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土葬
土葬
少女的心願、村子、磚瓦房、土路。江準努力搜索着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隐約覺得這個故事應該跟某種陋習有關。
“你好!”
一道很朗利的聲音響起,随後有人在江準肩上拍了一下。江準回頭,看到了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子男生。
男生染了一頭黃毛,很自來熟:“我終于找到同組的人了!”
江準禮貌地沖他笑了笑,問道:“你也沒碰到過別人?”
“可不是,”黃毛很無語,吐槽道,“以前都是一進場就能看到同組的人,大家相互抱團嘛,沒想到這次我一個人走了這麽久都沒碰到個活物,旁邊的這些門還一個都進不去。”
“可能還沒到吧,再走走看。”江準說。
這黃毛是個話多的,一路上叽叽喳喳說了不少,江準推測他應該參加過很多屆考試了,對各個導師的情況了如指掌。
“哎,你是哪個門派的啊?”黃毛狀似無意地打聽道。
江準随意道:“野生的。”
黃毛:“吓死我了,我生怕你是清南山的人,我跟你說就清南山那個程先生,打的分最低!”
江準:“……”
“別出聲!”嗅到了不對勁的氣息,江準眉峰一凜,連忙攔住黃毛,拉着他就近拐進了一條巷子,讓開了主路。
只見一群穿着白色孝衣的人影從路的盡頭走過來,有八個人前後擡着一架木制的棺材,其餘人走在棺材周圍,最前面中間走着的婦人抱着一張遺像。
這是一支送葬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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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怪的是,這支送葬隊伍全部是由女人組成的,甚至包括擡棺材的八個人。
“……卧槽,”黃毛憋着氣,盡量壓低聲音,“這是人是鬼啊?”
等她們走遠,江準才淡聲道:“你見過鬼擡棺材的啊。”
黃毛:“呃,那倒也是。”
那張遺像上,是一個年輕的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留着薄薄的劉海,面龐……江準總感覺哪裏有點不對勁。
女孩笑着,衣服上露出半截海綿寶寶的圖案,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可她的面相又讓人感覺沒那麽稚嫩。
江準問:“現在人間的送葬隊伍都這麽沉默麽?沒人哭喪?”
黃毛大概還沉浸在陰森森的氣氛裏,沒察覺到江準話裏的不對勁,答道:“不會啊,很多農村土葬都哭天搶地的,也就一部分城裏人舉辦葬禮是穿黑色衣服默哀吧。”
那為什麽這麽多人沒有一個流淚的?女孩對她們來說不重要?
江準驀然想到了這次考試的題目——少女的心願。
“走吧走吧,我們再找找,肯定有一個屋子能進的,一組可是十個人。”黃毛對找全隊友非常地執着,見送葬隊伍走遠了便催着江準繼續走。
江準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麽,繼續一扇門一扇門地推。
最終,他們順着這條路拐了個彎,推開了小路盡頭的一扇藏藍色的鐵門。那是華北農村特別常見的一種大門,門上有一只圓的鋁合金旋鈕,像個蒜頭一樣裝在右邊,左邊則是門鈴和貓眼。但在農村裏這兩樣東西通常都是空空的圓洞。
江準握上旋鈕往左邊擰了兩下,終于沒有門鎖擋着了,他順利地開了門,裏面是一方二十來平米的院子。天色已經完全漆黑,東邊堂屋屋檐下一盞灰白色的吊燈亮着,看起來更加慘淡。
“屋裏亮着燈……裏面應該有人吧?”黃毛迫不及待地穿過院子按上門把手,門應聲而開。
……心怎麽這麽大,萬一裏面不是隊友是NPC呢?江準只能跟了上去,剛到門前就看到黃毛扭回頭興奮道:“真的是隊友!快進來快進來!”
江準确認這個房間沒什麽問題之後也跟着進了門。堂屋很幹淨,純現代化風格,跟外面老舊的土路完全違和,裏面沙發上稀稀落落坐了幾個人,各自沉默着。
“又來兩個,這下齊了。”一個穿着黑色皮衣體型壯碩的花臂男站了起來,聲音也有些粗犷:“你們怎麽現在才來?在外面發現什麽了?”
一個紮着高馬尾的女生皺着眉打斷他:“考生近一萬人,他們說不定只是進來的晚,你能不能不要對誰都這麽差的态度?當心惹到了什麽人。”
這兩個人認識?
江準在一群人裏掃了一眼,整組有兩個女生。他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趙羽。
趙羽也在看着他,兩人視線對視之後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江準一眼注意到,在場十個人中有一位拿着一把折扇的白發青年脖頸處也紋了一朵玫瑰。他是粉色玫瑰,在白發白皮的襯托下顯得尤為嬌豔顯眼。
“行了行了,都先回去坐着,別惹事!”花臂男吼了一聲,各自散了,客廳又陷入一番沉寂。
話音剛落,趙羽就往旁邊挪了一下,身邊剛好空出一個位置,江準順理成章地坐了過去。
大概是那頓飯的緣故,趙羽已經默了認清南山和趙家交好,跟江準傳音道:“那一男一女好像是論壇排行榜的no.9和no.10,應該還沒有參加過考試,不用管他們。那位白頭發青年,來自關家,我之前見過他,小心點別沖撞了他就行。”
江準面無表情地看了衆人一眼,毫不在意。
趙羽突然意識到小門小派只有他自己……更悲傷了。
魂靈師之間傳音,都是肢體接觸後直接傳到腦海裏的,腦海裏響起的聲音與本人的聲音不會相差多少,但剛才腦海裏的聲音……是有點陌生的。
不像是趙羽腼腆內向的聲音,更加低啞。
什麽會影響傳音呢?江準眉心皺了起來。
“不是,幾位先生……”室內氣氛沉默,黃毛率先坐不住了,舉起爪子道:“為什麽不出去找線索啊?”
花臂男不耐煩的聲音當即炸了起來:“一路走來整個村子的人都不在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半夜誰出去誰傻逼!”
江準:“……”
他有些沒忍住,別過臉調整了一下表情,白發青年也擡眼看了過去,看花臂男的眼神就像看傻逼。
考試只有兩個小時,現場居然出現了因為天黑不肯出門的奇葩。
江準率先站了起來,道:“我出去看看,你們随意。”
花臂男當即瞪大了眼睛,看樣子非常想出言不遜,但被高馬尾女生攔住了,氣哼哼上了樓:“我說了危險,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江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笑話,這是考試,茍到最後交白卷有什麽意思?
“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等等我。”趙羽立馬跟了上去。
白發青年饒有興味地看了他們一眼,唰地收了折扇,也出了門。其餘的人猶猶豫豫做不了選擇,最終聽了高馬尾女生的話,選擇先在屋子裏轉轉。
外面是不足兩米寬的土路,路的西側是一棟棟房子,東側是稀疏的樹林,裏面隐隐約約能看見幾個墳包。月色極其暗淡,樹冠影影綽綽,透過稀疏的樹林看過去,東南邊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
八月初的玉米杆已經一人高了,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擋着所有人的視線,濃密的莊稼和黑暗的夜色成了最好的保護傘,沒有人知道茂盛的玉米地裏會藏着什麽。
“這位先生,看起來是有什麽線索?”低啞成熟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不知道為什麽,江準總覺得那白發青年的外表與聲音非常不搭,特別違和。低啞的聲音算不上好聽,響在耳邊甚至讓人有點不舒服。
江準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挪,道:“沒線索,但總得知道這個村子裏的人到哪去了吧。”
“不對勁。”一直跟在後面的趙羽突然出了聲,幾人停下了腳步。
江準眉心皺了起來,詫異地看着趙羽:“你也聽到了?”
趙羽搖頭:“我聞到了燒紙錢的味道,還有潮濕的土壤、燃着的燈油……”
大差不差,江準聽到百米開外的地方嘈雜的腳步聲、利器破土的聲音,還有細微的哔哔啵啵聲。
白發青年眼中興味更濃。但他從始至終都在觀察着江準,并沒有對趙羽展現出絲毫興趣,笑道:“認識一下,我來自關家,叫我關七就行。不知這位先生……”
江準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考個試而已,考完了各奔東西,有必要認識麽?”
收到這樣的回應,關七似乎很驚奇,眉梢挑了起來,點了點頭:“沒關系,你總會來關家的。”
每次關七說話的時候,趙羽都一言不發。江準總覺得關七和趙羽之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莫名其妙的氣氛。
江準和趙羽的感官都是正确的,繞過一片玉米地,視野寬闊了不少,三人都看到了火光。
玉米地的盡頭,幾乎聚集着全村的女人,她們都穿着寬大的麻布孝衣、戴着白色的孝帽,像幽靈一樣立在一個土包前面,女人們和土包之間,一只火盆不斷吞噬着黃紙,一袋一袋的金元寶、天地銀行等冥幣随處散落。
沒有一個人哀痛,所有人眼神空洞地注視着墳包,堆起來的土壤顏色比較深,看起來剛挖出來不久。
“這是哪個地區的土葬習俗啊?怎麽直接在墳地哀悼?”幾人躲在幾十米外的草叢後面,趙羽疑惑地問道。
當冥王這麽久,江準也知道有些地方為了讨好亡魂會弄出許多奇怪的儀式,但這種儀式……他搖搖頭,輕聲道:“這不是土葬習俗。”
關七輕嗤一聲:“她們是不是人都另說。”
當然是人,只不過魂靈有點問題。但江準沒說,只是繼續盯着眼前的景象。
只見那些女人又一動不動在那站了足足半個小時,然後才有動靜。她們紛紛脫了孝衣、孝帽,連同遺像一起埋到了土包旁邊的一個坑裏,又把土填平,這才動身離開。
她們幽靈般地經過樹林、來到土路,各回各家,江準幾人觀看了全程。
考生待的那座房子沒有女人進去。
江準垂着眸,一個萦繞在他心頭很久的問題再次跳了出來——這個村子的男性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