為着報血海深仇,姜醉眠無論如何也不願與這般人物糾纏。
他便像是蔥郁草叢中猛然冒出來的幽冷毒蛇,一旦被纏上,除非渾身被爬滿濕冷陰毒的致死黏液,否則別想脫身。
姜醉眠的視線從他臉頰一路滑向凸起喉結處,她盯着那一小塊沉睡蟄伏中的軟骨,腦中忽然浮現出一道夢境似的畫面。
她柔弱無骨似的攀附在眼前高大男人的懷中,雙臂攬着他後頸親昵貼近,層巒疊嶂的兇猛起伏被炙熱胸膛壓制。
然後,她好像一口咬了上去……
腦中正想着,便見那雙冷眸的主人睜開了眼。
陸昭珩伸手撈,便将人輕松帶進了懷中。
“還沒看夠。”
姜醉眠喉間一緊,越發覺得這馬車中的畫面也紛紛湧進腦中。
那好像不是夢境,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
陸昭珩見她盯着自己的脖頸處在偷偷吞咽口水,五指牽起纖長雪白的柔荑,撫上了上下滾動了兩下的喉結處。
姜醉眠指尖一觸到他,便想縮回手來,可是手指被人緊緊按着,抽也抽不回來。
她嗓音有些嬌柔輕顫,帶着些心虛的問道:“你,你做什麽……”
“還想再咬一口?”
帶着低笑的嗓音響在耳邊,姜醉眠只覺得指尖燒的有點發疼。
“我何時,何時咬你了……”
這話她問出口後自己都覺不對,近在咫尺的薄唇上現在還挂着她咬過的罪證。
只不過那些官員們都以為這傷口是被那位醉紅館來的姑娘咬的,倒是沒人懷疑到她頭上。
“你說呢,”陸昭珩盯着她眼睛,在自己唇角的破損傷口處輕舔了下,“還痛得很。”
姜醉眠心道,你那是活該。
“我的傷口也很痛,”她理不直氣也壯,“若不是你非要我來驿館,我也不會被殺手追殺,相比起來還是我受的傷比較重,但我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算我們扯平。”
“扯平?”
陸昭珩忽然擡手,大掌直接牢牢扣住了她圓滾滾的後腦勺,按壓着将人送到了自己跟前來。
姜醉眠細薄的眼尾都瞬間睜圓,長睫無措的輕顫,像是被網兜捕獲住的蝴蝶。
她看着驟然在眼前放大的薄唇,離得如此近了,便也能看得清上面被牙齒咬出來的細微傷口。
若拿來和她的嘴巴比對,必定嚴絲合縫。
頭頂的嗓音低沉蠱惑,輕緩地帶着誘哄道:“幫我舔舔,才算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