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沒人下車吧?

沒人下車吧?

鄭老師皺着眉摸了摸君見微的額頭,又對比了下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有點發燒,嗓子疼嗎?會咳嗽流鼻涕嗎?你等下,我給你拿溫度計,你量下體溫……”

“就是發燒,着涼了。溫度計、感冒發燒藥我都帶了,”君見微打開登山包,掏出了自己的溫度計,放在一起的還有對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等藥,甚至還有口罩。

“你還帶得挺齊全,”鄭老師笑道,“那你自己量下,量好跟我說。我先組織大家上廁所,待會去給你要點熱水。”

“熱水我也帶了。”

看這小孩一副游刃有餘、準備充分的樣子,鄭老師一愣,不禁有些懷疑:“……你不會是昨晚就開始發燒吧?”

君見微擰開保溫杯:“……不是。”

“那你先在這量,安靖,你就幫忙照顧下他哈,”鄭老師半信半疑地轉頭開始組織大家排隊上廁所。

安靖把小紅旗交給了梁振,然後回到了君見微身邊。

君見微已經重新整理好了圍巾,給自己臉上戴上了口罩,他問安靖:“你要上廁所嗎?”

安靖搖搖頭。

“如果要去就趕緊去,我就呆在這。一會你們上完也是來這裏集合的。接下來要爬好長的一段山路。”

“之前我跟你都去上過一次了呀,來這裏的半路上那家加油站的廁所。”

修整了一會之後,大隊伍集合,回來的鄭老師詢問了君見微的情況。

體溫是38度3,一個已經能算是高燒的溫度了。

不過還好帶了藥,鄭老師不放心地又幫忙看了藥的服用說明,便說了句,要是哪裏不舒服再同他說,下午他們争取早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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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清點人數,繼續往山上走,衆小學生叫苦連天。

這度度山只有兩百多米,看似不高,但是因為也不陡峭,故而山路倒是挺長。

一開始上山時大家都一個個興致高昂,對山路兩邊的樹木和枯枝草葉都指指點點,結伴說着平日下課時沒說夠的閑話,時不時還交換各自的零食,簡直開心得不得了。

這會背着書包走了這麽長的路實在是走累了,能聊的天也都說完了,加之,這秋天的山林本來就是荒涼的,沒動物沒蟲子,沒勁透了。

老師只好不斷地號召同學們互相打氣,讓大家想想長征的戰士們,還讓大家一起唱歌。

帶隊的安靖興致也不大高,他幹巴巴地唱着歌,時不時轉頭察看君見微的狀态,眼睛裏露出擔憂和難過。

君見微推了推他:“真的沒事。你以前高燒三十八多還帶病上學呢。”甚至因此獲得老師的誇獎,讓安靖覺得自豪又值得。

君見微內心是不贊同老師這種鼓勵行為的。帶病上學毫無意義,既沒休息好,學習效率也不高。如果是害怕因為請假而缺課的話,明明痊愈之後,他也可以給安靖補上。

只是——

君見微看了眼舉着小紅旗前後各一個包的安靖,口罩下的嘴唇不自覺地抿緊。

內心那麽反對帶病上學這種行為的他,如今竟然帶病秋游。

唉,真是蠢透了。果然笨蛋分子是會傳染的。

爬了将近一個小時後,衆人終于到達了山頂。

山頂樹不多,一片平坦草地,建了好幾座農莊。

學校和他們有合作,讓他們為前來的學生們提供了熱騰騰的大鍋飯菜。已經有不少先到達的其他隊伍在吃午飯,甚至吃完午飯了。

由于君見微發燒,鄭老師讓班長暫時管理隊伍,自己去找了農莊的負責人借了一間房間給君見微休息。

安靖則帶着梁振幾個一起去農莊的廳堂打飯,裏面熱鬧極了,隊伍一直排到院子外面來,院子裏則是擺滿了長桌長椅供學生們吃飯。

“好像是三班的人,”梁振看着那些已經在裏面打飯的陌生學生說了句。

安靖随意掃視了一眼,結果發現隊伍前面還有龍飛,人長高了一點,但模樣變化不大。

他有些驚喜,讓梁振幫忙拿一下自己和君見微的便當盒,然後走去正在和朋友聊天的龍飛身後,雙手從後面一把捂住他的雙眼:“猜猜我是誰?!”

“誰呀?”龍飛扒着他的手,笑着猜了好幾個名字。

“不是,哎呀不是……”安靖一個個否定過去。

龍飛無奈道,“別搞了好嗎?我不猜了,猜不出來。”

安靖雙手一松,朝已經轉過頭的龍飛展開雙臂,開心地宣布道:“當當~是我~!你沒想到吧?!”

龍飛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性地僵滞了一下,然後露了個禮貌客套的笑容:“哦,是你啊,安,安靖是吧。”

“嗯!”安靖笑道,“好巧啊!我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又朝後指了指自己排隊的位置,“我剛剛在那裏排隊,看到你。嘿嘿。你們班也是在這家農莊吃飯啊。”

“嗯,”龍飛看了眼安靖指的方向,随口應道,然後跟剛剛被打斷對話,一直旁觀他們對話的朋友介紹,“我一年級的同學。”

他朝安靖又笑了一下,然後回頭對朋友說道:“诶,我剛剛看到有魚诶。不曉得是不是野生的。”

安靖往打菜的長桌前眺望了一眼:“真的有魚啊?那我待會給君見微帶點,不知道有沒有放辣椒,他發燒了……”

然後慢慢閉上了嘴。

龍飛正背對着他,和兩個朋友聊着他們自己班上的事,哈哈大笑,根本沒有聽他在說話。

他拍了拍龍飛:“猴子,猴子。”

龍飛轉過頭,朝他笑了笑:“哦,你還沒走啊。找我有什麽事嗎?”那兩個朋友也停下來,靜靜地看着他。

安靖本來想怪他為什麽不聽自己說話,但又覺得沒意思。

他搖搖頭:“沒事,拜拜。”

只是心情有點差。

他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一個朋友。而且他內心在花心力去争取回來和幹脆也就這麽算了的兩個選擇之間,游移不到一秒就瞬間選了後者。

于是回到隊伍裏後,臉上表情明顯不開心的樣子,曹之陽問:“怎麽了?”

安靖從梁振手裏接過了便當,默了一會,才長嘆了一口氣,回答他說:“碰到我一年級的時候玩得很好的朋友,我剛剛跟他說話,他不大搭理我,就跟自己的新朋友說話。當時我們還天天一起放學回家的。”

曹之陽無語:“正常!都已經不在一個班裏了,而且那都是一年級的事了。大家肯定都跟自己同班的新朋友玩啊。你現在不也跟着君見微天天在一起,又沒去找他玩。”

“但是我跟他說話,他理都不愛理我。唉。我也不是生氣。就是有點難過而已。”

“都是這樣的,”梁振一副過來人看透了的的樣子說道,“分班以後就會有新朋友,跟老朋友漸漸就不玩了。也沒有必要去繼續維持關系了。”

随後他又話鋒一轉:“不過就算在一個班也不一定,比如我和馬明偉,二年級同班,以前就算每次吵架都會和好,結果後來連吵架也沒吵,現在就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以前好了,他喜歡跟着汪健一起玩,我喜歡跟着孟長攀一起玩。”

安靖和其他幾人都長嘆了一口氣。

“友誼天長地久就是句謊言啊,”湯毅感嘆道。

“人都是會長大的嘛。大家遲早要分開的。”

安靖被這些聽起來似乎頗有些哲學味道的話說得心情越發差了。

如果是君見微和他疏遠的話,他肯定會努力再纏上去的。君見微心軟,絕對不會不理他。

但是大人都常說,人會長大,一切都會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句老古話好像也沒有哪裏說不對。

他突然對将來兩個人長大以後,可能會産生的變故,各種未知,感到害怕焦慮和排斥。

要是能一直不長大就好了。

打了飯以後,安靖端着兩個便當盒去農莊二樓房間找君見微。

房間裏相對來說比較簡陋,家具都很老,和安靖家鄉下爺爺家的卧室差不多,牆上貼了張《還珠格格》的海報,挂着份撕了大半的老黃歷。

君見微閉着眼睛躺在床上,枕着帶有波浪花邊的枕頭,身上蓋着印有大牡丹的紅被子。

安靖把飯盒放在桌上,湊近了輕聲喊他:“君見微,君見微。”

君見微睜開了眼,看向安靖:“你吃過飯了?”聲音依舊是沙啞的。

“還沒有,我幫你打了飯,”安靖心疼得慌,他把桌上君見微的飯盒打開,端到了他床前坐下,拿勺子舀了一勺,然後問道,“要我喂你嗎?”一副君見微點頭,他就準備喂的樣子。

君見微被逗笑了,輕輕推了一下他的手:“放桌上吧。我不是說了不用打我的飯,我自己帶了水果和八寶粥嗎?”

“那些都是冷的,你得吃點熱的呀,我還給你打了湯,在我裝水的杯子裏。”

安靖要扶君見微坐起來,被君見微推開:“別靠這麽近,會傳染的。”

安靖只好轉頭幫他拿來穿在外面的長褲和外套,接着又拿着鞋子要幫他穿鞋。

君見微一腳蹬開他,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患了絕症,我發燒而已。”

待他起來以後,又問了句,“大家都在樓下吃飯嗎?還有空座位嗎?”

得到肯定回答後,便堅持拉着安靖帶上便當下樓吃。畢竟在房間裏吃飯會在房間裏留下味道。

飯後,大家一起被老師組織在草地上跟另一個班的隊伍比賽十人九足。

一片尚算平滑的草地坡上,天上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風也很大,吹來很涼爽。

君見微搬了把椅子,帶着口罩圍着圍巾,坐在農莊院子前曬太陽。安靖也去搬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拿了他的手摸了摸溫度。

君見微說:“你去一起玩啊。”

“不去,我陪着你。免得你一個人坐在這裏怪寂寞的。”

君見微笑了下。大概又是覺得安靖小題大做,把他看成脆弱的小baby。

但是無論如何,看見君見微的笑,安靖覺得心裏很開心,他晃了晃兩只腳丫子。

下午,停留的幾個班分批下山。

雖然說下山的确比上山快,但是大家從上午就一直在爬山,下山時雙腿已經酸痛到不行了,以至于終于看到山下大巴時,大家都不由哀嚎:“啊!終于不用走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爬山了……”

清點完人員後,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車。

君見微似乎狀态還可以,下半程的路非讓把登山包要了回來自己背。

這會上車之後,他服用了發燒藥,然後一個人在空着的大巴後排座枕着半癟的登山包躺下了,結果發現陽光照臉,剛要起來,見安靖走過來,指了指那扇窗:“幫我把窗簾拉一下。”

安靖幫他拉好了,然後坐在了靠窗的這個座位上,直接把所有光都擋了。

君見微閉上了眼。

這時鄭老師拿着車上準備的毯子走過來,給君見微蓋上,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吧?中午有再量體溫嗎?”

“嗯,量過了,37度8,稍微好點。”

雖然不知道是否是不同時段體溫不同的緣故,但高燒有所下降,安靖和鄭老師心裏都有些輕松。

大巴開了。

車上的同學有的聊天,有的睡覺,不過至少比起來的時候那股子鬧騰的情狀要消停清靜多了,畢竟這會是一個個都筋疲力盡。

安靖倒是覺得還好,即便是背着兩個人的包走了那麽多山路,但是他體力一向不錯,這會倒并不困。

太陽暖洋洋的,漸漸的,車裏安靜了下來,除了行駛的聲音,就只剩下了小聲的說話聲。

開到半程,到了加油站,大巴停了下來。

鄭老師喊醒同學們:“有要上廁所的嗎?接下來四十多分鐘的路上是沒有廁所的啊。”

有多半人,稀稀拉拉地站起來,慢吞吞地下車去加油站旁邊的廁所排隊,安靖看君見微沒醒,便沒驚擾他,自己下去上廁所了。

上完廁所回來之後,由老師點了數,衆人再一個個沒精打采地打着哈欠回到座位打瞌睡。

看人齊了,鄭老師便對坐在第一排的班長說道:“司機還沒回來,我也去上個廁所,你在這裏看着一下啊,別讓他們下車。有什麽事就喊我。”

回到座位的安靖看向一直沒醒的君見微,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看他的臉頰格外紅,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根本不用摸自己的額頭對比都能感覺到這是高燒!

安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想叫醒君見微,可是叫醒了又有什麽用,該吃的藥都吃了。還是等老師回來跟老師說好了。先讓君見微睡着吧。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內心的焦灼感,安靖感覺等了好久,然而老師還沒回來。

想了想,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小毛巾,然後輕手輕腳地穿過一衆正在睡覺的同學的座位,走到車門前,拍了拍趴在護欄上的徐妍妍,指指車後方,用氣音說道:“班長,君見微發燒,我下去找下老師。”

徐妍妍看着他,點了點頭。

安靖拿着小毛巾下了車,朝廁所跑去。

他打算去廁所找老師,順便把毛巾弄濕。電視劇和動畫片裏都有演過,發燒之後,都是把濕毛巾或者冰袋放在病人的額頭上,就可以退燒!

鄭老師抽完煙之後,把煙蒂用鞋子碾滅,踹到路邊,然後拍拍身上的煙味,快步走向大巴。

沒辦法,加油站附近不讓抽煙,只能走遠了點。

這才三點不到,一車的小家夥睡得東倒西歪。連班長徐妍妍也沒什麽精神地伏在護欄上,半眯着眼發呆。

這幫小東西,他內心一片柔軟,彎腰低頭輕聲問道:“沒人下車吧?”

徐妍妍看向他,鈍鈍的,猶豫了一下之後似乎才反應過來他的問題,愣愣地搖搖頭。

鄭老師表揚性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頂。

司機師傅正好這時候帶着買的礦泉水上了車,坐到了駕駛座上,鄭老師湊過去低聲和他寒暄了兩句,然後大巴開了。

伏在護欄上的徐妍妍直起上身,怔愣了一會,轉頭看向窗外遠去的加油站。

但很快轉過山路後,就已經看不到了。

她慢慢轉過頭,重新趴在了護欄上,盯着腳前邊兒那塊地板好半晌,遂耷拉下了眼睛。一聲不吭,似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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