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淩五将劍擦拭幹淨,打了個手勢讓人收拾了刺客的屍體,随後踏入了魏慎的寝殿。

“陛下,三名刺客皆已伏誅。”

魏慎長時間服用玄狐宗的丹藥,臉色不是很好,只是冷漠地點頭:“哪來的?”

淩五搖頭:“三人身上都沒什麽特征,只是這劍……”

“怎麽?”

“看起來當是軍中的。”

“大寧軍中?”魏慎擡眼,目光如炬,有些駭人。

“是。”淩五看着眼前的年輕君王,內心其實是頗為欣慰的。

當年淩雲劍派不願沾染廟堂紛争,不許他參軍,但成為一個将軍的執念已紮了根,為此他不惜與父親斷絕了往來。

下山時,他遭遇了敵對門派的埋伏,險些喪命,彼時還是太子的魏慎路過,讓手下人救了他。

他看得出魏慎骨子裏的懦弱,但時移世易,幾經波折後,魏慎總算有了幾分君王的模樣,如此,一切都不算太晚。

說來,讓青岚離開,對這位陛下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淩五想着,覺得內心安定了不少,只是有一種莫名的空一閃而過,他無視了。

“難道是要造反嗎?”魏慎語氣中怒氣洶湧。

“臣以為,此事或許與福梁失守有關。福梁一役,領兵的原只是玄狐宗手下一個堂主,雖有些武功,但沒什麽謀略,致使此役慘敗。而……”淩五說一半,似乎是有些猶疑。

“說。”魏慎揮手示意他繼續。

“而軍中對玄狐宗一直頗有微詞,此次刺殺,可能也是因對陛下偏聽玄狐宗有所不滿。”

“偏聽?”魏慎聽到這個詞,仿佛被針紮到了心窩上:“孤如何偏聽了?玄狐宗乃是太一神的神使,這些人不敬神,還造反到孤頭上來!看來這軍中紀律,是得管一管了。”

淩五抱拳:“臣鬥膽,求陛下準我入軍中練兵!”

魏慎看了看他,似是腦裏紛雜地滑過萬千思緒:“也好,你去吧。”

“謝陛下!”

丁卯年六月廿九,魏慎封淩五為鎮北将軍,統管包括福梁邊界一帶守軍在內八千人。

玄狐宗宗主柱着杖沉默良久,沒有反對。

淩五自學了多年兵法,又分析過沈家軍每一戰的戰術,重新布局福梁西南的福鳴城,使得占據福梁的乾元軍一時無法繼續進攻。

“怎麽憑空冒出來個淩雲劍派的?”元十四有些氣悶。

“聽聞他前朝時期就跟了魏家那位,一直是做護衛,不知怎的被派到邊界了。”蘇鳴答道。

“天山,你如何看?”

沈天山在一旁似是陷入沉思,良久後說:“許是後寧無人可用吧。”

“本以為拿下福梁便可乘勝追擊,他一來,倒是沒有十足把握了。”元十四蹙了眉。

“也不打緊,事緩則圓,不急于一時。這個淩五雖得了軍心,卻未必能得民心。”

“怎麽說?”

沈天山不緊不慢道:“福梁土地不算豐沃,但種的柑橘酸甜可口,原先當地的果農不得要領,産量少得可憐,所以貧困。我們只需教他們改良種植的方法,提升産量,便可改善百姓的生活。”

元十四挑眉:“你的意思是,讓福梁附近的人瞧着眼饞?”

“是,魏慎疲于制衡玄狐宗和前朝舊臣,沒什麽餘力顧及民生,而今邊界凋敝,若瞧見福梁都富起來了,自然會琢磨起我大乾的好處。”

“彼時怕是那些人巴不得我們繼續攻打呢。”蘇鳴接話。

“得民心者得天下,不知這個法子,陛下覺得可行?”

元十四點頭:“孤信你,你去辦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運終于輪到了寧國,七月酷暑,南方大旱,福梁柑橘樹死了大半,雖然柑橘種植本就不是七月,是個從長計議的事兒,但是此一來果農已苦不堪言,自是怨聲載道。

沈天山倒是不急,只是請元十四撥了些國庫存糧以抗旱災。

元十四一面蓋印一面嘆道:“人算不如天算,眼下他們沒什麽盼頭,聽說城中已有傳聞,說是離了玄狐宗便是失了太一神的庇佑,這才有此災。”

沈天山點頭:“玄狐宗向來擅長此類手段。但對大乾如此,對後寧又何嘗不是?”

“你想說什麽?”

“淩五上任,替的是玄狐宗的人,臣已派人将計就計,把類似的傳言散播到後寧軍中了。”

元十四大笑:“還得是你啊,天山。”

“怪力亂神,終不能長久。”

“你就從未信過那太一神麽?”元十四興頭上好奇道。

太一神教本就是寧國國教,玄狐宗只是利用了百姓信仰做了些把戲,有些看得清明些的,雖不信玄狐宗,但對太一神倒是深信不疑,故元十四有此問也不稀奇。

沈天山沉吟片刻:“自是信過,求神問蔔的事,從前也做了不少。”

“對啊!”元十四拍了下大腿:“孤想起來了,你老師樂觀頤最是擅蔔,教這些給太子不太合适,當是把這些都傳給你了才是。”

“是啊……但老師身死,沈家滅門後,就再未蔔過了。”沈天山面色平靜,已看不出他當年的絕望和癫狂。

他曾覺得,許是過早算盡了天機,所以才遭了報應。是以後來排兵布陣,雖用了些奇門的手段,卻是再不敢蔔問吉兇了。

況且,老師那般擅蔔,卻為何沒算到自己的結局呢?

“唉,孤記得當初你來治水,曾說過來前你蔔出一什麽卦?”

“山風蠱。”那是他蔔的最後一卦。

“聽着不好啊。”

沈天山微微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六十四卦其實沒有什麽絕對的吉兇,無非是你怎麽去看它罷了。

君臣二人閑談了一會兒,便也散了。沈天山回家進屋時,青岚正在翻他的箱子。

“翻什麽呢?”青岚那樣子像個到處亂竄的貍貓,沈天山一瞬便把方才那些政事抛在了腦後。

“我想着收拾收拾屋子,不小心碰掉了你這個上鎖的盒子,它自己開了。”她拿起箱子裏一個樟木盒子,上面的銅鎖斷開了一半,勉強地合上了。

“那你現在是?”

“嗯……裏面的東西……壞了。我想你都鎖了一定很寶貝,趁你沒回來先藏箱子底下,回頭再拿出來修一下。”

一副闖了禍的樣子。

沈天山知道那個盒子,裏面只放了當初送給樂恒的那枚印,大火燒淨一切後,這是她留給他唯一的念想,如今她自己又找出來了,只是全然不記得這本就是她的東西。

他走過去握住她拿着盒子的手:“裏面的東西,你看了?”

她的表情先是有些心虛,而後又莫名挺直了腰板理直氣壯道:“如今我是你的妻子,有什麽不能看的?不就是一枚印章麽,你這麽寶貝,什麽來頭,從實招來!”

他笑,環在她身後打開了盒子,裏面的印從中間斷成了兩塊。

青岚有些緊張,她猜到了這是樂恒的遺物,她一個後來者,本不該觸碰他的創傷,可她偏偏也是個要強的性格,既然被他發現了,也不想卑微地委屈自己。

“看來我沒選到一塊好石頭。”沈天山就在她身後,低語聲就在她耳邊,她覺得有點癢,就躲了一下。

沒想到他突然僅僅地抱緊了她,仿佛怕失去她似的。

“怎麽了?”

“沒什麽,年少時候刻的玩意兒罷了,壞了便壞了。”他松開她了一點。

印壞了,是因為當初他的許諾食言了,倒是合情合理。既然她回來了,就沒必要執着于一個物件。

“我給你刻一個?”他側低着頭吻了吻她的臉頰。

“好啊!”青岚松了口氣。

“刻什麽?”

“刻我的名字吧,岚,山風岚。”青岚說。

她想把她的名字刻進石頭裏,也刻在他心裏,讓他牢牢地記住,她和樂恒不是一個人。

沈天山卻愣住了。

山風岚……山風蠱……

原來那一卦竟是應在了這裏。

很多時候,命運虎得人團團轉,看着衆生在痛苦中煎熬,造化弄人,結果謎底就寫在了謎面上。

“我怎麽沒想到呢……”他喃喃道。

“什麽?”

“你的名字,是誰起的?”

青岚當然不知道,順嘴胡謅:“我爹起的,不好聽嗎?”

“好聽。”沈天山點了點頭,松開了她。

他接過了樟木盒子合上,放進了箱子裏,然後拉着她的手坐到了床邊。

“我多年不刻印,明日我去買些印石和刻刀給你刻。”

青岚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蹭着點了點頭。

“今年真是苦夏啊,完全不想動。”她松了松衣領,粉白色的裏衣若隐若現。

“那你還引誘我。”沈天山笑着說。

“我哪裏引誘你了?”

沈天山用手指了指她的領口。

青岚低頭看了一眼,打了他一下:“從前沒發現你如此輕浮!”

“那你可是發現得太晚了。”沈天山摟住了她的肩。

青岚用手給自己扇起了風:“我聽說硝石可以制冰。”

“是有這個說法,但硝石是制火藥的重要資源,孰輕孰重,大家都明白。”沈天山從袖中拿出扇子給她扇風。

“但今年熱得非比尋常,像我,就熱昏了頭。”她閉着眼感受撲面而來的微風,其實并沒有涼快多少,但心裏總是舒爽一些。

沈天山一面扇風一面說:“陛下那裏約摸有些冬天存的冰,我求一些來給你可好?”

“我感覺……”青岚睜眼,手指繞在沈天山的衣帶上,突然就笑了。

“笑什麽?”

“我現在像個紅顏禍水。”說着她扯了下帶子,眼看着他的衣服也要松開,她的手被沈天山一把握住。

“輕浮。”沈天山低語。

五日後,北豐皇帝祝嘉燃不知從哪裏得了硝石能制冰的消息,命葛遠去尋這個法子。

長榮的夏天原本是不熱的,豐人沒有存冰的習慣,但體質極其不耐熱,此番幾十年一遇的酷暑,讓祝嘉燃十分難熬。

葛遠很頭疼,他哪裏知道什麽硝石制冰的法子,且北豐本就沒多少硝石,光做火藥都不夠的。

好巧不巧,衛永此時站了出來,說他知道乾國有匠人極擅制冰,只是缺硝石。

葛遠瞪他瞪得眼珠子要跳出來,他卻渾然不覺的樣子,一身淺青色的袍子,目光幹淨又堅定。

祝嘉燃瞧着那模樣,更是昏了頭,不顧衆臣反對,直接命衛永去一趟乾國,并一口氣撥了三千斤硝石和黃金萬兩。

半月後,衛永站在淮陵江畔,看着十艘載着冰向北豐游去的貨船,和沈天山感慨道:“向來知道祝嘉燃昏庸,沒想到他比……我爹還荒唐。”

沈天山似笑非笑:“他是蠢笨,但他寝殿裏的朱砂也功不可沒。”

衛永低頭:“這幾年,我覺得你變得有些可怕。”

沈天山面不改色:“可能吧。但用今冬的存冰換北豐的硝石可不是我的主意。”

衛永驚訝地看向他:“那是?”

沈天山轉身看向不遠處站着的人。

衛永回頭。

只見青岚勾起了嘴角,朝衛永颔首。

衛永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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