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青岚看着魏慎那有些看熱鬧的表情,想起當初他們騎在馬上,他叫她去勾引沈天山時,也是這個樣子,如今想來,當真是面目可憎。

“這蠱本就是雙生雙死的,所以陛下這麽說,也沒錯。”青岚方才演那一出已經是盡了全力,再演下去她覺得惡心,是以說着說着,語調又冷了下來。

魏慎這時才覺得,青岚回來了。

“給我一個救他的理由。”魏慎心情頗為愉悅,如今沈天山的生死突然就掌握在他手上了。

青岚直視着他的眼睛,因剛才哭過,雙目通紅,卻是有些吓人:“沈天山若死于蠱毒,必引乾國進軍我國,如今乾元軍在福梁城已囤兵十三萬,以寧國國力,我們勝算不大。”

魏慎心中的愉悅減了幾分,這三國博弈制衡的話,方才在前殿已經聽得夠夠的了。

“所以?”

“所以沈天山就算死,也不可死于蠱毒,我們痛失福梁,他們的由頭不就是給吳承啓報仇嗎?一個小小的商人死于玄狐宗之手便能讓他們奪我們一城,若是沈天山死于玄狐宗,恐招致大禍。”青岚繼續分析道。

“還有呢?”

青岚的耐心早就到了極點,抑制蠱毒的藥效已經開始衰減,她的頭疼病又犯了。罷了,說理是無意義的,魏慎痛恨沈天山,但也舍不得自己死,如今他不過是想聽她求他,最好再表表忠心什麽的。

可她不想那樣。

她把手伸到袖子裏,運了氣,暗暗掐了合谷穴,繼續道:“還有……我不想死。”

說着,她噴了一大口血在地上,眼前的魏慎似乎是慌亂地向她跑來,但是他的樣子已經模糊不清,終于什麽也看不見了。

“青岚!”

她聽到他喊她名字,但是那聲音仿佛隔着千山萬水,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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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了慣用的苦肉計,催動渾身經脈,加速蠱毒的運行,雖則這樣可能會連累沈天山,但事急從權,總要試一試。

果不其然,魏慎慌了,他跪坐在地上把失去了意識的青岚抱在懷裏,不斷搖晃着她喊她的名字,見她不應,便大喊:“太醫呢!!讓太醫來!!”

黃太醫本來就是候在門外等着傳喚的,一聽到裏面陛下的喊聲,趕緊推門跑進屋裏來。

“臣在!”黃太醫一進來就看見跪在地上抱着個美人兒的皇帝,旁邊還有一大灘血,雖說是見過不少世面,也還是愣了一下神。

“杵那兒做什麽,快來看看她怎麽回事!”魏慎喊道。

黃太醫趕緊上前,去探那美人兒的鼻息。美人兒頭發散亂,他撥開頭發一瞧。

乖乖,又是這個祖宗。

六年前就是他用盡了畢生所學才把她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也正是因那次救治有功,他才穩穩地坐在了太醫令的位置上至今。

“她說她中了紅豔蠱,你趕緊看有什麽解法?”魏慎呵斥道。

黃太醫心下暗嘆真是孽緣,随後去摸青岚的脈象——虛浮又雜亂無章,髒腑損耗頗重,怕是沒幾天好活了。他瞥皇帝的臉色,知道這話是萬萬說不得的,只能行禮道:“微臣瞧着青岚姑娘應該是氣血兩虛,之前受過傷沒養好,又中了蠱毒,氣血逆行,才會如此,還請陛下容許微臣給她施針。”

魏慎把青岚抱起,輕輕地放在了榻上,示意他施針。

黃太醫掏出自己随身的針袋,開始施針。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青岚的氣息逐漸趨于平穩了。

魏慎松了口氣,問他:“你可知紅豔蠱如何解?”

黃太醫是前朝太醫署裏正經苦學出來的,哪裏懂什麽巫蠱之術,只是接觸了玄狐宗,略聽了一點皮毛罷了。

“微臣不知,請陛下降罪!”他跪下撲倒在地。

“那誰知道!”

“這,還是得請百蠱司的大人們……”

“宣!”

“這……這恐怕要和宗主請示……”黃太醫吓得聲音和蚊子一樣小。

魏慎怒目圓睜,很是駭人,聽到黃太醫這句話,更是氣到渾身發抖。

但是他也很清楚,他越是不理智,青岚就越活不成。

他的手緊緊地掐進床沿,指甲被金絲楠木磨斷,滲出了血來。

“去,把文染叫來,別驚動別人。”

就在黃太醫覺得自己恐怕要命喪在此的時候,那位沉默了半晌的陛下終于開口了。

“是!”黃太醫暗自長舒了口氣。

文染是百蠱司司主手下的左副使,原本是一個西南部落首領的小女兒,在部落戰争中被滅了族,只剩她一人被魏慎所救,因她掌握着部落的養蠱秘訣,被魏慎安排進了百蠱司,她本事了得,很快就坐到了左副使的位置。

此人也是魏慎安插在玄狐宗的一步棋,他秘密地借文染之手在宗門裏培養了一只自己的勢力,在玄狐宗宗主對宗門的幾次清洗下都存活了下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做醫女打扮的女子拎着藥箱,随着黃太醫進了屋門。

“陛下。”女子走上前,垂着頭福了一禮。

“嗯,來了。”魏慎已經冷靜下來,面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瞥了一眼一旁的黃太醫。

黃太醫會意,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屋門。

“文染,她身上有蠱,你此前不知嗎?”

五天前青岚進了後寧的地界時就被文染的手下發現了,才有的後來魏慎下令把她弄暈綁進宮裏這樁事。

“她先前服了抑制蠱毒的藥,又中了迷針,是以屬下只察覺她有內傷,未曾發現中蠱。是屬下失察,請陛下降罪。”文染跪了下來,但說話不卑不亢。

“行了,你若能救活她,便算将功抵過了。”

文染站起身來,走到榻邊,将手指點在了青岚的額頭上,她指尖似乎有氣流一般,很快青岚的額頭就冒出了汗珠。

“回陛下,紅豔蠱是我們部落的女子用來懲罰不忠的男子的,若要解,也需兩人在一起才能解。”

魏慎臉色又難看了起來,他雖然不懂蠱毒,但聽這個名字就覺得約摸和男女之事有關,如今文染這麽一說,他更是不悅了。

“兩人在一起如何解?”他忍着怒氣問道。

“倒是不難,讓子母蠱互相感應,用塗了藥粉的刀把二人的蠱蟲剜出來就行。”

“只剜一個人不行嗎?”

“這需得兩人互相感應,不感應是不知道蠱蟲在哪裏的。”

“你與她也算是有些師徒的情分,孤猜你也不想她死吧,孤只想救她,不想救另一個,有什麽法子?”

文染看了看雙目緊閉的青岚,比當初同她習暗器時憔悴不少,雙頰凹陷,渾身病氣。

“屬下的血,可以引蠱蟲出來,不過引動蠱蟲的過程異常痛苦,她如今身子虛弱,怕是撐不住。”

魏慎皺眉:“孤記得玄狐宗有陣痛的迷藥?”

“回陛下,迷藥只對外傷有效,她的情況,沒什麽別的辦法,只能硬扛。”

“若是扛不住會如何?”

“五髒碎裂而死。”

屋內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過了不知道多久,魏慎開口:“若什麽都不做,她還有多久?”

“半個月。”

“你說的法子,有多大把握能成?”

文染慎重地想了想,答道:“若先花五日調養身子,再行引蠱術,只要她求生意志夠強,屬下就有八成把握。”

魏慎低頭,伸手整理了一下青岚鬓邊的碎發,嘆了口氣:“就按你說的辦吧。”

“陛下,這需得她配合才行,若是她知曉此術只能救活她一人……”文染有些遲疑地說。

“你也說了,若她知曉……”魏慎将目光移到文染身上。

“屬下明白了。”

“你留下照看她吧。”魏慎起身,回頭又看了看榻上的青岚,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文染看着魏慎離開的背影,輕輕搖頭。

青岚的身世她是知道一些的,雖然她的勢力還沒有到乾國,但是也多少聽說了這一年她與沈天山的事,若是那樣救她,無異于再殺她一次,誰能保證她此生都不知曉真相呢?

可君命不可違,她該如何是好?

青岚再恢複意識時,夜已經深了。她動了動身子,感到一絲刺痛。

“別動,你身上都是針。”

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青岚眨了眨眼睛,看見自己手上胳膊上十幾根細細的銀針,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染染……你怎麽把我紮成刺猬了?”

文染還是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你的身體,你沒數嗎?”

青岚笑得無奈:“給你丢人了。”

“知道丢人就好。”

“要我說,你的面癱也得紮一下。”

“都快死了還說笑。”

“我就喜歡同你說笑啊,染染。”她喚得肉麻,文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說多少次不要那麽叫我。”

“可是我喜歡,染染~染染~啊!”文染把針又往她穴位裏重重地推了幾分,青岚一個沒防備,叫了一聲。

“胡鬧。”

“好吧,不逗你了。我好不容易回來,就是為了找你,現在看你在,我安心多了。”

“安心什麽?”文染白了她一眼。

“解蠱啊。”青岚一臉篤定。

“你怎麽就斷定我有法子解你的蠱?”

“魏慎既然叫你留下,你肯定有法子。”

文染避開了青岚赤誠的目光,開始撚紮在青岚身上的針。

“你沒有法子嗎?”青岚見她這般表情,有些不确定。

文染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地問:“沈天山……你很喜歡他嗎?”

青岚思索了下,試探道:“為何這麽問?”

“解蠱不易,想知道他配不配我耗費心神給他折騰一遭。”文染低聲道。

“染染。”青岚捏住了文染的手指:“我想和他一起活。”

文染心頭一緊,這話對她而言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來。青岚能同她說這話,相當于是把弱點暴露給了她,若她轉頭将這話告訴給魏慎或者玄狐宗任何人,都是青岚叛變的證據。青岚信她,這信任太重,她承受不住。

“你現在這身子太弱了,需得調養,你老老實實吃五天藥,我再來給你解蠱。”文染開始收針。

“解蠱不需要沈天山嗎?”

文染僵了一下,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不需要,母蠱解了,子蠱自然解了。”

“好,救命之恩,我今後一定報答!”聽到有救了,她眼眶紅紅的,握緊了文染的手。

文染摩挲着她的手背,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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