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倒V]
薛蟠騎馬帶着迎親隊伍出了門兒,家下這才忙着又安置屏風和早就預備好的各種吉祥物件。寶釵怕薛太太累住, 索性叫蘇嬷嬷扶了她回去換等下受新人行禮時候好用的大衣服, 自己也換了吉利衣衫, 打發大管家和後院管事去門口迎接客人,又是喊得嗓子冒煙且忙亂不過來。
好在林家極給臉面來得早, 寶釵打發黛玉和寶琴回院子裏清清靜靜先歇着玩兒, 把外院官客盡皆托付于林如海, 又親自帶人滿院子轉了一圈确定沒有纰漏,這才坐下來喘了口氣吃點子東西等哥哥迎了嫂子回來。好在是正月十五,晚上家家都還有自家家宴要擺,是以薛家只用招呼中午筵席便可, 不然真真是忙不過來要漏了瓤子給人笑話。
辰時末客人稀稀拉拉上門兒, 先是賈家老太君帶了幾個孫女兒早早過來, 又有史家王家諸夫人小姐坐在後院堂客席上,自有薛太太換過衣服笑着招待;等到巳時一刻來的便是薛蟠衙門裏的師長同僚,不一會兒外院官客便自行寒暄起來, 大多都是禮部的大人們彼此低頭議論些朝堂之事。此時王子騰來了, 諸人一見新郎親娘舅在此, 少不得要過來賀他一賀,王仁跟在王子騰後面, 兩只眼睛看着這薛家一派富貴景象心下暗恨,非要把這薛家大姑娘弄到手裏不可。
又過一會子,沈玉果然喊了柳子安也提着禮上門道賀,柳子安又帶了他兄弟柳湘蓮來, 因是從衙門直接換了衣服趕過來,時間便稍稍晚了些許。大管家一見便知這是姑娘大爺都交代過不可怠慢的客人,麻溜把人請到客院席上坐,與主院隔着月亮門洞,若是願意寒暄也只幾步距離,不樂意與人說話了便當甚也沒看見就是。先薛老爺結識的不少長輩也安排在這邊,倒與外院諸大人并勳貴人家互不幹擾自得其樂。這前院也着實有趣,客人慢慢入席,此時便可看出禮部文官們與勳貴宗親泾渭分明,隔着過道恰恰坐了兩邊,分明是“雞犬不聞”的架勢,沈玉三人入了客院的席六只眼睛還往外看了一圈笑着私下嘀咕:“這還好是人家家辦喜酒,如若不然怕是要打起來!”
巳時二刻時候迎親隊伍敲敲打打着回來了,大管家忙讓護院挑着數挂爆竹去到巷子口,見着紅色便開始放鞭,噼裏啪啦一直響到轎子到了薛家門口落地。這會子薛蟠都傻了,下了馬擺置好幾下才弄明白左右左,喜娘子從下人手裏接來紅緞子一頭塞進他手裏,另一頭讓那陪嫁的丫頭子遞進去。薛蟠傻兮兮走到轎子前,還是旁人提醒才小心翼翼擡腳輕輕磕了下轎門兒,喜娘子生怕他出醜,忙招呼着扶了新娘子下轎,又把抱了一路的瓶子取出來交于下人好生端走。這邊一進門檻就見馬鞍火盆具備,薛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叫新娘跨火盆呢,他自己先一腳邁過去,又叫跨馬鞍呢,他又打頭蹦過去,直把來看熱鬧的年輕小夥子們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來到正堂,喜娘子扶了新娘站好,禮官兒高聲唱禮,新人全了禮,這才算是了了一半兒。
陪嫁丫頭并喜娘子送新人回房,薛蝌留在前面替薛蟠款待官客們開宴,堂客們守在院子裏湧進來着急看新嫁娘。薛蟠帶着迎親隊伍出去後家下又重把卧房整了一遍,此時滿眼豔紅,吉利物件挂得四處皆有,大多是些比翼鴛鴦,合家美滿之類,只壓床的地方有些小童子的形象。因着親戚家沒有父母俱在年齡合适的男童,倒也省了壓床童子的活計,喜娘子忙讓新人并排坐了,撒了帳子念了吉利詞句,方才将預備好的黑漆秤杆子遞與薛蟠。薛蟠僵着胳膊三兩下沒挑住蓋頭,到後面不耐煩了,沖新娘唱了個喏道:“娘子,唐突唐突。”便直接上手取了蓋頭下來,外頭擠着看的各家女眷又笑翻過去。
好在絮萦掌住了沒笑話他,喜娘子憋了笑意忙又繼續後頭禮事。待諸禮齊備,堂客們也開了席,寶釵抽空叫百靈去廚下把早備好的燕窩粥端了碗上來小聲與絮萦道:“嫂子,家裏人少,我還得去外頭待客,你在此間稍坐了歇歇。頭上簪子重就先去了梳洗梳洗,外頭沒人過來了。另外有些熱粥你先墊墊,有甚麽想吃的只管叫廚房送,俱是交代過的。”說完留了莺兒在這裏陪着,自己帶白鷺百靈往正院席上去。
外面官客如何灌薛蟠後面自是不知,薛太太交代婆子去傳了兩三回話都笑着回來道大爺已是不分東西南北了,後面太太們都笑眯眼睛說這是個實誠孩子便論起其他。寶釵又喊了個小丫頭叫去新嫂子那裏說一聲兒,這邊好歹才坐下囫囵吃了東西。
到未時,地位高的客人先套了車逐漸散去,沈玉才和柳子安并柳湘蓮往前頭來尋薛蟠。此時薛蟠叫灌得眼睛都直了,擡頭一見是沈玉忙大着舌頭還舉酒杯要喝。沈玉忙攔了勸道:“若要喝酒何時不行?薛兄弟等下還有大事,我們喝茶喝茶。”薛蝌在邊上也有點站不住,聽了只心裏謝天謝地兄長的朋友還有講道理的。此時王家也來告辭,王子騰先頭就走了,來的正是王仁。這王仁見外院還有不少年輕後生未走,眼睛珠子一骨碌便大聲道:“表弟,今日賀你小登科,他日說不得咱們親上做個親,這麽多親朋好友還要再來賀一賀可否?”言辭舉止輕浮無比,看了便讓人心生厭惡。
薛蟠瞪個眼睛沒反應過來,倒是沈玉聽了“呱嗒”落了臉子冷笑道:“可不行這般亂拿人家姑娘清名胡說。那嘴上沒把門兒的回家多半要挨揍,今日我兄弟大喜,你又是薛家內親,多喝了幾口黃湯且不與你計較,還不快走!”王仁往旁邊一看,竟是個鳳眼的俊俏青年說話,這一冷下臉眼角冰碴子嗖嗖的,看着反倒心癢不已。
那王仁,一向是叫慣得無法無天,京裏就沒他不敢做的惡事,葷素不忌欺男霸女都不算新鮮。此番眼見這青年穿着普通長衫,雖然料子不錯顏色也正,可看紋絡無非普通富戶,頓時膽氣便壯起來道:“或不是小兄弟與我去耍子幾圈兒回來?你只管坐着,服侍得哥哥心頭喜歡了,當官、發財,有甚得不着的?”
沈玉都叫這貨氣笑了,先前想着自家若是穿錦衣衛官服竟不像是上門吃喜酒,因此才與柳子安換了家常衣服過來,再不料還有人敢把主意打在頭上,挽了袖子只一拳一腳便把王仁揍翻在地痛聲哀嚎。見他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上腳又給了一下道:“我乃朝廷從三品的武官,竟被你這纨绔子視作倡優娈童之類,着實羞恥,且回家等着,看我怎麽收拾你!”說罷舉拳又待再打,柳子安柳湘蓮兄弟倆袖個手只在一旁假模假樣喊兩聲“別打了”再不見阻攔。沈玉見王家下人還沒來,索性滿地追着王仁揍,等王家下人過來将人搶走一看,牙都叫打掉半顆,扭頭欲尋主家說理,那薛蟠還嘴裏哼哼唧唧吆喝:“敢拿我妹子不三不四的調笑,打!往死裏打!”
下人們一見這陣仗哪敢再留,屁滾尿流擡了王仁家去,後頭還沒走的人見了紛紛說他活該。上門賀人喜事呢,嘴巴子上連個門闩都沒,甚麽話全敢胡說,可不是欠揍?少傾這段公案傳到後頭堂客席上,只把陳夫人臊的捂了臉帶着姑娘們告辭而去。薛太太本欲再叫人上王家尋王仁說事兒,還是寶釵攔了道:“先緊着哥哥的大事了了,往後再慢慢與舅舅家掰扯,今天這事兒沒完!”薛太太也點頭道:“可不是,今兒若不是沈家哥兒與你出頭揍那糊塗行子,等那些胡話傳出去你便是不嫁也得嫁了,平白還要遭人口舌,個該遭雷劈的!”
先不說這些,主家送走客人們,剩下的事兒還多着呢。薛蟠叫來福來旺兩個扶着送回院子交給李嬷嬷和絮萦陪嫁來的小丫頭子收拾一通才又送進新房挺着呼呼大睡,這邊寶釵也安排蘇嬷嬷陪了薛太太回去躺一會子。家下人還按着原本分配的差事一個個來回,不大會子好歹先把院子裏治席面的桌椅凳子收進庫裏,又将瓷器金銀器送去廚房換班兒洗涮,總之先叫有個下腳地方。然後又命煮了醒酒湯并好克化的細湯面備着,送了些去薛太太萬先生并寶琴薛蝌處,自己也随便吃了點子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倒頭黑甜一覺,到得第二天清早卯時三刻才爬起來整衣服忙忙往薛太太處去。
新嫁娘頭一天早上要與公婆奉茶,公公前幾年便去了,單留婆婆一個,是以絮萦好好睡了一大覺早早兒就起了坐在窗戶邊上看游記。等薛蟠睡眼惺忪搖搖晃晃爬起來一看,窗戶格子下面映着黛瓦藍天坐了個畫上都難得的美人兒,頓時身子都酥了半邊。愣了好一會子才想起來這美人兒乃是昨日新娶的媳婦兒,“嘿嘿嘿”笑着爬起來鞠了老大一個躬賠不是道:“給奶奶道歉,昨兒黃湯喝多了,白叫奶奶空等一宿,左右都是我不是,求奶奶莫生氣,莫生氣哈。”
絮萦見他蠢得可憐,也不笑話他,只聲音細細的道:“有甚可氣的?今後小心着點也就罷了,快起身叫人收拾,太太還等着呢。”薛蟠就着婆子端來的木盆溫水一邊洗漱一邊道:“再不用擔心,我妹子必是一大早就去媽那裏守着了,橫豎不過午時便好,過了也只一通埋怨,旁的就沒了。”絮萦就抿嘴笑了指着五鬥櫥上供的自鳴鐘與他看:“你且看看是甚麽時候了?”薛蟠定睛一看,竟已是巳時二刻,唬了一跳忙囫囵擦擦頭頸自己開了衣櫥就翻騰。過來幫忙的李嬷嬷看不過去就地給了他一下子拍在爪子上道:“且別在這裏裹亂,坐那裏叫丫頭子把頭發與你梳好!”說着取出前幾日就備好的衣裳交于絮萦,過了一刻鐘薛蟠自己哆哆嗦嗦把荷包甚的挂上,總算收拾停當在前頭領着新媳婦去正院與母親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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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這頭一早就去母親房裏,聽說也是累着了還未起,便吩咐廚下煮了燕窩粥并些鹹粥小點預備上。又檢查了瓷器茶杯等物件,此時薛太太方才醒過來。待她洗漱好,時間差不離也有巳初,寶釵怕她急,一疊聲喊廚下上了粥點包子饅頭一類先服侍母親用過,又坐着陪她說話,直到巳時末,外頭婆子才進來報是大爺帶新奶奶過來了。
因是新婚頭一天,絮萦身上穿了正紅色衫子,頭上戴了幾根金簪束了一頭烏發,胸口帶了一個絞絲金項圈兒,耳朵上墜子,手上镯子都是金子打的,只腰間挂了石榴花的禁步,低頭溫順跟在薛蟠身後進了正房。時辰已經不早,薛太太不是會難為人的那種婆婆,家裏人也沒走那些個虛禮,當下便有婆子上來擺了蒲團端了茶盤,一對兒燒了喜鵲登梅圖案的茶杯立在裏頭。
先是薛蟠磕頭端了茶奉與母親,薛太太接了喝一口贊了一聲“好”,後頭自有得力媳婦子上來給了個鼓鼓囊囊的紅封。接着便是絮萦端了茶杯,先用手背試了試,又用帕子把下頭瓷碟子裏頭水漬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奉與薛太太,薛太太接了兒媳婦茶,又見這姑娘心細且恭敬,滿心滿眼的歡喜,這茶喝到嘴裏都是甜絲絲的,又連贊兩聲兒“好”,顧不得叫兒子起來,先催下人扶了兒媳婦坐下才轉回頭與薛蟠道:“愣着幹嘛?自己個兒麻溜起來啊,還要人請你怎麽地?”薛蟠苦了一張臉爬起來挽袖子道:“這下可好,這媳婦兒竟是給您娶的,我都得站到門外伺候去。”薛太太指了他就道:“這就與我去外面站着伺候去?得了這媳婦,怕不是強過你百倍,還要你這不省心的作甚!”
絮萦自家就父女兩個,南陽候府裏頭又規矩森嚴,那見過這般一家人诙諧說笑的,立時沒憋住笑出聲兒來。薛太太也掌不住笑了,親自取了一個紅封一只錦盒遞與絮萦道:“家裏人少,雜事卻多,少不得慢慢都要勞煩你,這是與你買東西的私房錢,這是當初我加進來時候婆婆與我的首飾,喜歡吃什麽玩什麽用什麽都別拘束,只管要他們弄去。”絮萦忙又跪了磕頭雙手接過紅封錦盒,也不打開看就着遞與身後跟着的丫頭子。
接下來要見過家中其他兄弟姊妹,薛蝌帶了寶琴一直在外面沒進來,此時方讓婆子通報,進來後先與絮萦作揖行禮,嘴裏喊過:“見過大嫂。”絮萦連忙側身避開,又福了福還禮,擡頭一看只見寶琴一溜煙貼到寶釵身後,滿眼好奇看着絮萦。她笑着取了備好的墨錠做禮便袅袅娜娜走到薛家姐妹面前。寶釵帶了寶琴福身行禮,絮萦送了自己做的針鑿,寶釵寶琴也回了兩方帕子,一家人這才互相認識過,早飯來不及用,只得攢了個大圓桌坐下用午飯。
剛用過午飯到申時初,外間突然有敲雲板報喪的聲音傳進來,阖家俱叫唬個不輕。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管家匆匆忙忙從外面趕緊來跪了報:“回太太、大爺、二爺、奶奶并兩位姑娘,外頭竟是讓官軍戒嚴封了街,好生厲害,連那一早挑水賣的都打翻了趕走,小的急來禀報請個示下。”
薛太太叫吓得白了臉直倒氣兒,寶釵寶琴絮萦忙上去解扣子揉胸口,又叫下人先煎了濃濃的一碗鈎藤來灌下去,待形容看着好些才又催促去熬些安神湯藥。這會子功夫薛蟠薛蝌兩個披了大衣裳與往外去,寶釵忙叫攔住道:“先別急着出門兒亂跑,叫管家備些酒肉銀錢好生攀着外面軍爺問了,若是急頭白臉無甚好聲息且回來在家歇歇,反正請假條子早交了,不歇白不歇。如今這樣子也不急着想甚麽生意,更不急鋪子裏的事情,只一家平安為要。”薛太太緩過來亦連聲稱是,果然着大管家帶了熱騰騰食盒出去,半個時辰後人才回來報信。
大管家跪了回到:“禀諸主子,軍爺們甚給臉面,私下與小的說保不齊這幾日要變了天,叫咱們先預備着,家人也不必亂鑽營,白得招了上面人眼。”寶釵一聽連聲叫開了庫尋些素色布料出來預備着,又把顯眼地方大紅燈籠并綢花之物一一撤下,與絮萦福了福道:“嫂子莫怪,這幾日風頭過去若是叫咱們随意,管保與你紮了花兒紮到明年去。”絮萦失笑:“你也忒小心了,如今形勢看着不好,難不成我就計較這幾個燈籠了?少不得大家要同舟共濟過了這個檻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大早從兇案現場醒來,把睿哥吓壞了,哭着說“媽媽不要洗......”
這......大姨媽實在是太洶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