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鬼市

鬼市

淩晨時分，月光暗淡，樹影婆娑，深秋的風涼意刺骨。

再配上江準這句話，驚悚效果拉滿。

趙羽打了個哆嗦：“江……大人什麽意思？”

“其實原則上講，你是第一個出事的。”解行舟走過來，解釋道：“據我所知，魂靈師的天賦一般在靈識上，若是你小時候展現出了絕佳的天資，一經培養定會飛速進步揚名四方。”

趙羽露出茫然的神情。

解行舟繼續道：“你這種資質少見，且趙家門戶不大無需畏懼，所以第一次去關家測資質的時候魂靈就已經被換了。”

趙羽這才想起來，自己那時候好像是病了一場，昏迷不醒好幾天。

距離他第一次參加等級考試，已經過去整整七十五年了。期間，他共參加過四十三次考試，那顆驕傲的心早就在一次次打擊下被磨平了。

趙羽嗤笑一聲，嘆了口氣，搖搖頭。

“其他家族呢？也是這樣麽？”解行舟問。

趙楓點了點頭：“南邊的幾個家族早就把情況報過來了，各大家族傷亡數量不一致，但傷員情況都差不多。”

趙羽一驚：“還有人死亡？”

“……大概是有點狗急跳牆了。”趙楓音色冷淡：“但凡參加過考試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不論成績好壞都沒放過，有幾個基礎很差的魂靈師新人受不了，暴斃了。”

還是解行舟在終測裏給彭久和黃知野吃了藥丸，兩人才逃過一劫。

“如果是冥臨占了關清盞的身體的話，他的窩點應該在雪窟。”清南山客廳，江準手裏拿了根筆在地圖上标着：“其實根本沒有所謂的天責，不過是一片雷暴多發區罷了。”

程非忙的腳不沾地，勉強穩住了幾個徒弟的狀态，皺眉道：“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把他們救回來。他們魂靈還在流失，而且速度很快，要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魂靈師就該滅亡了。

解行舟沒什麽表情，聽到“雪窟”和“天責”後神态才微微動了動。片刻，他擡眸道：“陽武市旁邊，松鳴山腳有一處鬼市，運氣好的話可能會找到一本邪術集，裏面會有解這種邪陣的辦法。”

“那先去找書，”江準當即起身，“我去跟晏風和聶妄傳個消息。”

他大概還生着解行舟自作主張的氣，從頭到尾沒給他一個眼神，徑直出了門。

看着他的背影，解行舟無奈地笑了一下，而後一邊穿風衣一邊跟趙楓兩人交代道：“找解決辦法的事先交給我們，師兄拖延一下即可，一周的時間應該足夠。”

程非點了點頭：“我們盡力。”

傳送門和傳送符都開不到鬼市，解行舟和江準落地的時候離松鳴山還有一公裏左右。

“大人！您要的東西。”黑煙剛散去，晏風和聶妄就已經守在那了。

晏風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袋子，口子紮得很緊，看起來分量很重。

江準淺淺看了一眼：“嗯，拿着吧。”

晏風：“？”

聶妄：“……”

一瞬間夢回一百多年前陪大人出去辦事被支配的日子。

幾人繼續往東北方向走。

這裏溫度已經很低了，腳下俨然是凍土，目之所及沒有任何植被生長，極目遠眺，只能看到黑壓壓的松鳴山。

那裏生長着茂盛的針葉林。

“這個鬼市倒是沒有什麽奇怪的規則，”晏風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子夜開市雞鳴閉市，現在是三點鐘，距離雞鳴還有不到兩個小時。”

解行舟凍得哆嗦，緊緊挨着江準，下巴埋在風衣領子裏。

江準被他擠着，又擔心着他的身體狀況，氣也生不起來了，擡眸問：“怎麽了？”

解行舟穩住聲線：“要不顧慮顧慮我這個唯一的活人呢？”

江準：“……”

解行舟委屈巴巴地控訴：“某人還說喜歡我，結果連我的冷暖都不關心。”

江準：“……？”

解行舟：“還跟我玩什麽冷戰。”

後面傳來一聲踉跄，像是誰平地摔了一下。

哦不，兩聲。

其實江準身上也是冰冷的，解行舟挨着江準并不能感受到多少熱意。江準皺着眉想了一下，看了一會兒解行舟敞着的風衣。

解行舟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幹什麽？”

江準鑽到他懷裏，攬着他的腰：“那你抱着我好了，上次你不是離我近點會很熱麽？”

解行舟：“？？？”

所以在冥界那次他說了一大堆江準就只記得了這個？？

風衣裏面是件單薄的襯衫，江準的胳膊觸感非常清晰。

晏風差點猝死，薅着聶妄的胳膊：“所以……所以他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是麽？就沒有任何可挽回的餘地了是麽？！”

聶妄看了他一眼，表情一言難盡。

解行舟也挺一言難盡的。他把腰上的胳膊扒拉下來，臉上的微笑都僵了一下：“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到鬼市就沒這麽冷了。”

鬼市一共有四個，松鳴山腳的這個規模比較小，很少有人注意到，江準甚至只來過一次。

晏風好奇道：“這個鬼市這麽小，到底能買到什麽啊？”

解行舟走在前面。難走的山路這個時候也給他提供了一些熱量，他聲音沒那麽涼了：“這個點應該不行了，看看客舍還有沒有房間，我們在這裏住一天，等到下一次開市可能會碰到一位不言仙，嘴上貼着封條，手上拿着旗杆的那位。”

不言仙非人非鬼，靠販賣各種稀奇古怪的靈書、土方、消息為生。他們舌頭被割，終生無法說話，嘴巴上被貼着兩張封條，交易時全憑緣分，但能讓他們看上的交易者并不多。

“不言仙？”對于松鳴山鬼市拿着旗杆的不言仙，江準略有耳聞，眉心皺了皺：“她還在啊？”

解行舟知道他皺眉什麽意思，笑了笑：“別擔心，她不會為難我們的。”

“估計不太好辦。”聶妄看了看晏風手裏的黑色袋子，道：“我們拿的東西都是鬼市很常見的冥器，跟其他貨郎交換綽綽有餘，不言仙估計不會要。”

江準卻突然明白了什麽，望向解行舟臉色有點差：“你跟她做過交易？”

面前就是鬼市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路邊的積雪已經不見蹤影，松鳴山腳一處緩坡上，飄着兩盞泛着綠光的長燈。

幽燈引路，迷途難返；冥幣流通，魂靈為上。

“幾位客官好，鬼市嚴禁使用任何法術，請客官将符篆法器等交于小童處領取號碼牌。”

一個紮着丸子頭一身粗布麻衣的小童站在燈下，臉上挂着标準微笑。

解行舟和江準都沒帶符篆，一揮手将靈劍抵在了小童那裏。

小童打了個響指，身邊立刻出現了一個櫃子，他将東西放進去，然後恭敬地取出號碼牌遞給二人：“這是二位的號碼牌，後面有鑰匙，二位若是今日不走可以憑此在客舍換取一間房。”

“就一間？！”晏風不知道腦補了什麽東西，瞪大了眼睛。

小童卻不理他，又拿出了兩顆藥丸：“鬼市對于魂靈師的限制比較多，希望二位配合一下我們工作，服下縛靈丸，離開鬼市時二位的靈力自會恢複。”

解行舟眉心皺了起來，音色發冷：“縛靈丸？什麽時候的規矩？”

小童竟是沒有絲毫懼意，按部就班地解釋道：“自人冥大戰始，已有百年。”

“為什麽只對魂靈師限制這麽多？若是陰魂襲擊魂靈師呢？”江準也覺得不太對勁，沒接那兩顆藥丸。

小童一笑：“鬼市自有規矩，陰魂進入之時陰屍氣便會被限制，冥王大人放心。”

事已至此，他們也找不到不吃的理由了。

如今一群魂靈師危在旦夕，若不進鬼市拿不到解換靈術的法子，就憑他們幾個能動的去打關清盞還真勝算不大。

猶豫片刻，兩人同時伸手拿了藥。

解行舟看了江準一眼，挑眉道：“不怕被诓？”

江準一口吞了那藥，頭也不回地往裏走：“你不也不怕。”

解行舟笑了笑，吃了藥丸，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然而江準并沒有就此忘記先前問的話，重新問了一遍：“你是不是跟不言仙做過交易？”

“……”解行舟一哂：“古書閣那個渡靈的辦法你也看了，千百年來沒人試過，成功率不足五成，太低了，就來她這邊換了點消息。”

“拿什麽換的。”江準很執着地問。

解行舟面不改色：“也沒拿什麽，可能不言仙覺得我長得好看，我随便拿了件靈器她就把消息給我了。”

“……”江準撇了撇嘴，自己都沒意識到莫那莫名嬌氣和委屈的尾音：“你能不能不要什麽都瞞着我啊，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解行舟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容揚了起來：“乖。”

江準：“…………”

客舍不遠，沒走幾分鐘就到了，過了客舍才是鬼市的開端。

江準黑着臉，風一樣刮到客舍，找到了號碼牌上的房間，砰的一聲把解行舟關在了門外。

“……”解行舟站在門口摸了摸鼻子，轉頭看了一眼後面的晏風聶妄：“怎麽辦？”

晏風嗤笑一聲：“喲，堂堂魂靈師首長被趕出門了？”

“別看我們啊首長先生，我們倆區區陰魂，在哪都能睡得很舒服，倒是首長大人……進不了門只能挨凍了吧？”

解行舟眯了眯眸子，臉上挂着笑。

聶妄臉色一沉，迅速拉着旁邊那沒眼力見的二貨跑了，眨眼間房間門口就剩了他一個人。

鬼市客舍不比尋常，在這裏暫休的都是活人或者半仙，陰魂不需要這麽個地方。

二樓一共八間屋子，全都黑漆漆一片，解行舟居然還真感覺到了點凄冷。

他裹了裹風衣，倚在門邊，百無聊賴地曲起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叩着門，有節奏的篤篤聲在黑暗中很清晰。

屋裏亮起了燈，不多時，解行舟看到一個人影來到了門邊。

篤篤聲立刻停了下來。解行舟蹲下身，仿佛在自言自語，拖着調子道：“哎呦，這鬼市怎麽這麽冷啊……”

門裏還是沒什麽動靜。

“啊……手已經凍僵了……要是我可愛的小徒兒在的話，肯定不會這麽看着我挨凍的。”他聲音耷拉了下來，很委屈的樣子。

江準：“…………”

解行舟繼續自言自語：“……嘶，腳也沒知覺了，完了完了我今天不會真凍死在這吧……”

“哎呦，我這魂靈剛剛恢複，還沒來得及調理，要是真的沒有房間住的話……”

“唰”的一聲，門闩被拉下來了。

剛才還蜷縮在牆根的人閃電般進了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剪了冥王大人的雙手，把他壓在了門邊，長腿一勾關了門，語帶笑意：“乖徒脾氣見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