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生路
逃生路
秋風在今日格外蕭瑟,卷襲着空城內幹枯的落葉,為狼兵的到來增添了一股帶着血腥味的肅殺之氣。
西涼狼兵與楚國征遠軍不同,他們并不穿戴厚重的甲胄,而是在露在皮草外的皮膚上塗抹五顏六色的染料,看起來像在叢林中穿行打獵的原始部族,然而他們手中握持的彎刀卻遠遠超出原始部族所能生産的水平,不然也不至于擊潰楚國西南防線。
聞人青梧掃視了一圈正迅速接管城池的狼兵,道:“目測有兩千人左右,全副武裝,哪怕我們幾個都在全盛狀态,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
沈桃聞言卻沒有露出恐懼的神色,她說:“大戰之後,我曾獨自在城內藏匿以躲避屠城的狼兵,如果我們分散開來,減小搜索目标,應當還有一線生機。”
聞人青梧思忖片刻,拍板道:“好,那紅姐帶小桃,我帶昭平,我們分頭躲藏,日落前在側門彙合,赤骥和盜骊在側門外密林的邊緣處拴着。”
四人都不是行事拖沓之輩,當即分散開來,從萬福樓的後院小門裏竄了出去。
然而才剛一出門就撞上了一個狼兵小分隊,為了不産生太大動靜引來更多狼兵,聞人青梧連續扣動袖中暗藏的連環弩,将正欲報信的狼兵全部一箭封喉。
“快!趁着這邊還沒被發現,趕緊走,時間越久對我們越不利,就此別過,紅姐保重!”
“保重!”羅紅本是潇灑江湖客,被仇人追殺這種情節也不算太陌生,當即拉起沈桃就跑,“小桃跟緊我,我護你周全!”
沈桃險些被拽得一趔趄,勉強跟上羅紅跑遠了。
聞人青梧看着她二人遠去的背影,扭過頭來看身邊一直立着不說話的東方落月,連忙攙扶住她:“怎麽了阿月?有哪不舒服嗎?跑不動的話我背你。”
東方落月卻擺擺手道:“沒什麽,只是有些不适應,仿佛剛從一場荒唐大夢中醒來,還沒回神。”
聞人青梧上前捧住東方落月的臉,輕輕晃了晃:“你畢竟才剛恢複一點,不适應很正常——那你也像小桃跟緊羅前輩那樣,跟緊我,好嗎?”
東方落月看着聞人青梧的眼睛,掂了掂手中的刀,半晌後笑了:“我現在使不動長戟了,只有這把斬.馬.刀還能湊合着用,陛下別嫌棄就好。”
逃生路上來不及說更多敘舊的話語,二人貓着腰快步穿行在街頭小巷,她們都曾于武學上師從忠武侯,用輕功斂去腳步聲乃是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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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能飛檐走閣,因為城內的建築普遍不高,在那上面的話,但凡狼兵擡頭看一眼,便能讓她們的行蹤無所遁跡。
她們沿着牆根走,每逢拐角處都會額外小心是否有狼兵在前。
敵明我暗,是還算不錯的局面。
然而好景不長,搜捕隊很快就發現了死在連環弩下的那幾名狼兵屍體,警示的哨音被吹響,整座城內的狼兵頓時進入高度戒備狀态,加快了搜捕和巡查的步伐。
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在附近響起,聞人青梧暗道不好,她們此刻正在巷中,前後都有聲音越來越近,她們要被前後夾擊了!
東方落月五感也清明了許多,覺察出了危險的臨近。她向側方踏出半步,與聞人青梧背對背,互成犄角之勢,保護對方後背的同時,也将自己的後背交給了對方。
聞人青梧從腰間抽出清雨流霜劍,雪亮劍鋒與斬.馬.刀銀白的刀刃相互映照,又映出了追殺而至的狼兵隊伍的倒影。
為首的狼兵将可怖的彎刀刀尖在地上拖行出令人牙酸的響聲,同時用蹩腳的楚國話對她們說道:“東方落月,國主和國師都在找尋你的下落,沒想到你在這裏——哦?你身邊的是誰?是你送給我西涼國的珍寶嗎?”
東方落月聞言冷蔑地輕哼一聲,沒有回答,直接抄起斬.馬.刀就向那人劈去!
狼兵對這位曾經雄踞鎮南關多年的大将軍實力幾何還是有點數的,沒有正面硬抗,而是側過身避開攻勢,舉起彎刀從側面以詭谲的角度削向東方落月的肩,這一下若中,整條手臂都會被離斷。
東方落月後退閃避,然而彎刀攻勢不減,見一擊不成便變換了一個角度再次襲來!
她不能再躲了,因為她已經貼到了聞人青梧的後背,若再躲,聞人青梧必然會受傷。
她仿佛又成為了那個為征遠軍立下“未得主帥令不得退兵”的女将軍,只是從前她的背後是黎民百姓,而這次她要守護的是聞人青梧。
她舉起斬.馬.刀硬生生接下這一招,大病初愈後的身體不堪重負地險些跪了下去,她咬牙撐住了。
武器相撞出,發出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細微的火花随之迸濺。
狼兵用詫異的眼神看着她:“沒想到你的身體被廢成了這樣還能堅持,看來國師說得一點也沒錯,你是天降的殺伐星......”
然而他話音未落,便被一道如同鬼魅般竄出來的劍鋒給割開了喉嚨,瞪大了眼睛捂住噴血的咽喉,彎刀當啷落地,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聞人青梧挽了個劍花,将血污甩掉,等東方落月回頭時,看到的便是聞人青梧孤拔的背影,和一地橫七豎八躺着的狼兵——大多是一招致命,死法和方才糾纏東方落月的那位狼兵統領差不多。
東方落月勉強合上了自己因為震驚而險些掉地上的下巴,喃喃道:“天哪,原來你才是天降的殺伐星。”
聞人青梧已經收了劍,又擡手幫東方落月抹掉濺到臉上的污漬,淡淡道:“小事,我在長安城殺的叛黨亂賊不勝數,而你在鎮南關殺的西涼狼兵多如牛毛,咱倆彼此彼此。”
東方落月聞言笑了,她們二人還真是緣分,少年時是被困京城的“代太子”與“閑散将軍”,而如今是被困鎮南關的“微服女帝”和“病弱将軍”。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幸好東方落月和沈桃都曾在這裏生活過多年,對每條街道和小巷都爛熟于心,分別帶着聞人青梧和羅紅,最大限度地躲避開追兵搜查,于日落前來到側門彙合。
厚重的木門在四人合力的推搡下緩緩合上,将狼兵的刀劍隔絕在後,為她們争取來片刻的安寧。
“立刻上馬進亂魂林,”東方落月沉聲道,“城樓上的狼兵配有弓箭,當心被射殺于此!”
羅紅熟練地從行囊裏翻出浸過藥汁的巾帕,給每人分了一片,又給兩匹馬喂了解毒醒神的草藥。
赤骥載着羅紅和沈桃、赤骥載着聞人青梧和東方落月,一同奔向亂魂林。
城樓上的狼兵果然發現了她們的蹤跡,箭矢如雨點般落下,密密麻麻地紮在馬蹄踏過的地面上!
赤骥沒上過戰場,被吓得往前猛竄,倒是比盜骊更快進入亂魂林。
聞人青梧用自己的身軀完全護住東方落月,同時打馬催促盜骊,盜骊是很有靈性的戰馬,沿曲線奔跑,将箭矢全部甩在身後。
“好馬。”東方落月出神地摸了摸盜骊的鬃毛,她也已經很久沒見過盜骊了,故人重逢的沖擊感甚至比見到聞人青梧時更勝。
因為這盜骊畢竟是曾日夜與她出生入死的戰友,而聞人青梧是她留在長安城日思夜想的牽挂。
“同樣是忠武侯送的,怎麽就差別這麽大?”聞人青梧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隔着藥巾有些模糊,“要不是赤骥這顏色太紮眼,不适合上戰場,高低我得把它放去前線歷練個一年半載的,總這麽慫,有損我的威風。”
東方落月不禁覺得好笑,偏過頭斜睨聞人青梧,揶揄道:“赤骥它就生的是安享榮華富貴的命,乖乖待在長安就好,盜骊合該南征北戰打天下,在邊關多吃點苦是應該的。”
聞人青梧低頭在東方落月後肩出蹭了蹭鼻尖,東方落月這人戰場殺伐慣了,疼痛是奈何不了她的,倒是癢可以,她覺得聞人青梧鼻尖蹭過的地方又酥又麻,比當年中毒箭的感覺有過之無不及。
幸好聞人青梧很有分寸,沒有無休止地蹭下去。
她收斂了神色,趁着進入亂魂林後,追兵一時間無法跟上的間隙,沉聲問道:“阿月,大戰時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兩個月間你還記得多少事?”
東方落月卻搖頭:“一言難盡,等我們徹底擺脫追兵了,再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吧。”
此言有理,于是聞人青梧也不再多勸,而是擡手拔劍,将前方阻礙的枝條清掃幹淨。
沈桃方才經歷過一場生死攸關的逃亡,數月前暗無天日的回憶再次湧上腦海,她眼睛裏含着淚,卻倔強地不讓它流出來,鼻頭和耳朵也都紅了。
羅紅拍了拍沈桃的肩以示安撫,又對東方當落月說:“小丫頭看着年紀小,膽子可真大,這一路躲避追兵全靠她帶路來着,不愧是跟着大将軍駐守西南前線的軍醫。”
東方落月點點頭,方才恢複的身體又困倦了起來,在林間詭異的寂靜中,向後靠着聞人青梧的肩窩,睡着了。
聞人青梧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對羅紅做口型:“她很累,別打擾她休息。”
羅紅撇撇嘴扭過頭,腹诽聞人青梧是個見色忘友、色令智昏的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