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恩惠

恩惠

禪院惠今年兩歲。

他出生在一個普通幸福的家庭,有着愛他的媽媽和帥氣的甚爾。

哦,甚爾就是他爸。

在小惠的記憶裏,甚爾就是一個詭計多端又老奸巨猾的小白臉。

——“小白臉”這個詞是他和媽媽出去時不小心聽到認識的阿姨說的。

小惠覺得這應該不是一個好詞。

因為當時那個阿姨的表情怪怪的。

于是回到家他就改叫甚爾“小白臉”。

某個不着調的大人:“哦?你從哪裏學的這個詞?”

“……不告訴你!”

惡劣的大人挑了挑眉:“葵生!”

“嗯?”

“惠他說我是小白臉哦——”

然後禪院惠就被媽媽狠狠教育了一番,告誡他不要對父親這麽沒禮貌。

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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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臉!小黃臉!小藍臉!小粉臉!……”

禪院惠騎在無良老爸的頭上瘋狂輸出,葵生,也就是禪院惠的媽媽笑得一臉無奈。

禪院甚爾笑跟個大傻子一樣:“哈哈哈哈哈哈!”

“你懂什麽啊小鬼,我可是葵生的專屬家庭主夫哦。”

葵生紅了臉。

最後獨自被爸爸媽媽抛棄在了客廳的小惠:

“啊?”

……

他們一家簡單又幸福。

但噩耗總是忽然而至。

兩個月前,媽媽突然在公司裏暈倒了。

接到電話後,甚爾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就趕去了醫院。

他就靠着家裏的零食和牛奶度過了兩天。

第三天甚爾回來了。

他一言不發地進來,又一言不發地翻箱倒櫃為他收拾好東西,言簡意赅:

“你媽媽她生病了,今天早上才醒,你去醫院陪着她。”

“……”

哐當!

神色陰鸷的男人猛然踹翻了桌子。

禪院惠第一次見到這麽可怕的甚爾,一句話不敢說就跟着他走了。

他突然想到,也許若不是媽媽醒來了看不見他,甚爾也想不到回來看他。

有些難受。

甚爾果然不愛他。

又有些害怕。

媽媽是病得有多重呢才會一下子昏迷兩天?

他陪着媽媽住進了很大的病房,每天都有溫柔的阿姨照顧媽媽和他,還準備了一張小床讓他也睡在了媽媽旁邊。

但甚爾開始不見人影。

偶爾夜裏迷迷糊糊醒來,他能看見甚爾坐在床邊看着媽媽,但是天亮一睜眼,病房裏又只有他和媽媽。

禪院惠其實不太知道發生了什麽。

媽媽生了病,甚爾帶她到了醫院,那為什麽都一個多月了,媽媽還是沒好呢?

記得以前他生病了去醫院買點藥就回家了啊。

照顧媽媽的阿姨什麽都沒有說,但禪院惠讀懂了她的眼神。

是憐憫。

“……”

禪院惠不再問多餘的問題,安靜地陪伴着媽媽。

醫生似乎拿葵生的衰弱毫無辦法,每天只能看見醫生沉重地來再沉默地走,禪院惠眼睜睜看着媽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他開始學着阿姨的方式來照顧媽媽,希望媽媽多誇誇他,多和他說些話。

這個辦法似乎有效,于是他天天如此。

但今天出了些意外情況。

禪院惠在病房左等右等等不到護士送來媽媽今天的藥物,摁了呼叫鈴也沒有人來,便想下樓去找人。

——頂樓的病房區是沒有護士站的。

醫生說過,為了不打擾病人他們都會呆在下一層。

于是禪院惠獨自一人下樓。

他在護士站看到了兩位昏迷不醒的護士。

旁邊呼叫鈴的聲音不絕于耳,遠處似乎隐約傳來人們的怒罵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但是禪院惠無法去在意了。

他已經和那只趴伏在護士身上的咒靈對視上了。

一瞬間他的腦子只留下一個字。

跑。

——

還在樓上的春樹着急得頭也不暈了,胖達只能抱着春樹輕聲安撫着他:

“別害怕春樹,那只是一個三級咒靈。”

胖達看出來了點門道。

那個刺猬頭小子除了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外,接下來的每一次都在一點點将咒靈往天臺的角落引。

咒靈已經上當了。

胖達看得清清楚楚,禪院惠的袖子裏藏着一把短刃。

看起來應該是個一級咒具。

因此胖達一點也不擔心樓下的戰局。

但春樹不知道胖達現在能有幾級咒術師的力量,也沒有看見男孩藏在袖口裏的秘密,心裏還是有些擔憂。

目前他們身邊沒有大人——誰去幫那個男孩呢?

春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咒靈锲而不舍地再次撲向刺猬頭男孩,連忙出聲:

“哥哥,我們快去幫他!”

又是一個撲身避開咒靈的攻擊後,禪院惠隐約聽到了人聲,但是眼前的危機讓他無暇顧及四周的動靜。

春樹被胖達抱着從樓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了刺猬頭男孩身旁。

“你沒事吧!?”

春樹急忙跑過去将禪院惠扶了起來。

禪院惠這才看清他們的模樣。

一個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和一個……

熊、熊貓!?

禪院惠嘴巴張得老大,眼睜睜看着原本就比他們都高了一個頭的胖達猛然又變大了一圈,咆哮着幹掉了追了他半天的咒靈。

“……”

禪院惠呆滞了。

好、好強……

——

禪院惠對于咒靈向來避而不及,雖然他和媽媽都能看見咒靈,但是根本沒有辦法像甚爾一樣對他們産生傷害,只能遠遠避開。

但如果甚爾在的話就不一樣了。

甚爾會把咒靈一拳打死,還會從醜寶嘴裏掏出武器耍給自己看。

禪院惠常常嫌棄:“咦——全是口水!”

禪院甚爾絲毫不在意,還試圖将他的玩具塞進醜寶嘴裏再拿出來。

“幼稚鬼!”

兩歲的禪院惠大聲批判。

即便如此,他很喜歡甚爾。

——只比對媽媽的喜歡少一丢丢的那種。

甚爾說自己是特殊體質,即使看不見但是能夠感覺到咒靈的存在。

媽媽的情況就比較特殊了。

在懷上小惠之前,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完全沒有見到過咒靈,但懷了小惠的第三個月時——她看見了。

禪院甚爾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否則他怎麽會聽到葵生說自己身上有怪物?

面對妻子的驚恐,他默默低頭跟臭寶對上了視線。

“……”

自此,葵生便了解到了自己丈夫的全部,以及“禪院”這個姓氏的意義。

禪院甚爾認為是孩子的原因影響了母親的體質,禪院惠的降生更證實了他的猜測。

——禪院惠一出生就有着不俗的咒力。

禪院甚爾心情很複雜。

他是禪院家任人欺辱的廢物,他的兒子卻從出生便擁有咒力,尚在母親體內就影響了葵生的體質。

任何有常識的家夥來了都能一口認定:禪院惠絕對能覺醒強大的術式。

自己這個衆人皆知的廢物,居然生出來一個有天賦的小鬼。

哈。

真是諷刺。

禪院甚爾很期待自己的兒子能夠走到哪一步。

他對于禪院惠的愛,就如他起的名字一樣。

惠,恩惠。

你是上天給我這個可憐蟲唯一的恩惠。

所以你要快快成長,狠狠打所有人的臉——禪院家那個沒有術式的廢物,有一個天才兒子。

他不想利用這天賜的恩惠,但他心中有執念。

他無法不去想這件事。

但葵生的病情給了他當頭一棒。

醫生看不出葵生的身體有什麽問題,只能診斷出她的身體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在衰弱下去,藥物也只能延緩這種衰退,無法根治。

無、法、根、治。

禪院甚爾不死心,又去求了禪院直毘人。

“沒有辦法。”

禪院直毘人看了一眼便給出了結果,“這不是詛咒。”

“……”

禪院甚爾又去找了孔時雨,讓他幫忙聯系詛咒師那邊,尋找能夠治療葵生的方法。

也沒有進展。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普通的疾病。

所有人都認為葵生沒救了。

禪院甚爾久久注視着妻子蒼白的睡顏,心裏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

——“是惠嗎?”

葵生生了惠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偶爾還會頭暈和脫力。

醫生說只是體虛,補一補就好了,葵生就開始吃各種維生素和補品,但收效甚微。

——“應該是惠吧。”

葵生以前就是個普通人,看不見咒靈也沒有咒力,如今卻能看見醜寶了。

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惠來到後開始發生了變化。

禪院甚爾感到荒謬。

難道他就是這樣一個可憐可悲的垃圾嗎。

明明他已經脫離了禪院那個垃圾堆,明明他已經遇到了葵生,明明他和葵生擁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個屬于他們的、來自上天的恩惠。

到頭來——

這個“恩惠”卻要将這一切毀掉嗎。

……

不。

他不願接受這樣的事情。

葵生還活着,一切還有希望。

他不會讓這種可笑的憎恨沖垮自己。

來之不易的幸福誰也不想舍去,更別提他這種原本一無所有的爛人。

是葵生帶給了他新生,是葵生為他帶來了惠。

給了他的東西,任何人也別想再要回去。

任何人。

……

“……爸、爸?”

黑暗中,兒子怯懦的聲音将他喚回神。

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禪院甚爾閉上眼收斂了自己外洩的情緒,淡淡看了一眼禪院惠。

轉身離去。

他要去找人治好葵生,将屬于他的恩惠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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