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幹脆報警吧？
幹脆報警吧？
君見微下了地鐵，走出嘈雜擁擠的地鐵口。
耳邊充斥着各種腔調口音的英語。
跨出地鐵口，擡頭一看，天陰沉沉的。
他拖着行李走了一段路，看了看周圍，陌生的街區和店鋪，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是提前下了站。
“汪汪！”
低頭一看，一條黑包金小土狗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腳邊，朝他喊了兩聲，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還搖了搖尾巴。
遂轉過身去，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他跟了上去。
小狗帶着他左拐右拐，穿過幾條石板鋪路，有着低矮圍牆和瓦片平房的南方小巷。
猶如武陵人遇桃花源一般，在穿過一條巷子後，猝不及防地眼前突然一片天光大亮，豁然開朗，廣闊的鄉下田間如畫卷一般鋪陳在面前。
無盡的田野，隐約起伏的遠山，還有閃閃發光的小河。
他臉上不禁露了個笑，再低頭，心頭一慌，小狗沒了！
小狗沒了！
君見微猛地驚醒，鼻息粗重灼熱，後背和脖頸流了不少冷汗，潮濕了一小塊。
身下是大巴的皮套座位，散發着特別難聞的人造皮革味道。
秋游大巴車還在回程的路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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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見微手撐着座位，擡眼看了看。
原本應該是靠着他腦袋坐着的安靖人不在，座位上只有安靖的背包。
他原本還有些懵然的腦袋，這一刻才算真的從頭到腳都吓得清醒了，心頭比方才從夢中醒來時那一刻還要劇烈，幾乎吊到了嗓子眼。
也許是剛才那個奇怪的夢的影響，他心裏已經莫名湧現出不好的預感。
飛快站了起身，朝前面那些座位觀望。
車上很安靜，只有小孩子們細微的打呼聲和車子行駛的聲音。
君見微快步從後朝前走，走了兩排沒見人，忍不住輕聲喚了一句“安靖？”
“安靖？”
一句比一聲大。
走到接近中間還沒看到人，前排也幾乎是結伴坐滿女同學和關系并不親近的男同學時，內心完全慌了的君見微顧不得大巴裏睡着的同學，大聲喚了句：“安靖？！安靖呢？！”
車裏的同學們被驚醒，打着哈欠，摻着小抱怨站起身看向君見微。
鄭老師也醒了，快速起身望向滿臉焦急，因為發燒嘴唇發白，眼眶裏泛紅的君見微。
“安靖不見了？”他心頭狠狠往下一墜，不禁也朝車裏喊了兩句，“安靖！有誰看到安靖了嗎？”
車內同學面面相觑，氣氛逐漸沉重。
鄭老師心口的害怕也随之升起，急忙喚司機：“司機師傅，停下車！我們車裏有個小孩丢了。”
車停了。
車裏的孩子們開始低聲地議論起來。
“最後一次看到他是什麽時候？”君見微不禁脫口問道，随即意識到什麽又飛快改口，急急問道，“中途是不是停過車？他先前離開度度山跟我一起上了車走的。肯定是中途下車了的！”
“之前加油站停過車，”鄭老師皺起眉，“我看着一個一個回來的，還清點過人……”
“安靖跟我們一起上了車的，”梁振幾個紛紛回憶着确定道。小孩子上廁所也是相熟的結伴一起去，安靖又是組長，很負責地帶着他們下車又一同回來。
君見微因為發燒睡着了，完全不知道中間停過車，他臉上忍不住露出焦急和懊悔難過的情緒：“就停過那一次嗎？你們親眼看到他真的上來了？沒有再下去過？”
“後來我下車上廁所時，有讓你看着吧？中間你确定沒人下過車嗎？”鄭老師回頭問徐妍妍。
徐妍妍像是沒聽到一般，癡愣愣地跟老師對視，被老師又問了一遍才驚醒過神來，瞠着一雙眼慢慢小幅度搖了搖頭。
然後對上了君見微那從剛才老師詢問她開始就一直緊緊盯着她，讓她無法忽視的視線。
那目光，讓她想起她爸爸愛看的諜戰片裏，我黨審特務時的那種眼神，帶着警惕、懷疑。
在她說話時，一直審視着她的眼睛和面部，試圖捕捉她的每一絲暴露出來的情緒，從中剖析她的心理和話語的真假。
明明只是一個跟她一樣大的小學生。
她偷偷咽了下口水，裝作很自然地又轉頭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君見微擡頭看向老師：“先趕緊原路返回加油站吧！如果中途只停過那一次，那他大概率就是在那下車沒上來。”
這個時候，誰的話，誰的記憶他都不相信了。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安靖是跟着他上車，之後一起坐下。
學生失蹤這種事件的嚴重性不言而喻。
鄭老師讓司機趕緊轉頭，并且讓同學們在途中幫忙看下途中兩側有沒有安靖的身影。萬一那小孩自己真是上廁所後沒上車，這麽長時間離開加油站亂走就完了。
總之現在也沒別的辦法，聊勝于無。
“會不會有可能，他是從窗戶掉出去了？”有同學趴在窗戶邊觀察時突發奇想。
“是哈……”
“真的有可能诶……”
“車窗是一直關着的，車窗簾也是拉着的，而且人掉出去是會叫的，”
君見微一口就把這愚蠢的猜想給否了，語氣裏帶上了些不耐煩和怒意，但是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飛快瞟了眼安靖座位鄰着的車窗。
一下子車裏沒聲了。
君見微又問鄭老師：“能先聯系加油站的人嗎？”
鄭老師嘆氣：“我沒有加油站的……”話沒說完他突然反應過來，向司機問道，“單師傅，你幫忙問問你們公司有沒有錦鳳嶺大道加油站的電話呀？”
君見微也拿出自己的手機讓411查號臺幫忙查詢了中x化公司的電話，認真記下兩個盛中市分公司的服務電話。
一個個打過去，全是占線忙音。
看到君見微手裏的摩托羅拉，鄭老師盡管此時內心焦急，也不由分出了一絲“我生活水平還不如一個小孩”的感慨。
雖然君見微那頭找中x化無果，但好在司機師傅的公司給到了電話號碼，鄭老師急忙記下來，掏出自己的小靈通撥過去。
加油站那邊的工作人員接到電話了解情況後，非常重視地表示會幫忙在附近找。
君見微站在往加油站行駛的大巴上，扒着車窗認真地看着窗外。
十幾分鐘後大巴回到了加油站。
鄭老師讓同學們別下車，班長管理好人，他自己下車飛快地跑向了加油站。
君見微則不由分說地跟在他後面。
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們，很抱歉地告訴他們：“沒看到人，這附近都讓人看了。幹脆報警吧？”
抱有太大希望的鄭老師聞言，嗡地一下頭都炸了。
不會真的就這麽失蹤了吧？家長肯定要烏泱泱地來學校拉橫幅鬧，學校也肯定要追究他的責任，甚至把他推出來攬下所有事端責任，這事賠錢不說，這教師他是絕對別想當了，還不曉得要不要坐牢……
心頭思緒煩雜又焦慮，他不放棄地問：“廁所找了嗎？”
“找了，男廁所女廁所都找了，每個隔間都看了。”
“我，等會吧，我去廁所看看……”鄭老師潛意識不想事情鬧大，竟說出了糊塗話。
“別看了，趕緊報警吧，”君見微有些惱地道，“人現在根本不知道在哪裏，附近又是荒郊野嶺的，警方力量大，讓他們幫忙搜尋。多耽誤一分鐘就是多一分的危險，何況現在已經三點多了，再過兩個小時天都黑了！”
加油站的人員當然也知道事态的嚴重和當前報警的必要，二話不說報了警。
鄭老師逼着自己直面現實，打電話告知了學校。
君見微到底也只是個孩子，心裏這會也亂亂的，這時已經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報警也報了，他仰頭來回看這邊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和還在打電話的老師。
一直因為高燒而灼熱得發脹疼痛的眼眶流出了些淚水，擡手擦掉了，把圍巾裹緊了。
等到老師把電話打完，他望着鄭老師，問道：“學校那邊怎麽說？”
鄭老師嘆了口氣：“讓我管好你們別亂跑，留在加油站，他們那邊派其他老師來。你們到時候先跟那個老師回學校，我們這邊處理其他的事情。”
“我們肯定會找到安靖的，放心吧。這邊不是警察叔叔也馬上會過來嗎？你趕緊上車，”鄭老師摸摸君見微的頭，看到他通紅的雙頰，才想起來他發了燒，急忙一把将他抱起，“你不是還發燒嗎？就別站在外面吹風了，趕緊上車去，乖。”
君見微掙紮無果，被鄭老師抱上了車。
車內的同學們都趴在窗前看，看到老師抱了君見微上車，趕緊老老實實坐好了。
鄭老師安撫和囑咐他們了幾句，然後讓司機關上了車門。
一衆同學都急忙問君見微情況。
君見微滿心煩躁和疲倦，随口敷衍了兩句：“加油站沒見人，已經報警了。”
車內霎時烏泱泱地讨論起來，大家都紛紛表示出了自己的擔心。
這附近荒郊野嶺的，沿途全是山嶺，天也快黑了。不說山林裏的野獸，路中有高速行駛的車輛，還說不定碰上人販子。一個小孩……
越讨論越為各種可能而感到難過和害怕。
想到平日裏一起上課，為他們帶來歡聲笑語的同學突然可能從此消失不見，今後也再無法見到他，再回想起曾經這個同學的一幕幕，饒是對死亡沒有什麽概念的孩子們，也不禁哭泣起來。
君見微站在上車門前，回頭看向了旁邊坐在護欄後，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徐妍妍。
徐妍妍注意到他的目光，伏下了頭埋頭在搭于護欄的胳膊裏。
十分鐘後警察到達了現場，大巴上的小孩們又有些新奇和興奮：“是警察叔叔诶……”“會找到安靖嗎？”
君見微急忙跑到後排座位背了自己的背包，然後向司機師傅喊道：“單師傅，您幫忙開下車門，我有重要的東西交給警察叔叔。”
司機師傅站起來，半信半疑：“什麽東西啊？”
“是安靖的照片，我書包裏有相機，裏面有安靖的照片，”原本帶來想偷偷拍幾張照片的，結果沒想到全程被安靖牽着手盯着不放。不過裏面還有之前給安靖拍照的底片。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但能做一點是一點。
司機師傅只好打開車門讓他下去了：“你交完照片趕緊回來啊，一個個小娃子到處亂跑，讓人擔心死了。”
君見微下車後把相機交給了警察。但是愣是沒上車，堅持站在鄭老師身邊，安靜地聽警察和老師以及加油站工作人員之間的問話。
做完記錄後，他們表示會聯系交通部門，調出這附近高速公路上的監控視頻察看是否有安靖的活動跡象，然後便有不認識的老師驅車來了，來了三個。
鄭老師和他們聊了會，遂抱起君見微，和其中一個老師上了車，介紹了一下這個老師：“這是教四年級英語的王老師，她和司機師傅先送你們回學校啊。我這邊先和警察叔叔一起去找安靖。很快就會找到的。”
君見微一把抓住了就要下車的鄭老師：“老師，我……”
鄭老師笑着摸摸他的頭，又給他把圍巾整理了一下：“你已經幫到很多忙了，肯定會幫你把小夥伴找回來的。”
君見微張口欲言的嘴巴合上了，眼睛卻也紅了，但很快他又急忙道：“那您記一下我的手機號，有消息就打電話告訴我好嗎？”
鄭老師沒說車上有王老師，到時候聯系她也是一樣的，他拿出了自己的小靈通：“嗯，你說。”
大巴車開了。
車裏還有個別小朋友的哭泣聲，君見微在車門前站了一會，在王老師的安慰下，回到了車後排，慢慢坐下了。背上登山包也忘了取下來，他雙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是任誰都能感受到他情緒的低沉。
曹之陽和孟長攀兩人聚到他身邊安慰他。
他們都是平日坐在安靖附近的人，非常清楚君見微和安靖兩人感情是多麽好，尤其君見微這種平日不愛交朋友的人，只有安靖一個朋友。
“放心啦，肯定會找到的。”
“對啊對啊。安靖那個家夥，生命力超頑強的！”
君見微低着的頭發出了一聲壓抑不住的啜泣。
随即淚水便如斷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連一顆，接連不辍地從他死死盯着地面的眼眶裏墜落，摔在地上，很快就積成了一小塊水跡。
曹之陽第一反應就是吓了一跳，畢竟這是一天到晚滿臉冷漠，偶爾朝安靖翻白眼的君見微。
他只好拍了拍君見微的肩膀：“好了好了，真的肯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找回來的。哎呀你先把背包取下來吧，多累啊。”
車內的同學們也都看着他們這邊，還有已經止住眼淚的一小孩受到感染，忍不住又跟着一起哭起來的。
跟前排同學了解情況細節的王老師走過來，蹲下身笑眯眯地說：“沒事的。我們要相信警察叔叔，對不對？這一路上都有監控錄像，安靖跑不了的。我聽你們鄭老師說，你幫了不少忙啊，真能幹。”
随即撕了包濕巾給君見微擦眼淚：“好了，不哭了啊。發着高燒呢，帶了熱水沒？喝點熱水。”
君見微吸了吸鼻子，喝了幾口熱水，朝老師說道：“我沒事了，謝謝老師。”
王老師又坐在他身邊說了好些疏導的話，待她離開後，君見微坐在了原先安靖的座位上，發着高熱的腦袋擱在窗玻璃上，定定地望着窗外，似乎還妄圖從沿途搜尋到安靖的身影。
曹、孟二人沒有去打擾他，而是心照不宣地從另外一邊的車窗觀察窗外。
當大巴車開到了學校時，已經是接近四點半了。校門外還停了一輛警車。
就在大家下車時，君見微接到了鄭老師打來的電話，他急忙接起：“喂……”
“安靖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