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倒V]
前面說到那王仁叫一班大漢圍着跟提雞崽子一樣提上個不甚打眼的馬車揚長而去,走了大街穿了小巷, 來來回回搖晃了約莫兩個時辰才在一處地方停下。外面的人過來敲了敲車板子, 裏面守着的人立刻尋了個黑色口袋往王仁腦袋上一扣, 拖了人便往下走。
走了有大半個時辰,這才到地方停下來, 王仁叫人夾着往地上一頓, 稀裏糊塗解了口袋定睛往堂上看, 坐在上首神色陰婺的可不正是曾經的五皇子,如今的忠順王?他好容易扶着地磚起身兒拱拱手打了個千兒道:“給王爺請安,王爺今兒是怎麽了?想見小的不就随便打發個小厮來喊就是麽,怎地還如此大動幹戈。”
忠順王坐着忽地笑出聲兒來:“如今王大爺可是京城裏頭炙手可熱的人物, 再不敢如以往那般輕慢。”王仁剛挺直了腰板想嘚瑟兩句, 忽的眼角看見身後還立着兩條大漢呢, 馬上又弓腰賠笑道:“王爺臊我呢?有甚吩咐只管說!”上頭這皇子王爺才道:“是有點子事情要你去做。我有點子東西先前存在你們親戚家一個叫恒舒典的鋪子裏,勞煩你拿了票子去給我取出來。近日我這大門口來往不得清淨,怕給你們親戚間招禍事呢。”
王仁愣了愣, 肚子裏算了好大一圈兒才想明白這“恒舒典”乃是薛家一處老當鋪, 亦是早年發家之所。心裏暗道恨不得立刻就給他捅個簍子出來才好呢, 面兒上還是笑着應下:“您放心,不過取個東西而已, 只不是個蠢死的必能為您辦妥帖了。就一個,取出來的東西怎麽給您送過來呢?”忠順王擡擡下巴指着他身後二人道:“你只管去,後面事兒自有旁人替你操辦。”壓陣的兩個鐵塔般大漢抱拳應諾,把王仁吓得險些尿了褲子, 再不敢多嘴,鹌鹑似的接了票子,又叫人照原樣蒙上口袋帶出去,上馬車晃晃悠悠回了先前“請”其上車之處。
一路上他心裏直打鼓,忠順王要去當鋪取東西,他自己不去非要兜這麽大一圈叫自己去,可見這東西不是甚麽好物件。去的地方左轉右轉弄不清位置,外間山川景色一概不知,就連屋子裏頭擺設也極其普通,顯然是怕人看見記住什麽,此事必然見不得人。既然如此,不如把事情鬧出來好叫自己也能出口惡氣。那日酒席裏敢出手打自己的人且不好找,先料理了薛家再說。到時候少不得要弄得薛家一家男女均進去號子裏呆着,這薛大姑娘自然得乖乖落入自己手心兒裏盡情磋磨。
打定主意,這王仁踹了幾腳一樣被扔出來的小厮,歪歪扭扭扶了家去,只等着睡飽了起來去尋薛家的不是。
那邊且寶釵不知一場禍事近在眼前,年前安排去甘陝道梅翰林老家打聽消息的夥計回來了,正跪在屏風外間等着給主子們回話,屏風裏頭坐了薛太太、寶釵、寶琴并絮萦四個,外面薛蝌正盯着夥計問。只見夥計去了些零碎孩童身上帶的鎖片項圈兒等物,又用紙筆錄了鄉親話語,把那幾日所見所聞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這梅家上頭老爺子老太太前些年來京中與梅翰林同住過,後因着人口孳生住家開間兒太小擠不下,這才又大包小包回了老家呆着。梅翰林每月往家送五十兩銀子,比他自己的月奉還高,梅太太早就有意見了,只礙着孝道不敢說而已。這些暫且不論,夥計在梅家老宅外頭旋摸了好幾天,拿糖果引逗着大小男孩子見了好幾個,形容像是人說的那兩個一個有六歲多,另一個也三、四歲。街坊四鄰皆知其祖父祖母是在京城裏做大官的,平日行動做派都與其他孩子不同,連他們自己也道得清楚出身來歷,可見錯不了。
夥計又買通了他家竈下一個漿洗婆子得了孩子随身的幾樣東西,看款式确實是從京城這邊寄過去的,一個寄名鎖片上鑒了其父名諱并孩子出生年月,便算是個物證。有了人證物證,夥計連忙行星夜兼程往回趕,在城門外還叫攔了好幾天,是以今日方才到家。說完這些孩子來歷,那夥計又道:“不敢欺瞞主子,這梅家當真不是好的。連街坊鄰居都道家裏與這兩個孩子父親定了個有錢人家姑娘,各個竟摩拳擦掌等着攀上來打秋風。還有道是已經想好如何霸占孤女嫁妝之事,連帶着兩個崽子嘴裏也不幹不淨的,小的聽了都恨不得咬他兩口,着實不當人子,不幹人事!又有那等不分青紅皂白之老人,還沒見着二姑娘,便日日跟那兩個崽子說些‘後娘’之話,人沒嫁過去名聲兒已先壞了。”
薛蝌在外面聽完氣得渾身直抖,推磨盤似的走來走去,若那梅問鶴擱眼前站着,保不齊這赤誠君子也想撲上去給他兩下子。屏風裏頭寶琴已經哭得淚人兒一般,薛太太抱了她在脊背上輕輕摩挲,絮萦也坐在一旁盡力勸慰。獨寶釵還把得住,叫人收了口供并物證,又重重賞了夥計方才交代道:“給你三天假,回去好好歇歇。只別亂說話,等二姑娘的事兒理清楚了自然還有賞錢,單看你能不能管住這張嘴了。”夥計一通賭咒發誓,又磕了頭方才退下去,屋子裏單剩家裏主子們商議。
寶琴哭得一抽一抽叫薛太太抱着,寶釵轉頭且溫聲對她道:“好了好了,如今已知道那不是好人家,應當高興才是,咱們又不會硬逼着你嫁過去。再哭眼睛眍了,當心明兒起來水腫。”說着親自與她端了炖得嫩嫩的梨羹送下去,寶琴這才收了聲狠狠道:“世上怎地還有這種人,想想就惡心,白叫他污了清名去!說親前屋裏不小心有了庶子的又不是就他梅家一戶,小氣吧啦做得扣扣索索,好似誰都要害他似的。我又不欠他梅家,竟平白落了一身不是,若是如此,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且看誰臉上有光!”薛太太聽了就手拍她一下不願意道:“哪就想那麽窄!你姐姐嫂子哥哥們都在,還能叫你吃了虧?反正咱們年紀小,在家裏多留兩年陪着我老太婆可不好。”
說着絮萦與寶釵換了個眼神,兩個起身一塊兒往外間走。走到外頭花架子下面,紫藤已經吐了嫩綠葉子一天一個樣兒,姑嫂兩個撿了凳子坐下,絮萦先開口道:“這梅家嫁不得。便是個火坑,誰進去都是白填一輩子。”寶釵便道:“可不是,真真畫皮畫肉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梅問鶴生得一表人才器宇軒昂,內裏竟如此。即便有些不是他做的,然熟視無睹之态,今後必為幫兇。至如今想着如何将這門婚事退了才好。”
因着原是寶琴已故父親定下的婚事,薛家又勢大,一個不小心便要叫世人戳着脊梁骨罵做嫌貧愛富。然那富家女孩兒又做了甚麽,非得對個窮小子青眼有加不可?便如此時,明明錯在梅家,到時候板子卻偏偏非要打在薛家身上,着實令人氣悶。絮萦沉吟片刻道:“我有一計,且不傷咱們家姑娘聲名體面,只這一計下去,梅家跑不了顏面掃地再無翻身之日。又怕母親信着佛祖心慈不忍落,複又覺得我心思陰暗狹隘,反倒于阖家不利,所以不敢當面說。這會子與你商議一番。”
寶釵聽了搖頭道:“你放心,母親最護孩子,哪怕真弄得梅家灰頭土臉,只怕她還要再派婆子上門取奚落人家與我們出氣哩。再者,咱們一味只是自保,又不是揣了心思無緣無故要去害別人,手段太軟害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呢。若是家裏有人嚼舌頭只管提腳賣礦上去,你可是名正言順拜了祖宗的大奶奶,莫怕這個。”絮萦方才笑道:“好叫我心中惴惴許久。家裏上下都是君子,只我一個小人,這見賢思齊,見得賢者也太多了點,竟心虛了!”寶釵就笑她:“你這是做賊心虛來着?還不快招!”
絮萦這才正色道:“這梅家的親事必是要退的,只怎麽個退法且有講究。若挾着親戚威勢,未必不能直接砸到梅家臉上硬退了,然則此舉必會傷了琴姐兒名聲體面。我忖思着,必要讓梅家千夫所指羞于見人才好從容脫了這個樊籠。”說着湊近了些小聲道:“此計喚做個釜底抽薪,渾水摸魚。先叫家下人把那兩個梅家孩子帶過來,那邊失了孩子必要派人進京報與梅翰林知曉。若梅翰林知道孫子丢了,聰明的許是會想到咱們家知道了消息,那不聰明的必會私下偷偷安排人尋找。肯為了這兩個孩子得罪未來親家,恐怕一時也是割舍不下的,不怕他們不入套兒。咱們也不害人,只等着梅家亂起來,叫人把梅家丢了孩子四處找的話傳出去,過幾天再叫你哥哥打上門去問他。若是到這一步還不明白咱們意思,便直接帶了當年叔父贈與梅家錢財的契書再一齊把孩子領去,就說孩子走失叫咱們遇上給尋着了,還與梅家,又看孩子可憐,情願成全這梅問鶴與孩子母親做個雙宿雙飛的鴛鴦。到了這一步,裏子面子都是咱們的,且還占了高義,雖說迂回麻煩了些,總沒得叫人說道的地方。”
寶釵聽完仔細品了品,點頭道:“無妨,幸好遇上國孝,名正言順不得走禮,慢慢兒周旋即可。就按嫂嫂說的來,我這便去安排人手。家下甚麽不多,只養着的商隊夥計多,但凡細細與他們說明白這裏面的關竅,再誤不了事兒。”說罷兩人計議已定,絮萦仍回去陪薛太太哄寶琴,寶釵起身去找薛蝌商量安排夥計動身之事。她也不說這主意是絮萦出的,只對薛蝌道:“法子确實陰損了點,但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不得不如此。一路上好生管待那兩個梅家庶子就是,畢竟孩子又沒甚麽錯,孽都是大人造的。”薛蝌咬牙道:“妹子心軟,豈知有那高門大戶裏出了此等事情,莫說兩個庶子,管叫他梅問鶴也脫層皮丢下半條命才是,這才哪兒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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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立刻出去點了幾個相貌憨厚做事機靈的夥計上來,如此這般交代帶一番,夥計們聽了都義憤填膺道:“哪有這等壞心眼子的小白臉,又要吃人嫁妝,又打主意要人給當老媽子的。咱們東家兩位姑娘那都是神仙般嬌養着,怎能就把與這等無賴子糟踐?且不必憂心,定能為東家排憂解難。咱們這些大老粗聽了都來氣的事兒,道理不能白叫梅家占了。”說着一個個摩拳擦掌,私下又商議一番這才去賬上領了盤纏,打馬回頭往甘陝道梅翰林老家去。
送走夥計們也進了二月裏,因着國孝,這一季也不必趕着做新衣賞。寶釵慢慢把家裏頭大事小情盡皆交于絮萦手中,只一心帶了白鷺與各鋪子盤算核發銀子之事。到四月份又是宮中采買結算之時,這個帳頭是要單列出來的,不敢馬虎,因此早早兒就開始預備。
二月十二花朝節乃是黛玉生辰,林如海如今正是風口浪尖兒上衆人盯着看的時候,自然不敢與女兒大辦。只命廚下仔細伺候着辦了個極精致幹淨的家中小宴,又請了親戚家姑娘來玩了半天便罷。賈家兩位,史家一位,薛家一位,并黛玉自己,團團圍了圓桌在花廳裏逗逗鹦哥摸摸貍奴,再惬意不過。
又過幾天眼看要往三月裏去,家裏南北商隊照舊例要啓程往北走。薛蝌交代四月必趕回來交割宮裏采買之事,好生安撫寶琴一番,又提前謝過絮萦寶釵替他照顧妹妹,這才依依不舍帶好路引出門上路。
正是三月初三這一天,寶釵正抱着算盤緊着噼裏啪啦忙活呢,絮萦坐了旁邊做針線,時不時擡頭還督促她起身兒活動活動免得坐久了膀子疼。外頭新提拔的當鋪掌櫃帶着石呆子火急火燎跟大管家往裏跑,進了院子都沒等丫鬟通傳,跪在廂房外頭就道:“大姑娘!不得了,當初吳掌櫃留那一攤子東西如今有人來提了。”寶釵聞言走到門邊隔着紗窗問他:“是甚麽人來提?”
掌櫃的答曰:“乃是咱們太太娘家的公子,專程到店裏點名要提早些年存在鋪子裏的東西。”寶釵道:“你先回去,只說東西在庫裏要整一整,搪塞個幾天再說。”掌櫃的大急:“小的說過,那王家大爺只是不允,拿了當票子非要現下把東西兌出去不可,周圍起哄圍觀的閑漢越來越多,夥計們怕是撐不得太久。另票子上記的東西還有不少是當年轉存去筆墨鋪子的,小的不敢自專,請大姑娘示下!”
寶釵垂眼在屋子裏轉了兩圈,打定主意咬牙道:“你去,現在就去錦衣衛衙門尋裏頭從三品同知沈大人,就說報薛家恒舒典鋪子裏疑似有歹人藏匿,只求盡快鎖了鋪子莫叫賊子走脫。”掌櫃的一個哆嗦幾乎吓癱在地上:“姑娘!那可是錦衣衛,哪有把這等殺才們往家裏引的?”寶釵瞪了他一眼道:“東西出去才是死期到了,如今上頭正亂,寧可叫這一注給哥哥的兄弟吃了呢,也不叫平白便宜了王仁那等惡人。”
當鋪掌櫃還在猶豫,倒是那石呆子當機立斷結結實實磕了個頭道:“小的給姑娘賠不是!若是錦衣衛上門要來鎖姑娘,便叫小的後半輩子給姑娘守門!”說罷撩起下擺往外跑,一溜煙兒都沒人趕上。
絮萦在裏頭聽着不對,又不清楚裏面門道,只令人先看住這掌櫃的,遣了大管家往衙門找薛蟠趕緊回來,這邊才皺眉問寶釵道:“那鋪子裏都是甚麽要命東西?”事到如今,也沒甚麽可瞞的,寶釵便把進京查鋪子發現之事盡數告知嫂子,拉了她道:“嫂子可知去年那河工案的物證?人都以為是沈大人從江南帶回來的,實則乃是叫人神不知鬼不覺藏在咱們家鋪子裏。若不是當初陰差陽錯叫我發現,到如今恐怕還是懸案一樁。”她倒沒說那沈玉在薛家酒樓假充廚子并後來翻牆詢問之事,只前面這些便将絮萦吓了一跳道:“這東西不能給,再者早早兒都交上去了,也拿不出來。甄家畢竟沒倒,要是讓人知道乃是老親薛家在背後捅了這麽一刀,薛家上下皆落不了好,只怕禍事近在眼前。”
寶釵點頭道:“正是此理。那沈大人原本就知道這賬本子的來歷,為着不打草驚蛇也必會第一時間盡快封了鋪子。眼下火都燒了眉毛,索性把這燙手山芋一竿子都支出去,正好有王仁在這裏上蹿下跳搶屎盆子往自己腦袋上扣,我開當鋪的哪還管人給錢存了甚!”這邊姑嫂兩個正來回算計其中關竅,那頭二掌櫃又領了兩個婆子進來:“禀姑娘,這兩個嬷嬷乃是忠順王府上來的,特特指明了要來見您,說是能為您分憂。太太便讓我把人帶了過來,您看?”
說話間那兩個婆子極放誕的随意福了福便上來圍着寶釵轉,又想伸手往胳膊腕子上摸,嘴裏贊道:“姑娘一身兒好皮肉,模樣也俊俏,現成的一番富貴到了,只請姑娘放心去消受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YYS抽卡,40抽連個鹹魚王都沒有,藍瘦!別人能抽八岐大蛇,為啥我連SR都見不到?2.5倍率是騙人的吧!嘤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