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胡說八道!”魏慎馬上反擊了起來。

“僅憑你一人信口雌黃,如何能信!”衆臣也反應了過來。

蘇鳴輕蔑地笑了笑:“那你們的宗主大人呢?不會跑了吧?”

“宗主大人在請神谕,降罪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好好好,我本想讓你們死個明白,奈何你們冥頑不靈!”蘇鳴嘆道。

沈天山有些擔憂地看向樂恒,樂恒閉着眼睛似乎在調息。

宗主的身份,淩五的死,自己的身世,這一重重的事如滔天巨浪向她拍來,此時聽到蘇鳴的秘密,一切都通順了起來。

樂觀頤想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在景帝懷疑的時候,以玄狐宗宗主的身份控制景帝,随後假死脫身,然後提前帶着親兒子渡江南下再一次建立新王朝。

而她呢,她不是他的女兒,樂觀頤培養她,也許僅僅是為了讓她能嫁給一個可拉攏的世族。後面約摸是被沈謙撞破了陰謀,便滅了沈家滿門。

她像一把生了鏽的刀,沒用了就被他丢棄了,哪怕她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活了下來,他也生怕她想起點什麽壞了他的事,一次次想讓她死。

那是她父親,他撫養她長大成人,送她出嫁,她以為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原來并不是啊,僅存的與她血脈相連的人大概是衛永吧,前些日子也死了,死前都不知道他還有這麽一個妹妹。

好吧,好吧。

在她把頭腦中的一團亂麻捋清楚後,她發現自己并沒什麽感覺,方才淩五的死讓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有什麽情緒起伏了,她現在冷靜的可怕。

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

“阿恒!”沈天山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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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了眼,看向她的愛人,笑了笑:“我沒事。有點奇怪是不是?但是我真的沒事,我就是……有點累了。”

沈天山搖頭:“不行,讓阿錦帶你回去,再這樣下去會出事!”

樂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人在經歷太大的打擊時是會麻木的,但是這不代表真的沒事。她擡起一直在流血的手,運功點在了自己的胸口。

很快,她噴出一口黑血來。

她擦了擦嘴角,看向他:“現在沒事了,我要去見他。”

樂恒下了馬,向皇宮裏走去。乾元軍因她軍師夫人的身份,紛紛讓出了一條路,而玄狐宗和那些老臣也不自覺地向兩側分開,一瞬間前面變得空空蕩蕩,只有魏慎一個人在終點,強撐着瀕臨崩潰的精神看着她。

“魏慎。其實你知道蘇鳴說得沒錯,對嗎?”樂恒走到他面前,笑着,仿佛身後沒有大軍,仿佛他們之間沒有國仇家恨,沒有陰差陽錯,沒有生離死別,仿佛雨也停了,軍鼓聲也停了,仿佛這只是一個平靜的午後,只有她們兩個人,躲在陸瑤光的花園裏聊天。

“我那時候踩壞了皇後的綠萼,她很傷心,但是沒有罰我,她甚至看都沒有看我就回屋了,我以為她很不喜歡我,原來是她不敢見我。”樂恒繼續說道。

魏慎臉色蒼白,嘴唇也抖了起來。

“我父親一開始不讓我嫁給沈天山,他大概是希望我嫁給你。但是後來,因為沈家有兵權,所以他又松了口。”

“哦不對……”

樂恒頓了一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你父親。”

“阿恒,不是的,不是的。”魏慎一直在搖頭,雨水和淚水在他的臉上流,狼狽極了。

“你仔細想想,樂觀頤和玄狐宗宗主,他們同時出現過嗎?”樂恒質問。

“阿恒,你……你不要聽他們的。”他抖得太厲害,嘴唇也開始犯青。

樂恒皺眉:“你的蠱毒……”随即她反應過來,抓住了他的手:“玄狐宗宗主呢!”

“在……在……百蠱司……”魏慎額頭上也開始發青。

他這幅樣子,恐怕撐不到百蠱司,樂恒疾色道:“丹粟呢?文染呢!”

“我讓…讓她們走了。”他抖着,哭着,像個生病的孩子,但說到她們時,卻是笑着的:“你看,我其實……沒有……那…那麽壞。”

樂恒用內力護住了他的心脈,她回頭看向不遠處,衆人都有些無措。唯有沈天山會意,也下了馬。

“蘇鳴,守住這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殺人。”他說着,走向了樂恒。

“如何了?”他問。

“他蠱毒發作了,玄狐宗宗主在百蠱司。”

“我去牽馬來?”

“有……暗……暗道。”魏慎氣息奄奄地說。

“在哪裏?”

“偏殿……屏風……”

樂恒和沈天山架着魏慎,向偏殿走去。

屏風下果然有機關,打開後,竟然直接就到了百蠱司的八重門內。

裏面是一尊巨大的狐貍雕像,黑鐵打的,在微弱的珠光下泛着幽綠色的光,玄狐宗宗主正在雕像下打坐,嘴裏念着聽不懂的咒文,機關石門打開的聲音似乎全然沒有影響到他。

樂恒看着那個戴着面具的老人,他駝着背,看着陰森可怖,全然不是記憶中,父親文質彬彬,一身清正的樣子,她有些恍惚。

難道錯了?

她還未上前,魏慎已經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

“宗主!解藥,解藥!!”他啞着嗓子,拽住了他的衣角。

那人沒有理他。

魏慎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有一個黑影沖了出來,割破了手腕緊緊貼在了他唇邊。

“染染?”樂恒驚呼。

文染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文染的血能短暫地抑制魏慎體內的蠱毒,魏慎逐漸清明過來,文染放開了他。

“我救不了你的命。”文染冷冷地道。

魏慎擺擺手,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看着仍然在念咒的玄狐宗宗主。

“宗主,外面說,我不是先帝的兒子。你能不能,去告訴他們,我是他的兒子?”

玄狐宗宗主停止了念咒,他看向他。

“重要嗎?”他淡淡地說。

“重要啊!宗主,若我不是先帝的兒子,太一神君怎麽會擇我當儲君?我還能延綿大寧國祚至今,定有太一神君護我對不對?接下來該如何,還需神君明示啊。”魏慎語氣哀求。

玄狐宗宗主輕哼了一聲,似是譏諷。

沈天山從懷裏摸出一個只有半個巴掌大的的麻布袋子,袋子邊緣已經有些殘破,看起來是年代很久遠的物什。

他捏着袋子,向玄狐宗宗主遞了過去。

玄狐宗宗主看着那個袋子,怔了怔,伸手拿了袋子,解開了挂繩,從裏面倒出了三枚銅錢。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掌心的三枚銅錢,又合起手來搖了搖,松手後,三枚銅錢轉着落在地上,是一正兩反。

四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他搖完了第六次。

“天雷無妄”

沈天山出了聲。

“無妄之行,窮之災也。老師,你教我的。”

玄狐宗宗主重重地嘆了口氣:“這三枚銅錢,你竟然還留着。”他擡手扶向自己的面具,因為戴了太久,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面具摘了下來。

面具下的臉眉目猙獰,疤痕密布,但是樂恒認得出來,确實是樂觀頤。

“爹……”她情不自禁地說了聲。

樂觀頤看她,眼神淡漠:“你命真硬啊。”

樂恒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覺得疼了,但這幾個字從樂觀頤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她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胸口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是鑽心的疼。

“為……為什麽?”魏慎一個踉跄,摔坐在地上。

“為什麽?”樂恒的眼淚終于流了出來。

樂觀頤撿起地上的銅錢,一枚一枚地裝回了小袋子裏。他拿起黑狐貍面具端詳了起來,有些無奈地笑着。

“我是庶出,我娘不受寵,我就想啊,只要我考上狀元,入朝為官,我娘能過得好點。可是後來,主母把她打死了。”他說的輕飄飄的,好像只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我進了翰林院,父親和主母對外說我是嫡出,來長榮投奔我,奈何我沒有靠山,在官場上爬不上去。我思來想去,想到了和個主意。”他很得意地笑了。

“我把父親和主母關在了宅子裏,給他們下了藥,辭官侍疾,漸有孝名,入了景帝的耳,我便将父親和主母都料理了。我又會蔔卦,景帝很依賴我,從前瞧不起我的,都紛紛來巴結我。景帝還給我指了門親事。”他目光掃向樂恒。

“哦,陸瑤光,我的确和她提過親,但是她很快就入了宮,天佑我,她後來和王氏先後有了身孕,我一算,陸瑤光肚子裏是個女胎,王氏是個男胎,陸瑤光一心想當皇後,我便又出了個主意。”

樂恒感覺自己渾身發冷,而魏慎的嘴唇又開始發青。

“陸瑤光生得早了些,我便讓王氏催胎,總算是趕上了。王氏死了,景帝多疑,我只留一個女兒,他便更加重用我,殊不知我的親兒子已經被他立為太子了,哈哈哈哈。”他笑出了聲。

“我還提前埋了個玄狐宗,得以在逆勢中翻身。可惜我這個兒子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他瞥向魏慎。

魏慎唇角滲出血來,他的五髒六腑早就被蠱蟲侵蝕得亂成一團了。

樂恒抹了一把眼淚:“我不明白。”

“很難理解嗎?只有走到這世上最高的位置上,才能不被人踐踏,不被人掌控。我幹什麽要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生活呢?要當那刀啊。”

“你輸了。”沈天山沉靜地說,宣告着結局。

“真是養虎為患,哈哈哈。”樂觀頤感嘆着:“元十四早晚也會這麽想的,為師早就教過你,也是個蠢的。”

樂觀頤咳嗽了兩聲,黑血從他嘴裏冒了出來。

“老天真是,不公平。”他埋怨着,閉上了眼睛。

文染走上前摸了他的脈,探了他的鼻息,從袖口拿出銀針插入了他的額頭,又拔了出來看,就這樣反複檢查了一番。

“死了。”文染看向其他人。

樂恒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樂觀頤就這麽死了,臨死前,都沒有看她一眼。

魏慎此時已是雙目猩紅,披頭散發,樂觀頤一死,他身上的蠱蟲慌亂地四處游走,他疼得尖叫。

“殺了我!”他七竅開始出血。

“染染,能救嗎?”樂恒勉強地撐着身子看向文染。

文染搖了搖頭。

“那……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好受些嗎?”樂恒看他慘狀,終歸是不忍。

文染拔了頭上的簪子,從墜子裏拿出了一粒藥。

“劇毒,和他的一樣。”文染指了指樂觀頤。

魏慎在地上掙紮着伸出手,懇求着她。

文染咬了咬牙,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她把藥丸遞給他,魏慎毫不猶豫地抓過吞了下去。

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仿佛沒事人一樣。

“多謝。”他說。

随後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衣領,斜靠在了雕像邊上。

“我這一生,真是天大的笑話。”他摩挲着衣袖上的金絲雲紋:“我擔心的事,全都發生了,一樣也沒落下。”

他看着樂恒良久,張了張嘴,似是有話要說,卻還是沒有說出口,他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淚從指縫流了出來。

“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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