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論壇

論壇

也許是江譯卓生前得罪太多人了，江家別墅鬼怪特別多，大多數都是沒有意識但是有報仇執念的冤魂，久久不散。

這種冤魂冥界很少管，它們在人間除了纏着自己的仇人之外不會再禍害別人，報了仇解了恨才能轉世投胎。不過江譯卓被帶走了，它們已經沒有報仇對象了，很多鬼魂下意識把這種情況當成大仇得報，意識開始清晰起來。

解行舟從井裏出來後臉色就十分差，江譯卓的魂被勾走之後他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連個口信都沒留，江準為了找他，逛到了後園，看到了那位骷髅先生。

江準五歲通靈，第一次看到的鬼魂就是一個脖子長長的、身上套了件不知道哪個年代的西裝的骷髅先生。小江準被吓到了，跑去找江譯卓，不料江譯卓聞之色變，當即将他禁足在房間裏，警告他不準往後園去。

骷髅先生頭部的肉已經完全腐蝕掉了，剩下一個頭骨，沒什麽表情但江準莫名奇妙覺得他應該還挺開心。

他僵硬地動着，給江準鞠了個躬，嗓音沙啞道：“謝謝你幫我報仇。”

江準搖搖頭：“我其實什麽也沒做，你不用謝我。而且，說不定他被索了魂後會立刻轉世投胎重新生活，沒什麽懲罰。”

“不是這樣的，”骷髅先生搖搖頭，“判官陸修是曾經揚名天下的文武四大判官陸之道的後人，向來以公正著稱于世，鬼魂交到他手裏一定會受到該有的賞罰。”

江準意外道：“這麽些年你在這裏飄着不是沒有意識麽？為什麽清楚這些？”

“還是有點意識的，但是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行為，”骷髅先生低了低頭，“抱歉，在你小時候吓到過你。”

江準說：“江譯卓好像很忌憚你。”

“做賊心虛罷了，我一家老小都死在他手裏。”他聲音苦澀，透着些怨怼。

江準眉尖挑了挑，沒再問，但是他自顧自說了下去。

這位骷髅先生名叫唐文東，是江譯卓對家公司的一名高管。當時江譯卓的公司尚在起步階段，但因為産品質量不是很好，在市場競争中屢落下風，江譯卓就起了歪心思，想要竊取對家公司的機密。

他被一些人慫恿，綁架了唐文東的家人逼迫唐文東把資料交給他。唐文東用了緩兵之計，打算先把人穩住再報警，結果沒想到江譯卓為了防止東窗事發，拿到資料的當天就撕了票，手上沾了唐文東一家三口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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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譯卓的公司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起來的，吞并唐文東的公司後生意越做越大。

江準沒想到他會這麽大膽，居然敢這麽殺人，這不是明擺着積累怨恨值麽。

“江譯卓三十五歲以後身體越來越差，是你們搞的吧。”江準說。

唐文東嗤笑一聲：“讓他的身體慢慢變差，還是仁慈了。”

江準不置可否：“你們讓他死前通靈，活生生被吓死，真的仁慈麽？”

半晌，唐文東點了點頭：“是，我們讓他通靈了。可是硬讓沒有靈根的人類通靈我們也需要付出代價的，好幾個提前有意識的厲鬼為此魂飛魄散。”

江準默不作聲。

對于這些，江準是無感的。他其實很早就知道江譯卓有不孕不育症了，能斷定自己跟江家應該沒有血緣關系，江譯卓和莊儀也沒讓他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江準腦子突然靈光了一回，終于明白唐文東找自己說這些的目的了，擡眼問道：“你想讓我報警？”

唐文東點點頭：“這麽些年來江譯卓迫害的本就不止我這一家，倘若不報警，不讓他的公司徹底被查辦，江家的冤魂會只多不少。萬一以後有些被牽連到的冤魂來找江譯卓複仇卻發現他已經死了，說不定會纏上家屬。”

唐文東非常執着，江準答應下來他才拖着僵硬的軀體離開。

江準看着空曠的花園，垂了垂眸。

确定解行舟離開之後，江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四點半了。

莊儀和江辛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他們聽到了江譯卓在主卧拍門板的聲音，一開始還特別害怕，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都睡死過去，後半夜硬是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天一亮，莊儀就聯系了殡儀館，把江譯卓的遺體火化後過兩天舉辦了追悼會。

能看出來這母子倆是不難過的，江譯卓死了之後江家的巨額財富基本都歸他們。

變故也是在追悼會上出現的，莊儀和江辛正在靈堂接見來悼念的客人，一群警察帶着搜查令進來了。

……

後續的事情江準就沒再關注了，只知道莊儀手上也不幹淨。他到警局來來回回做了好多次筆錄，江家的公司被徹底清算的時候，已經是半年後了。

莊儀被判了五年，江辛的撫養責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準頭上。但江辛看江準是百般不順眼的，所以沒多久就搬到了東北老家，江準也沒什麽意見，自己一個人繼續留在華北。只是別墅被收了，他自己住在政府一室一廳的保障房裏，倒是也樂得清靜。

……清淨的日子只持續到晏風和聶妄提着大包小包來到了他的一居室。

“哎，那個包放北邊牆，然後在這裏加一張桌子，我可以沒有床睡但我的娃娃必須有個寬敞溫暖的窩！”

“聶哥聶哥，你看客廳南面那面牆怎麽樣，我覺得特別适合你。”

“還有這套茶具，大人以前壓箱底的東西呢……現在大人能吃能喝，咱們把它擺出來吧？”

聶妄一臉無語，但對晏風的要求基本會照做。晏風像個指揮官一樣，東指指西望望，特別興奮。

江準：“要不你們……問問我的意見呢？”

晏風：“……”

聶妄：“……”

五六月份了，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陽，兩個人像感受不到一樣，一個穿着白T一個穿着黑T，跟普通人類沒什麽兩樣，任誰看了也不像常年住在鬼城的人。

尤其是晏風那一包20厘米的棉花娃娃。

江準看着那些行李，眉心皺了皺：“就一間卧室了。”要是放在以前的江家別墅，再來兩個也安排地開。

“沒事沒事，大人您住就好，我們不需要卧室的。”晏風給撐好的折疊桌鋪了兩層軟布，把他的寶貝們都擺了上去，一臉樂呵。

聶妄解釋說：“我們本來就不是活人，沒那麽挑，有房間就住，沒房間的話樹枝、牆、繩子都可以是休息的地方。”

“那個……”江準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們，最後還是開口了，“你們應該認錯人了，我今年才二十多歲，應該不是你們家大人。”

江準不知道身為鬼魂不怕太陽是什麽概念，反正在他跟鬼打交道的這将近二十年裏他沒遇見過

晏風和聶妄對視一眼，晏風扭回頭苦着臉吸着鼻子說：“我們已經一百多年沒見過大人了，您又跟我們大人長得一樣，想必是大人的轉世，跟着您和跟着大人是一樣的。”

瞥了一眼江準的表情，晏風繼續苦兮兮地開口：“您不知道，大人走了以後我們哥倆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冥界誰都敢欺負我們、奴役我們，我們忙了半年多才把所有不該我們幹的事情推脫掉……”

聶妄：“……”

聶妄現在只求江準記憶恢複的時候算賬別算他頭上。

江準眯了眯眼。這個腔調……讓他突然想起來半年前的那個人。

……算了算了，住就住吧，既然他們不占地方的話。

這個一居室在衛陵市的鬧市區，平民地帶，小區是典型的握手樓，裏面住的幾乎都是吃低保的居民。保障房房租極其便宜，周圍人口特別密集，但江準晝伏夜出，基本也不會跟他們有太多交集。

唯一的麻煩就是……他現在屬于傳統意義上的無業游民，沒有任何收入來源，手上僅剩的就是從江家帶出來的一張銀行卡，那是他大學時候學校發的卡，江加會給他轉學費和生活費。

江準平時開銷不大，銀行卡裏多多少少也是攢了一些，但頂多也就再撐個一兩年。

……平日裏淨往鬧鬼的地方鑽，江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為錢發愁。

晚上，江準看着餐桌前吃得賊香的兩人陷入了沉思。

“這輩子能吃到大人親手給我做的飯也是值了，聶哥你嘗嘗這個糖醋魚，超級好吃！”晏風一口菜還沒咽下去，說話都是含糊的，“以前幫無常大人來人間索魂咱倆都是幹完就走，從來沒去人間逛逛，真的血虧啊！”

聶妄非常贊同，但是他表達贊同的方式是悶頭多吃了兩碗飯。

江準幹咳了一聲，開口道：“有個非常迫切的問題。”

兩人還以為江準要說跟鬼怪異變有關的事情，立刻嚴肅了起來，洗耳恭聽。

江準：“快沒錢了。”

晏風和聶妄愣了一下。他們從四五歲開始跟着大人，那個時候他就是冥王了，他倆從來沒見過江準為錢發愁……

想了想，聶妄掏出手機：“有個論壇，上面會有一些關于靈異詭事的求助帖，可以收費除妖。”

江準果斷點開手機：“發給我。”

……幾個人以非常奇妙的原因加了聯系方式。

江準的手機基本只作日常聯系用，配置不是很高，但對他手機裏零星幾個軟件來說完全夠用。

晏風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你知道麽，我有了手機下了社交軟件後第一個想加的人就是大人……”

聶妄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默默往旁邊拉了拉椅子離智障腦殘粉遠了點：“先注冊賬號，然後要實名認證。這個實名不是那種身份證實名，需要回答幾個問題，然後管理員審核，注冊成功之後會有等級，發言越多等級越高，越容易接到單子。”

聶妄一步一步教江準注冊。江準問：“這種論壇不會被政府屏蔽麽？”

“當然不會，”晏風說，“普通人很難接觸到這個平臺的，能接觸到的大多都是被鬼纏了的普通人類或者一些小門小戶的魂靈師，通過設置那些進入論壇的問題管理員基本可以判斷會不會有普通人誤入。”

“那你們……”

晏風：“我們不是魂靈師，但愛好了解點魂靈師的生活方式。”

江準：“？？”

晏風：“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問題有三個：

1、你希望在這個論壇獲得什麽

2、你通過什麽渠道知道這個論壇的

3、你覺得世界上有鬼麽

“通過這些就能判斷出來是不是普通人？”一根筋選手當然想不通裏面的彎彎繞繞。

聶妄解釋說：“如果我是被鬼纏身的求助者，第一道題的答案會是求大師除邪；第二道會是朋友介紹，第三道會是我親眼看到過一些不尋常的事情。如果我是魂靈師，那麽基本不用填別的，知道魂靈師這三個字就證明我不是普通人了。”

他一邊解釋一邊幫江準注冊。

江準眼力特別好，側眼就能看到晏風的手機頁面，然後就看到了他id上紅色的lv89。

……89級。可以的，看得出來你是個話痨了。江準問：“你了解了這麽久，魂靈師到底是什麽？”

晏風突然就想起來自家大人失憶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魂靈師是人類裏面很強的一批，負責保護人類、驅邪除祟，他們的招數一般是靈陣、魂陣和符篆。一般情況下魂靈師跟我們其實是合作關系，都是為了讓人冥兩界少點沖突，但是吧……一百多年前那次人冥大戰徹底讓魂靈師和冥界對立了起來，從那之後人冥兩界就很少交流了，基本中規中矩。”

“不過說到魂靈師啊，您當年可還是有一位死對頭的，”晏風喝了口水，說，“那位魂靈師前首長。”

江準眨了眨眼，完全想不起來。

當年整個魂靈師界還是一個聯盟，聯合建立了魂靈師聯合所，簡稱魂靈所，擁護能力最強的一位為首長。據說那位首長三歲通靈，五歲就開始被長輩帶着開始修煉，純純天賦型選手，觸類旁通又勤加練習，僅僅四十多年後便技壓群雄，成了魂靈師界響當當的人物。

晏風說每次江準出去辦事只要遇上首長回來之後心情就會特別不好，兩人之間的關系幾乎水火不容，一百二十多年前的人冥大戰還是首長一手策劃的，從那以後那位首長的名聲在人冥兩界一落千丈，提起這位戰争犯都嫌晦氣。

但也都是仗着那首長魂飛魄散了才敢這麽說的，要是他還活在世上，恐怕不會有人敢這麽招惹他。

江準心裏有個古怪的想法。沉默了一下，他開口：“你剛才說那位首長擅用符篆？”

晏風點頭：“沒錯，他的符篆技藝爐火純青，據說已經到了一種出神入化的地步，不用紙張就可以憑空幻化東西。”

江準莫名微微松了口氣。應該不是半年前那個病秧子吧，他說了自己不會畫符，連捏個信使都要一兩個小時。

“好了大人。”聶妄把手機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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