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暑假

暑假

君見微沉吟了一會，說道：“你先把文綜做掉吧。”

這就是松了口了，安靖高興地連聲“OK！OK！”扔開語文的快樂暑假，把文綜抽了出來。

君見微則拿起安靖扔開的語文和一旁的英語，翻到安靖做到的部分，那雙漂亮眼珠在低垂的睫毛下輕輕來回轉動，快速浏覽着，用筆在上面圈上幾道題的題號，筆尖劃出來的圈痕都比一般人畫的漂亮，手上握筆的姿勢也來得比別人好看端正。

偷瞄到君見微這些動作的安靖心裏已經有了底，知道君見微又在像以往那樣給他圈重難點題，至于沒圈的題，按照慣例，他就不用做了——可以抄君見微的。語文和英語這兩科的作業量減掉大半，一下省了他不少功夫。

陽光透過窗前的白紗簾瀉下來，安靖癡癡看着君見微，那雪白的側臉輪廓在陽光下白軟得讓他又心生想親一口的沖動，他定定神，低頭開始專心對付他的文綜作業。

他得收束住所有心猿意馬，以後才有機會得以靠近這燦爛美好。

房間裏被太陽光照得明堂堂，只有空調吹冷氣時的呼呼聲，寫字時的筆尖在紙上寫畫的“沙沙”聲和偶爾的翻頁聲。

溫馨靜谧的畫面，突然被一通小靈通的來電鈴聲打破了。

是萬成翼打來了電話。

安靖看了一眼正瞅着自己的君見微，莫名有些心虛，指指房間外：“我去接個電話。”

君見微沒作回應，垂眼繼續寫自己手頭的作業，但是安靖感覺他因為被這電話打擾而生氣。

安靖走到如同蒸籠一般熱的房門外，關上了房門，接了電話：“喂。”

“靖哥，在幹嘛呢？”萬成翼問道。

萬成翼高考結束後就時有和安靖聯絡，因為安靖當時還在上學，兩人通常是在晚上的時候抽空互相發發短信。當然安靖和君見微關于那個約定的後續，萬成翼也從安靖嘴裏得知了。

安靖深深嘆了口氣：“唉，還能在幹嘛？做暑假作業呗，你還不知道，這幫老師簡直一個賽一個的變态，暑假才二十來天，這也叫暑假？可作業是一點沒給我們少，還是按照兩個月的量布置的。‘增量又減假’！誰不豎起大拇指說一個‘服’。”

萬成翼哈哈大笑。

安靖羨慕道：“還是你們好，将近三個月的假，又沒作業……”

萬成翼沉默了一下，問道：“靖哥，我能不能借住在你家一段時間？”

安靖詫異問道：“啊？你家不能回嗎？發生什麽事了？”

萬成翼苦笑：“被我爸媽發現我是gay，趕出家門了。”

安靖沉默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将來。

雖然有些物傷其類的感同身受，但是很遺憾這個忙安靖幫不上，他告訴萬成翼：“我家裏可能住不下了，君見微暑假這些天會住在我家。”

“那，君見微自己家呢？”萬成翼脫口而出，遂又發現自己失言，趕緊道歉，“對不起，我有點厚臉皮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君見微家一貫不讓外人進的，對不起啊，”安靖解釋道，“如果是需要其他的什麽日用品，或者借錢之類的，你盡可說，我盡力幫。”

“這麽嚴格啊，哈哈也理解啦，他家那麽有錢，對于我們這種普通人，警惕排外是應該的，”萬成翼打哈哈道。

安靖覺得這話有些刺耳，皺了皺眉。

萬成翼又道：“錢的話沒事啦，我決定加入衆神動漫社，搞cos賺點錢養活自己，順便湊湊學費。”

安靖內心被震撼了，要知道萬成翼比他還小一歲呢，居然已經自食其力為自己賺學費了。

一時間他又是同情又是敬佩：“哇，好厲害，恭喜你！你靠cosplay能賺到足夠的錢嗎？不夠的話，可以找我借一點。我雖然也沒多少錢，但是能借一點是一點。”

“還好吧，反正我什麽也不會，只能幹這個了。先看情況，不行的話到時候哈哈哈，可能真的要找你幫忙。”

“你住宿問題怎麽辦啊？還有別人可以幫忙嗎？”

“我住……”

房門打開了，君見微手裏拿着水杯走了出來，看了安靖一眼，往廚房走去，在廚房裏把已經煮好紅薯粥的電飯煲拔了插頭，然後從一旁茶壺裏給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安靖的目光跟着君見微的身影從廚房一直轉到客廳，最後發現君見微把廚房、衛生間和幾間卧室的房門關上後，打開了客廳的空調，接着居然還打開了電視，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了，他不由驚訝地問道：“你怎麽看起電視了？是我打電話吵到你了嗎？”

萬成翼：“什麽？”

君見微不屑地看了安靖一眼：“我今天的作業已經做完了。你回房間聊吧，空調我沒關，站在這裏連個風扇都不開。”

這什麽魔鬼速度？安靖看了一眼客廳的挂鐘，五點半。馬上晚飯時間了，他晚上逃不過加班加點了。

安靖一邊又問了一遍萬成翼：“你住宿怎麽解決啊？還有別的朋友嗎？”

“我再想辦法，”萬成翼強打起精神，“還是謝謝你。”

“別這麽說，我一點忙都沒幫上，”安靖愧疚道。

“倒也不算啦，還多虧之前和你一起拍的cos作品挺有人氣的，我也是靠這個才進了衆神動漫社，延續人氣賺錢。只是可惜你不在，不然咱倆一起cos效果更好。好了不說了，不能耽誤你學業。謝謝你聽我說心事。本來被爸媽趕出來，”他低聲道，“還是挺難過的。”

“哈哈，我得打起精神來，幹巴爹！”他強作開朗道，“我先挂了！”

安靖嘴拙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好應道：“嗯，加油，拜拜。”

他心緒萬千地把房間的空調關了，然後把房間門打開了，讓外面的冷氣流通到房間裏來。

本來還想着萬成翼的事，這會心裏又不禁吐槽着君見微果真是不知道節約電費，房間裏開一只空調，外面客廳還開一只中央空調。雖然強行向他媽媽交了一筆名為夥食費的不菲費用，但也不能這麽浪費電啊。

聽着外面的電視聲，他心裏羨慕得想哭，重新坐在書桌前寫他未完成的作業。

外面的電視音量也不知何時調小到幾乎聽不清說話聲了。

安靖在做完一道題，開小差時才注意到了這一點，忍不住勾起嘴角。

君見微臉上雖然不怎麽表現出來，但是一直都是心軟又體貼的人。對他是這樣，對別人也是。

暑假第一天，君見微就把自己和安靖一起收集來的衣服用物流寄去了福利院，若不是君見微提醒，他都要忘了此事。後來兩人還一起去了當地的福利院，去看了福利院裏的老人、孤兒和殘疾人。

小縣城的福利院的條件算不上好，建築樓像個老舊小區，電線亂搭，牆體上是斑駁的，連牌匾都發了黑。進去以後看到好幾個老人大熱天穿着厚厚的棉襖鋪着毯子坐在輪椅上在走廊裏或院子裏發呆，有兩只蒼蠅停留在一個老人的頭發上和肩膀上老人都沒反應，安靖幫忙上前驅趕走了，在湊近的同時他聞到老人身上的老人臭，不像他家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那樣身上是肥皂味或雅霜味。

在相關行政工作人員那裏登記完畢後，除了打聽到自己撿的小女嬰在嬰兒安全房，還從工作人員那裏得知君見微之前捐了二十萬元幫助建設這個專門的嬰兒安全房和完善相關設施。

他聽到這件事和這個驚人數額時震驚得看着君見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君見微從來也沒與他提過。

但做出這事，又确實是君見微的風格。

君見微平時吃穿用度都很低調，講究卻從不張揚顯耀，每次捐款活動時，他也總是随大衆捐個十塊二十的，可是凡是因同校老師或同學重病而發起的募捐，他事後又會私下找老師再捐上一筆大的。

君見微是個好孩子，這話在媽媽嘴裏來回說了上千上萬遍。安靖也再認同不過。

說起低調花大錢，安靖不禁又想起君見微的一件趣事來。君見微從小就主意大，初三有次上晚自習，有老師從走廊上經過時突然注意到他們班的燈光比別的班裏的莫名要亮一些，觀察了好幾遍後才确定自己的想法，問了出來。遂有好事的老師第二天特意查了一下他們班和隔壁班的燈管，結果發現他們班的燈管全換了，跟別的班的都不一樣。

最後要追查的時候，君見微自己主動跑去辦公室“投案自首”說是自己花錢找人換的。而且是從初一的時候就已經換了。事情一直到初三要上晚自習，燈光對比比白天明顯了才暴露出來。

班主任當時又好氣又好笑，但是正如君見微所說，教室裏的燈管确實和大多數學校一樣，平均照度值和均勻度達不到國家标準要求，會給學生的注意力和視力帶來影響。

君見微自己掏錢換了，又無奈，也無可指摘。

這件事因為暴露出來也有損學校顏面，做了低調處理，不了了之，沒多少人知道。

安靖卻知道，從小學起，君見微就有過私自找人換燈管的行徑，像選用自家的臺燈一樣講究，真正做到了“把學校當成自己家”。

“你發什麽笑呢？又開小差。寫完沒有？”

君見微的聲音把安靖的魂從回憶中喚回來，他渾身一怔，有些尴尬地看向站在房間門口面無表情盯着自己的君見微。

記憶裏當初粉雕細琢的孩童少年已經成長為現在眼前這個高挑俊美、令人心動的半大青年，連聲音都由豎琴的清澈靈動，增添了大提琴般的低沉溫柔。

“還沒，正想着呢，”安靖心虛道。

發呆還是真的在思考，君見微根本一眼識破，對安靖說的謊翻了個白眼，走近看了眼他的作業進度。安靖吓得臉都白了，又是羞愧得臉白變紅，拿手一邊遮，急忙道：“很快的，很快的。”

“心神不定的。那個叫萬成翼的外校生跟你說了什麽？”君見微皺起眉，用手按了下安靖的腰，“坐直。”

“沒有啦，”安靖扭了扭有些發癢的腰，直起了背。

他不可能把萬成翼的遭遇說出來，那事的根本問題就源于萬成翼是個gay，君見微本來一個直男就對自己喜歡他的事已經給出了極限的忍耐度，再跟君見微說自己身邊還結交了另一個gay，無法想象君見微會怎麽想。到時候就不止是說什麽“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入涅，與之俱黑”了。

“就随便聊了點他高考和放假的事，唉，他算是解脫了，有将近三個月的假可以玩，還沒作業，”安靖語帶羨慕地道。

“明年你也會有的，現在先好好把今年的作業完成，”君見微突然想起一事，道，“八月十三日零點會有英仙座的流星雨。你要去看嗎？到時候可以在我家房頂用天文望遠鏡看，不過看新聞說要熬夜到半夜零點四十的樣子才會有。”

安靖驚喜：“真的？我要去！我要去！”

“到時候我叫你，趕緊做作業吧，”君見微伸手似懲罰性地捏了捏安靖耳朵軟軟的下耳垂，然後走到書架旁從書架上抽出了那本初中時他送安靖的《月亮與六便士》，拉開椅子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看。

安靖紅了臉，揉了揉有點發燙的耳朵，把心思重新投注于眼前的作業中，再沒有出過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