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俺也一樣
第27章 俺也一樣
“我承認, 最開始我只是看她漂亮,是我喜歡的類型。恰好她也挺好追的,我們就在一起了。”
“我以為她和其他女孩一樣, 腦袋空空, 只要花上一些錢就能搞定, 但是并沒有。我覺得她乏味無趣, 約起會來也沒什麽意思, 索性叫上你一起。”
“但是在你加入之後, 我才意識到是我聊偏了。其實她有開朗健談的一面,有自己的人生理想,是我太過膚淺狹隘,沒能和她對上。”
“我也沒想過她竟然這麽包容, 在她眼中我想必也是個無聊至極的人, 但她還是願意給我時間,跟我磨合。”
“尤其是遇見眼鏡蛇那天, 我本來想着反正談不久了, 索性就把當年的事兒以及我的一些小心思全都說了。”
“我以為她會很嫌棄, 或者聽得懵懵懂懂, 但是她完全理解了我在說什麽,而且覺得我沒什麽錯。”陳盛看着林禹成,“連你都做不到這樣。你一直覺得當初是我膽小怕事不願意站出來作證, 哪怕我跟你說了無數遍我爸根本沒有問過我,你都認為那是謊言,是借口。只要我不去和眼鏡蛇他們撕破臉,你就覺得是背叛。”
陳盛說:“林禹成, 你是我人生中遇上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算得上是英雄的人。我一直把自己視作那個讓英雄沒有得到好下場的二五仔,是比反派還要不堪的小角色。從那之後我也一直是這麽活着的——只有把自己當個精明的惡人, 我才能覺得小時候我做的一切是理所當然。但是茗茗告訴我,我沒那麽不堪。”
他輕嘆一口氣,仰頭看着寝室的日光燈:“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愛上’并不是一個過程。不是說需要一起經歷多少事,不需要誰救過誰的命,不需要怎麽轟轟烈烈過。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是在那個晚上,在開車把茗茗送回家的路上愛上她的。”
此時的林禹成想着——我信啊,我怎麽會不信呢。
我也是這樣啊。
*
如果這些話能早一點聽見,林禹成覺得自己是會為兄弟開心的。
那些年他苦口婆心地勸說,真情實感地發飙,奈何陳盛不聽,也不怕。他總覺得他這兄弟已經廢了,卻又時常想起他也有好的一面。
陳盛說得不假,在他還一根筋的幼小歲月裏,他确實一度把陳盛視作和眼鏡蛇一丘之貉。他覺得既然他為陳盛出了頭,那不管有什麽理由陳盛都不該和眼鏡蛇一起玩了。
所以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對陳盛沒什麽好氣兒,說話怎麽難聽怎麽來,就是想把這晦氣東西罵走——要是一般人被這麽對待,估計早就不會再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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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禹成很清楚自己對認定的“壞人”态度有多差,在陳盛視角說他是新的眼鏡蛇也不為過。但是陳盛就是罵不走,每次來找他都帶着各種玩具,一臉欠樣兒地邀請他一起玩。
雖說他因為被陳盛誘導着幹了不少小壞事,獨自一人扛了不少打,但說到底那些事兒他也是真想幹,差的只是一個主犯還是從犯的區別。他當時覺得只打他一個不公平,現在想想他爸确實也只能打他,總不能把別人兒子撈過來揍一頓。
後來對陳盛态度稍稍好起來,是因為發現陳盛對他是真舍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何況陳盛送他的東西他總是完全無法拒絕——尤其是限量版的球鞋這種,光有錢還買不到,只能托關系買、靠手速搶的。
當然到這兒林禹成心裏還有些別扭,直到6年前陳家的那次借款讓他們打斷骨頭都得連着筋。他開始接觸家族企業,也明白了赤子之心不能成事,于是這個曾經埋怨陳盛的人,終究也背叛了年少時的自己。
他在陳盛的幫助下拉下臉來參加發小聚會,每次結束後陳盛還會幫他複盤,一個點一個點地告訴他他哪句話說得蠢了,真正的漂亮話應該怎麽說……
他倒也好奇,當他開始用這些心眼子對付起陳盛時,陳盛會後悔把他教會了嗎?
他不是沒有感覺到陳盛對朱茗的特殊,但他一直不願意相信,或許陳盛現在也是一樣的狀态。所以陳盛怕了,他急了,他不再藏着掖着,明擺着告訴林禹成他愛上了。
好狠的一招,林禹成知道,陳盛這是要粉碎他接近朱茗的全部正義性。
但與此同時,一股憤怒從林禹成心底熊熊升起——他确定了,确實是他在先的。
是他先愛上茗茗的。
*
那之後林禹成郁悶了好幾天,情緒實在找不到出口時,他甚至還怨過朱茗——怎麽就答應和這個爛人戀愛了,怎麽就看不出他是個渣男了。就算沒看出來,那不能緩一手嗎?就不能再多看看嗎?說不定他兄弟更好呢?
當然,陳盛搞他心态,他也沒放過陳盛。在聽完陳盛那一通真情剖白之後,他沉吟片刻,回了一句:“那你的過去,茗茗知道嗎?”
當時陳盛就怔住了,因為他分不清這是普通的疑問,還是一句威脅。
林禹成見他不答,很快又補了一句:“如果你是真想和茗茗走下去,最好還是早點跟她坦白,她有知道的權利。純靠裝的話,你也不知道茗茗愛的是真實的你還是裝出來的你。既然是真心,就不要搞得不明不白的。”
這話滿滿的全是道理。
陳盛遲疑了幾秒,然後應道:“知道了,我找機會跟她說。”
所以陳盛這幾天肯定也不好過。
但林禹成懷疑,就算陳盛把之前的那些事攤開了擺在朱茗面前,朱茗可能反應也不大——畢竟他之前漏過一些信息給朱茗,一般小姑娘聽見差點沾人命光吓也吓跑了,朱茗還跟沒事人一樣說什麽“等陳盛自己願意講再說吧”。
林禹成就不明白了,這是能等的事兒嗎?
而與他和陳盛近日的苦悶相對,朱茗這幾天倒是相當興奮——集中體現在當晚就給他發了自己的課表,告訴他哪些時間是空的,哪些課是能翹的,哪些課是不能翹的。最後還說實在不行不能翹的也翹了,她都能配合。
然後從确定時間的第二天開始就給他發劉教授的舊作,逐個地給他分析哪幅畫妙在哪,得過什麽獎,是劉教授在什麽狀态下創作的,在展出時出過什麽樣的事。
但是該說不說林禹成對油畫其實也不是那麽感興趣,他開畫廊說到底還是為了賺錢。剛好這兩天畫廊的吊頂材料還出了點問題,也正是忙的時候,朱茗一連幾十條關于油畫的信息,他确實有點頂不住。
于是只好回她:【不好意思,這兩天有點忙,可能跟不上回複。你可以先說,我有空會看的(笑)。】
朱茗便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立刻回道:【好的,你忙你的。】
然後她又發了一張圖片,是劉老師那幅《蛇女》。一如林禹成之前看到的網圖,整幅畫塞滿了蛇身,不細看就像許多青蚯蚓充斥着畫面,畫面中間是一個神情兇煞的女人,下身埋在蛇群中,似與蛇群相連。
林禹成這人本來就有點恐蛇,看了一眼就兩眼一閉,趕緊去查吊頂材料的事兒去了。
到了傍晚才得空重新點開聊天界面。
朱茗:【這幅畫表達的是憤怒和敵對。其實我們看到的油畫,表達憤怒情緒的是非常少的,因為畫畫本身就是件要平心靜氣的事——或者說至少畫完了人的心應該是靜的。那麽人在構思時、落筆時,一般想表達的是哀傷、憂郁、痛苦、無奈,當然也有愉悅、放松、美麗、驚恐。】
朱茗:【目前最有名的表達憤怒不甘的油畫應該是卡巴內爾的《堕落的天使》,是天使路西法堕落為惡魔時的場景。《蛇女》的情緒表達和那幅畫情緒非常類似,主角是個美麗善良的姑娘,但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她怪物般的模樣。】
朱茗:【大量的蛇尾體現的是強大的破壞力,令人恐懼,人體部分則看起來痛苦又瘋狂,給人一種随時可以沖出畫布的驚悚感。再加上皮膚和鱗片上精湛的處理手法,被認為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朱茗:【而且你看其實整幅作品被陰影籠罩,因為邊邊角角有亮的地方,所以整體的陰暗并不是畫本身暗,而是主角在面對很大的敵人或者說壓力。】
朱茗:【我查了一下劉教授創作這幅作品前後的經歷,除了參加過幾次繪畫講座以外,就是參加過一次訪談節目。當時記者為了節目效果曾多次問到劉教授的婚戀問題,能明顯感覺到教授的憤怒和抵觸,這幅畫應該就是那個狀态下畫出來的。】
朱茗:【其實我很能理解劉教授不願意再展出這幅畫,因為像我們這些人的情緒其實一般不會這麽激烈,這像是氣上頭了催生的作品。現在可能就是氣消了,事情過去了,就不太希望這猙獰的樣子繼續出現在大衆眼前——至少如果是我的畫,我會腳趾摳地。】
林禹成看着這措辭不由得想笑。
他回道:【明白了,我會去看看那次采訪。】
朱茗:【約的就是明天上午對吧?】
林禹成:【是的,我到時候去你宿舍樓下等你。】
林禹成:【還有個事兒哦……可能聽起來有點功利,但是《蛇女》這幅畫的展出權,我到底還是想要的。“劉教授新作”的吸引力完全比不上《蛇女》,因為劉教授本人的知名度并不比《蛇女》高。】
林禹成:【你畢竟是專業人士,明天如果有能說上話的地方,能不能試試幫我勸勸劉教授?】
另一邊的朱茗抱着手機在床上打滾尖叫:“當初邀請我的時候沒說還有這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