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阿錦忙着照顧傷重的蘇鳴,沈天山特許她無需随行。她雖然有些心虛,但蘇鳴的樣子實在令她焦心,終究還是應了。
此時蘇鳴正捂着肋骨處坐靠在榻上,他闖了玄狐宗的百蠱司,百蠱司有八重門,裏面機關重重,像是哪位帝王的陵墓。他倒在了第五重門外,只勉強找到緩解蠱毒的藥,若是要解蠱,怕是要在七重門後了。
玄狐宗弟子雖然魚龍混雜,但經過嚴密的馴化後,打過來的都是不要命的招數,他逃得很是狼狽。
阿錦給他擦了擦頭上滲出的冷汗:“還是很疼嗎?”
蘇鳴搖搖頭:“不疼,小傷。”
“嘴硬。”阿錦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我就該随先生去靶場。”
“你當然該去啊,眼看着天黑了,先生和夫人還沒回來呢,別是出什麽事了。”蘇鳴說得很認真。
“白眼狼!”阿錦把帕子摔在他身上,起身要離開。
蘇鳴趕緊抓住了她的手:“錦姐……”
“幹嘛?”阿錦氣鼓鼓地看向他。
“其實還是……有點疼的。”蘇鳴捂着傷處,五官都擰在一起,看起來是疼得要命。
阿錦知道他是演的,但是他傷得的确重,她心裏還是不太好受,便又要坐回榻邊,還未等她坐定,沈府的大門開了。
“先生回來了,我去迎一下。”阿錦無法,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蘇鳴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其實巴不得先生再多出去幾趟,自己傷得再重點兒,這樣就能和阿錦一起獨處在這個小屋裏了。
蘇鳴的心願落空了。
沈天山形單影只地走進院子,阿錦疑惑:“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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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山苦笑一聲,側頭看向廂房:“那兒。”
阿錦訝異,在先生回來之前,她沒聽到外面有什麽動靜,可是那廂房裏竟點起了燭燈,人影映在窗上,瞧着确是青岚。
她是怎麽悄無聲息地回來的?難道是她方才照顧蘇鳴照顧得一點警惕性都沒有嗎?
沈天山見她表情怪異,擺擺手:“沒什麽大事,別擔心。蘇鳴好些了嗎?”
阿錦點頭:“好多了。”
“那就好。”沈天山點頭。
“先生用過飯嗎?我去叫小廚房……”
沈天山搖頭:“不必費心了,我不餓。”
阿錦知道沈天山心緒不佳時,就算是勸他吃飯也是沒用的,只得點頭稱是,打算一會兒讓廚房備些甜羹,以防他暈過去。
她看着沈天山滿身頹然地走向書房的背影,嘆了口氣,她已經許久沒見過先生這般喪氣了。色字頭上一把刀,阿錦啧了一聲,又回屋看蘇鳴去了。
這個色的罪魁禍首青岚此時正坐在桌前,盯着搖曳的燭燈出神。
盡管她推斷出了自己就是樂恒,但是她想破了腦袋,也沒撈出半點記憶來。
她方才應該再和沈天山問問清楚的,但是心裏氣悶,她實在不願與他說話。思來想去,還是解蠱最要緊。
今日沈府靜得可怕,青岚趁夜熄了燈,翻牆出了府。
三個月前淩五與她斷了聯系,但還是在當初她落腳的客棧留了個口子以備不時之需。她當時下定了決心不回頭,沒想到這不時之需來得挺快。
客棧老板養了一堆鴿子,其中有兩只是專門給她和淩五聯系用的,那老板只提供鴿子,你可以拿走也可以時不時還回來讓他養着,至于這鴿子你是用來煲湯還是送信,他一概不問。
因着他家烤乳鴿是一絕,又是個前朝就出名的老店,是以從未有人懷疑過這群鴿子還有別的用處。
青岚送了信便又飛快返回了沈府,她估算了一下,從淩五收到信,到能趕過來最快也要六日了,如今他是駐守福鳴的鎮北将軍,不比從前靈活。
六日……她這六日該如何面對沈天山呢?
不知是不是上蒼聽到了她的憂愁,沈天山次日淩晨得了宮中急召,說是與北豐接壤的漓州有騷亂,需他親自去一趟,只來得及給青岚留了個口信,便匆匆走了。
青岚松了口氣。
沈天山不在,府上除了幾個護衛外加一個廚子外,就只剩下養傷的蘇鳴。
蘇鳴看她的眼神有些怨氣,青岚想着過幾天淩五要來,被蘇鳴知道了到時候再傳到沈天山那裏不知道又是什麽版本,索性就同他實話實說。
這話總得有個鋪墊,但青岚是個不會繞彎子的人,給蘇鳴端了藥,便直接開口道:“你知道樂恒吧?”
蘇鳴一口藥嗆住,咳又怕牽扯傷口,臉都紫了,才勉強把氣捋順。
“怎麽?”
“沈天山和你說過她嗎?”青岚給他遞了個帕子繼續問。
“沒說太多,只是叫錦姐在他不在的時候,替他勤掃一掃墓。”蘇鳴擦了擦嘴。
“哦……那你可知為何我倆成親後他就不再去掃了?”
“不知。”蘇鳴覺得青岚這話有股子炫耀的味道,他深覺不喜。
“因為我就是樂恒,墓裏那是個假的,我失憶了,而他被騙了。”
青岚說得平靜,蘇鳴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你說什麽?”蘇鳴很是震驚。
“我說,我就是樂恒,我只是失憶了。”青岚又重複一遍。
蘇鳴沉默了。他和阿錦私下倒是議論過,說先生這五年太苦,尋了個新的夫人走出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是樂恒獨自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那沒有碑文的大石頭下,終究是有些可憐,何況這個新夫人一看就心術不正,鬼知道是怎麽勾引得先生丢了魂兒似的。
若按照青岚的說法,她就是失憶後的樂恒,那一切都說得通了,只是如果是樂恒,那就還有另一樁事他從未與他人說過……
“你為何這樣看我?”青岚瞧着蘇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你為何要告訴我?”蘇鳴反問道。
青岚反應了一下:“哦,方才只是鋪墊,我真正想說的是,紅豔蠱的毒不好解,這個你也知道,只能找玄狐宗的人,我約了個人,過幾日會接我去後寧,我找找法子去。至于何時能回來,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若是沈天山先回來了,你就同他說不要擔心。”
“你要走?”蘇鳴留守沈府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護好青岚,結果這人直接和他說要走?
“哦,你放心,我和他既然又成了親,便算是兩世的夫妻,雖然我眼下還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但肯定不會逃。我武功也不差,和後寧有些關系,我去就只是為了尋法子解蠱,絕不可能害他。”青岚說着,見蘇鳴一臉不信的樣子也是心焦,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你帶回這藥,裏面還有兩顆,我一顆都不帶,都留給他,萬一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藥也能抑制毒性。最差的結果就是我死在後寧,我要是死了……沈天山也…哎呀,越說越亂。”
青岚閉嘴想了一會兒,道:“我盡量不死,你盡量護住他,我意已決,若他回來要責罰你,你就說你攔了,但是沒打過我。”
蘇鳴聽了半天,雖然不覺得自己打不過她,但他也不能真和這位夫人打起來,便只好說:“你有什麽話要留給先生嗎?”
青岚眉頭一皺,總感覺這是什麽臨終遺言,多少有些不吉利,但還是說:“我不會和別的男人跑的,等我回來。”
那個要帶她跑的別的男人淩五于第二日收到了信,為了掩人耳目,信上只有五個紅色的血點。他曾與青岚約定,若是有生死存亡的事需要他趕過去,就給他送信,這五個點意味着是最高等級的要緊事,她竟然用血來寫,可見是十萬火急了。他腦中閃過了無數種可能,越想越怕,但是他如今坐鎮福鳴,一城之隔的福梁是乾國大軍駐守,日夜虎視眈眈,職責所在,他不想辜負陛下也不想辜負大寧百姓……
可若是不管她……
淩五很認真地想了想,他做不到。況且青岚的事與敵國軍師息息相關,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國事。他這樣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并喚來了幾位副将,只說自己有事關國運的要緊事需離營,五日內返回,若五日後他還未歸隊,直接請示陛下換将。
幾個副将你看我我看你,見這位向來忠心耿耿的鎮北将軍義正言辭,也只得點頭。
淩五安排好後,日夜兼程趕往歧城。
青岚正在沈府數着日子,這才數到第四天,就瞧見了淩五留在房門口的标記。
這得折騰死多少匹馬啊……青岚暗嘆淩五此人果真仗義,便去客棧赴約了。
她剛進了屋子,淩五就疾步走過來,眉頭緊皺:“怎麽回事?”
青岚突然就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道:“我和沈天山中了……紅豔蠱。”
淩五一愣,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
“總之,你帶我回寧國,我需要尋解蠱的法子,時間不多,前因後果我路上同你解釋。”
“我去尋便好了,你突然離開,沈天山這邊和陛下那邊都不好辦。”
“你和玄狐宗什麽關系我是清楚的,這件事只能我來做,但我如今的身份自行前去不方便,所以須得你幫我。”
淩五在歧城是有些人脈的,這些人不隸屬玄狐宗,也不提供情報,只是曾經在江湖上受過他的恩惠,願意相幫。
于是青岚這位軍師夫人藏在運菜的車裏,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歧城,并于城外五十裏的小道上換了快馬,日夜兼程,三日後到了福鳴,在淩五得安排下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棧住下了。
淩五路上聽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心驚不已,這事竟還與他有關系,他居然半點都不曉得,若是他再晚點收到消息,後果不堪設想。
百蠱司是個什麽情況,他再清楚不過,蘇鳴能拿到壓制毒性的藥已是奇跡。
“你雖來了大寧,但又怎麽進百蠱司呢?”淩五百思不得其解,縱使青岚比自己與玄狐宗關系近些,可此前玄狐宗宗主已下了命令要殺她,若不是陛下阻攔,中了紅豔蠱的青岚連帶着沈天山早就死了。
青岚早已經有了計劃,當初學藝,她有個玄狐宗的師父教了她暗器,因為暗器上要淬毒,所以也同她說了些蠱毒之術,這個師父如今在百蠱司當值,已是司主手下的左膀右臂,偷偷求她幫幫這個倒黴蛋徒兒,興許有一線生機。
淩五聽了這個計劃,不是很認可:“你已這麽久沒回來了,玄狐宗宗門裏的人恐怕已經換了好幾茬,前陣子還起了內亂,死了不少人。你這個師父未必還在。”
青岚想了想,玄狐宗講的是對太一神和神使的虔誠,并不講什麽師徒情義或是江湖道義,她如此計劃只是覺得師父當年是宗門裏難得有人情味兒的人,但聽淩五說她不在這一年,宗門經歷了幾輪清掃,有人情味兒的人多半活不久……
“即便如此……我還是打算賭上一賭。”青岚又仔細盤算了一番,發現也沒什麽別的辦法。
“不如告知陛下,他對你……不會見死不救。”淩五其實也拿不太準。
青岚搖頭:“千萬莫要讓他知曉,這件事越是隐秘越好,若是到了他那裏去,便成了國事了。”
“可……”
青岚打斷淩五:“淩五,我不想為難他,也不想讓他為難我。你也一樣,你能把我帶進來,我已萬分感激,明日我便啓程去泉安,若我有命回來,一定請你吃酒。”
“你我之間,談什麽謝呢……”淩五有些恍惚地嘀咕了一句。
不過這世間事總是不遂人願的,越是希望能隐秘進行的事兒,越是容易暴露。
次日清晨,青岚翻了客棧的窗戶打算去馬廄去牽淩五為她備的千裏馬時,餘光瞥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她剛要去摸腰間的軟劍,卻感覺頸後一麻,意識模糊前,她反應過來這是玄狐宗的飛針。
“該死……”她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看着層層疊疊繡着綠萼的帷幔,扶着腦袋罵了一句:“真是怕什麽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