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慈愛醫院在腫瘤治療和器官移植方面的知名度在江州城無出其右,這都是成光苦心孤詣運作20多年的成果。成光成功的秘笈是,他自己就是這方面的專家,而且還有哈佛大學醫學和東京大學醫學院名譽博士的頭銜加持,而且還是博士生導師,江南理工學院醫學院的不少博士都是他帶出來的,這樣,江州城不少知名的外科大夫都是他的學生,這讓他的名望如日中天。
前幾天,他帶的一個博士生給他推薦了一位病人,也就是罹患乳腺癌的之倩,按照慈愛醫院的操作規範,對轉入的病人要重新做一次相關檢查後才能手術,但當他看到陪同之倩來住院是長安後,心生一計。
“長警官,陪夫人來看病啊。”成光明知故問。
“唔,是成院長啊,我夫人生病了,聽說慈愛醫院在這方面非常專業。”長安瞅着成光,“成院長,我有個不情之請。”
“盡管說。”
“我夫人這臺手術可否請您做啊?”
“長警官,是這樣,這段時間,我的手術排得滿滿的,的确是有些排不開。”成光為難地說,“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安排我最得意的一個學生,江南理工學院醫學院博士畢業,來做這臺手術,如何?”
“這樣啊。”長安嘆了口氣,“可是,我夫人希望你來做這臺手術。”
“好吧。”思忖再三,考慮到成彬的案子有可能要用到長安,只得答應下來,“長警官,我推掉一些手術,我親自來做,好吧。”
“感謝。”長安終于展露笑顏。
“長警官,請問鳳凰鎮8歲女童奸殺案告破了嗎?”
“怎麽,成院長對這案子有興趣?”
“不,不,不……”成光連連擺手,“只是聽說嫌疑人是光明中學的學生,您也知道,我兒子和女兒都是在光明中學讀書,一個殺人惡魔就在學生們中間,作為家長,肯定是擔心的。”
“成院長,說實話,我也是學生家長,擔心是難免的。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白浪,也就是前校長白楊的兒子,但直接的犯罪證據卻不能确定,這得等技術進步。而且,做這麽大的案子,不可能是一個人作案,我們懷疑他還有同夥,這符合青少年犯罪的特點,但他的同夥到底是誰,還不能确定,我們還在偵查,既不能打草驚蛇,也要防止他狗急跳牆。”
長安說白浪有同夥已然讓成光吃了一驚,如果他們查到成彬頭上,應該是不會告訴他的,但也不能排除長安用的就是“打草驚蛇”這一招,長安這樣說,到底是什麽意思?“防止他狗急跳牆”是不是說對白浪進行了海關布控?成光頭暈腦脹,只得告辭。
在拯救兒子方面,相比于白楊,成光也是不遑多讓的。既然白楊想把白浪送到美國留學,成光也動過心思把成彬送到歐洲留學,反正是不能和白浪在同一個國家。拜訪過上海大律師牛甲後,成光對此時把成彬送到歐洲是否适時産生了動搖,“白浪沒有去美國呢,你們倒是先去了歐洲,這不是不打自招嗎?”牛大律師抿了一口龍井茶說,“就算成彬和白浪是共同犯罪,哪怕成彬是主謀,但白浪□□殺人明顯是超出了共同故意,是實行過限,成彬只應對綁架範圍內的罪行承擔責任,而不應對□□殺人行為承擔責任,雖然這個也存在證明問題,但是如果你們去了歐洲,就百口莫辯了。”牛大律師瞥了一眼成光,“成先生,侬認為阿拉說的對麽?”
之倩的手術時間定下來了。
這樣的手術,對成光來說太過簡單,可能剛剛适合他指導醫學院的本科生做,由他來做,有興師動衆之嫌。但既然答應了長安警官,就得信守承諾。如他往常做過的那麽多次手術一樣,他提前5分鐘趕往手術室,他的助理給他換好淺綠色的手術服并進行了消毒,然後他走到水池邊用洗手液洗手,一定要把纖長的十指搓揉得發白才成,擦拭好眼鏡後,他邁着輕快自信的步伐走進手術室。
核對好患者身份後,他稍稍注意看了之倩一眼,這女人眉眼間倒是有幾分賢妻良母的樣子,不覺又多看了一眼,心中卻在暗自哂笑自己的癡。于他而言,躺在病床上的這些女子不過是他要處理的物體,不論她們是醜是美、是黑或白、是胖或瘦,他只是負責把她們身上的病竈去掉,讓她們獲得新生。
麻醉師、巡回護士、助理都是成光搭檔多年的夥伴,無須言語,只須一個眼神,他們立馬就能領會。手術監護儀上不停地閃爍着數字,随着麻醉劑的推入,之倩漸漸閉上了眼睛。
當手術刀劃開病人皮膚的那一刻,成光的手感有些異樣,憑他多年的經驗,手術刀劃開的是一個健康人的肌體,這感覺非常不好,讓他十分煩躁,當乳腺小葉被完全切開後,他更加确信這是健康的□□,那些乳腺小結節也是良性的。怎麽辦?他的腦子在飛速旋轉,如果此時結束手術,病人可以保住□□,但他将會面臨醫療事故的指控,而且,他的學生也會受到牽連。
怎麽辦?何去何從?豆大的汗珠從成光的臉上跌落下來。
25分鐘後,已經幾近虛脫的成光跌跌撞撞走出手術室,剩下的□□填充體的整形工作将由他的助理完成。已經記不清楚,自他從醫近30年以來,今天這樣的感覺已經是第幾次了,他一直想擺脫這種如夢魇般的感覺無處不在的纏繞,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确信他已經擺脫了,但今天卻又到眼前來。
哆哆嗦嗦,成光拉開抽屜,摸出一支香煙,點上,在青煙袅袅中,他獲得了某種寧靜。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這個時間,他猜不出來會是誰。
“成老師。”他的學生用急切的聲音稱呼他,“我推薦轉到慈愛醫院的乳腺切除的病人,叫之倩的,你們還沒有做手術吧?”
“唔,你說她呀。”
“老師,莫非你們已經做了?”
“唉,剛剛做完,現在正在做假體填充整形,說實話,當我用手術刀劃開她的身體時,我就知道這注定是個錯誤,為了我的名聲你的飯碗,為師我只能硬着頭皮做下去。”
“老師,弄錯了。”學生長嘆一聲,“我們醫院做切片的醫生把之倩和她前一位病人的樣本弄混了,她的切片其實是前一位病人的。”
“唉……”就是因為學生和成光的這次錯誤,之倩的前一位病人将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含着笑于6個月內告別這人世間(成光看過之前的切片病理報告,2個月內癌細胞将向肺、心髒、肝髒、腎和大腦轉移)。
“老師,你們醫院做手術前不做複檢嗎?”
不可否認,學生說的是對的,成光總應該在今天下午拿到複檢報告後再做手術的,但他違反了程序,以致犯了錯。他太相信學生送來的切片病理報告了,他想保護學生,學生卻想尋找他的是非,他或許有錯,但他不受指摘。
之倩康複得很快,三天就嚷嚷着要出院,成光來查房時好說歹說才說服她再留院觀察兩天。“之倩,這次手術非常成功,癌組織被清理得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轉移的跡象,也完全可以排除複發的可能。假體植入手術也非常完美,你完全可以挺起胸膛做美麗女人了!”
一掃之前病魔纏身的陰霾,之倩露出久違的晴朗,成光說的話更是讓她心花怒放,她恨不得馬上回家看看長安和她的兩個女兒。
“之倩。”成光語重心長地說,“雖說手術非常成功,但手術後的鍛煉、保養和提高免役力是關鍵。西藥就不用吃了,吃些中藥可以達到标本兼治、事半功倍的效果。”成光終于要向她推薦他的商業合作夥伴——江州電視臺健康欄目長期合作嘉賓素以“妙手回春、杏林春暖”聞名的一位老中醫,老中醫頗有來歷,祖上可以追溯到懸壸濟世的一代名醫張仲景,但老中醫并不姓張,對此他的解釋是“我爸是上門女婿,我随我媽姓。”
投桃報李是成光他們這個行業的通行做法,每介紹一個客戶,老中醫都會把客戶消費金額的20%返給成光,年底,老中醫還會給成光發年終獎,“合作愉快!”是他們的新年祝福語。
比成光預想的還要快,那位和之倩拿錯切片病理報告的病人不到3個月便辭世了,當他的學生向他報告這一情況時,他只是輕輕“噢”了一聲,便伏下身子和老中醫複核起提成表的具體數字。
康複後的之倩在長安的引導下開始長跑,一開始,長安也跟着跑,跑着跑着,長安便跟不上之倩了,長安好騎自行車跟着。有個周六的早晨,他們沿着大運河跑步時,被江州市體校的功勳教練發現,據說這位教練曾培養了3個奧運冠軍,由此教練開始拿政府的特別津貼,教練對長安說,“我看你老婆是個不可多得的長跑天才,天賦異禀,她的肌肉類型和身體素質特別适合長跑,我可以指導她參加江南三大馬拉松賽,即上海、杭州、南京馬拉松賽,我看她完全可以獲得女子組冠軍。”
“可是,教練。”長安誠懇地說,“她得了乳腺癌,我們只是手術後鍛煉,拿冠軍怕是有些遙遠。”
“這樣的長跑奇才,真是可惜了。”教練連連搖頭,“要是我早20年發現,也是奧運冠軍的有力争奪者。”他喃喃道,“現在為時也不晚,你們跟我訓練吧,她可以參加江南三大馬拉松賽的康複組比賽,拿個金牌應當不成問題。”
跟着教練訓練了一個月,之倩的長跑成績提高很快,10月,教練給之倩報告參加了南京馬拉松賽,他們沒有報康複組,而是直接報女子組,結果之倩跑進了前5名。教練決定給她報名跑江南三大馬拉松賽中獎金最高的賽事——杭州馬拉松賽,而且,為了确保萬無一失,給她報康複組。
在靈隐寺誦經拜佛七天的梨月回到學校時,少雅正神思恍惚。當她看到身着一件棗紅色的毛衣披着10月朝陽的梨月輕盈地走進教室時,她的心忽而靜若止水。
梨月搽了極薄的粉,恰到好處地遮蓋了兩頰于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憔悴,濃密又長長的睫毛若再加以修飾必定有過猶不及之嫌,會像魏碑一樣過于粗壯厚實,反倒是不美,墨葡萄一樣晶亮的大眼睛無疑是整個美人圖中最靈動的一筆,如果沒有紅唇的映襯恐怕會有些寡味,梨月也深知這一點,抹得又薄又勻稱的紅唇如五月帶着雨滴的石榴花一般嬌豔欲滴。她原本豐潤的腰身變得纖細,少雅正看得心痛,梨月說話了。
“同學們,這次期中測驗是全校聯考,在光明中學高二年級20個班中,全校的前三名都在我們班,這是了不起的成績啊,同學們。這些天,因為我家裏發生了一些事情,難免會在班級管理上存在一些疏漏,大家還能取得這樣的好成績,我得謝謝大家。”梨月深深地鞠躬。
“當然,有人進步,便會有人退步,有人之前是全校第1名,現在是全校第10名,明缜,你到底怎麽了,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還有幾個同學,我不得不提到,白浪,之前可以說是全校墊底的,這次考試,進入到了前800名,也就是說,他甩開了200多名同學的圍追堵截,了不起。成彬同學也進步神速,這次考試進入到了前600名,至少提高了380名,也非常了不起,你們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還有少雅同學,少雅同學之前在英國的國王學校讀書,國王學校很厲害,畢業生中有60%進入牛津大學或是劍橋大學,牛頓就是劍橋的,霍金就是牛津的,我還以為少雅回國有些水土不服,沒有想到,她的語文、數理化和英語都非常的紮實。下課後,你也來我辦公室。”
梨月擡頭瞧了少雅一眼,少雅的臉如晚霞般緋紅。
敲梨月辦公室門時,明缜顯然是忐忑不安的。
“明缜,坐。”靠在椅子上的梨月指了指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你是怎麽回事?這次居然考了個全校第10名,我知道你學習能力很強,這應該不是你的真實水平,你是因為桐桐的事情受到困擾了嗎?”
垂下頭,不言語,明缜已經想過梨月找他會問些什麽,只是沒有想到第一句話就把兩件事情都抛出來了,在鳳凰鎮派出所,長安曾告訴他桐桐是梨月的女兒,明缜知道今天梨月肯定要問他桐桐的事情,他搖搖頭。
“明缜!”梨月快步從辦公桌繞過來,走到他面前,“請你告訴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快告訴我啊。”
原原本本,明缜将那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梨月,只是他省略了摸桐桐屁股時桐桐暈倒這一細節。
“就這麽簡單?”梨月有些不相信地問,“他們為什麽要奸殺桐桐呢?她還那麽小,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她?為什麽?……”梨月淚流滿面,她定定地瞧明缜,“你真的沒有對桐桐做過什麽事情?”
明缜搖搖頭。
“明缜,對不起,是老師太激動了,你走吧……”當明缜走到門口時,梨月說,“記得好好學習。”
當白浪敲門進來時,梨月正在看阿加莎的推理小說《無人生還》,看到精彩處,她不禁拍案叫絕。
“白浪,坐。”梨月瞅着垂頭順眉的白浪,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上個學期那種桀骜不馴的年少輕狂了。
坐下後的白浪依舊垂着頭,他長長的頭發擋住了他的表情。
“白浪,不要緊張。”梨月心想要是沒有桐桐的事情該有多好啊,她和白浪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就是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就好了。”她瞥了他一眼,“第一個問題,世界服飾知名品牌DIOR在秋季時裝周上發布的‘江南女子’系列是你設計的嗎?”白浪擡起頭,就在他們目光交彙的霎時,他的目光退縮了回去,他喜歡這個女人,卻陰差陽錯殺死了她的女兒(長安傳喚時說過桐桐是梨月的女兒),今天叫他過來,肯定是為了這件事情,他怎麽能承認?又怎麽敢承認?“老師,是我設計的。”
“唉……”長長的嘆息聲後是無盡的惋惜,“你這樣好的天分,不應該啊。”她搖搖頭,“暑假時,你是不是去過鳳凰鎮?”她逼視着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一直在躲閃。
“沒。”他的聲音小得如蚊子哼《牙疼歌》一樣。
“你說謊。”她憤怒道,“長安警官問過你了,你承認你去過鳳凰鎮。”
“我沒有。”他捂着臉哭了起來,随後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這樣是不行的,她心想,如果硬逼着他承認,也是沒有意義的,她趕忙把她扶起來,“白浪,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事情做錯了,可以改,承認就沒事了。”白浪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如夏花般令人眩暈的香氣,但他知道她離他很遙遠了,一個是天上,一個是人間,離她越近,他便越痛恨自己,“往事不可谏,來者猶可追。”這是前幾天學的課文,現在,他連誨過自新的機會都沒有了,多麽絕望的事情啊。
把白浪送到門口,“做錯的事情,認錯就沒事了,你這次考試,進步很大。”
當成彬進來時,梨月有些不想說話了。
“成彬,這次你考得不錯,可以說是進步最大的學生,你是如何做到的?”
“梨月老師到底想問些什麽,不會只是考試這樣簡單的問題吧。”成彬在心裏犯着嘀咕,“這個主要是靜下心來學習,成績老是徘徊在年級最後面,不但對班級不好,在自信心方面,也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就鼓起勇氣,認真學習起來。”
“斯皮爾伯格給你寫了親筆信,是真的嗎?”
成彬點點頭,眼神裏滿是自信。
“恭喜你啊。”梨月由衷地說,“白浪涉嫌奸殺8歲女童的事情,你聽說了吧,這件事情,你是怎麽看的?”
迂回曲折不過是聲東擊西之計罷了,“只是聽人說起,并不了解。”
“你是白浪最好的朋友,大家都這麽說。”梨月雙手抱在胸前,踱着步,瞥了他一眼,“不是嗎?”
梨月老師葫蘆裏賣的藥無非就是旁敲側擊以證實白浪奸殺桐桐的事實,“老師,白浪曾經是我的好朋友,但現在不是了,他熱衷于籃球和服裝設計,而我專注于圍棋和話劇,我們志趣不投,《論語》中也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們現在不往來了嗎?”梨月狐疑地瞅他。
“差不多是這樣吧。”他避開她灼灼的目光。
“長安警官說過,如果白浪是真兇,他應當是有同夥的,以你對白浪的了解,他的同夥會是誰?”
心如波濤洶湧,卻要裝作風平浪靜,這對成彬來說是有些為難,但他只能搖搖頭。
“你去過鳳凰鎮嗎?”
成彬搖搖頭,他知道,這場談話要結束了。
“成彬,這個學期你進步的确很大,老師希望你更進一步,進行前100名,然後是前50名。”梨月鼓勵他,“今天談話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多了,你也知道,桐桐是我女兒,喪女之痛等你以後有了孩子便會知道。追求你喜歡的事情,好好學習。”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少雅,少雅認為梨月如此安排是另有深意。少雅進來的時候,江南初秋的夕陽正在西沉,在沉入地平線之前,西天聚積了大片棉絮雲,棉絮雲如電視上那些氣宇軒昂的所謂人生導師說過的話,并不嚴實,一段有,一段無的,棉絮和棉絮之間常有些間隙,可以看到彤紅的夕陽和蔚藍的天空。夕陽落在少雅的臉上,讓她原本就紅撲撲的臉如敷了一層三月的桃紅。
梨月的确纖細了不少,少雅在課堂上的心痛迤逦而來,她想抱住梨月,給她安慰,告訴她一切的不如意都會過去,但少女的矜持讓她還是安坐于原處,她只是靜靜地瞧着梨月。梨月放下了《無人生還》,阿加莎的推理在她看來并非無懈可擊,也沒有那麽精彩。桐桐案的真兇也許就在眼前,她卻無能為力。
側過臉去,梨月不讓少雅熾熱的目光落在臉上。“少雅,這段時間你在學習方面的表現很好,希望你再接再厲,千萬不要沾沾自喜,光明中學每個年級有1000多人,其中有600多人是參加中考考進來的,這些學生都是當地初中的精英,學習能力自然不能小觑。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克服回國後的水土不服問題,并取得全校第一的成績,是十分了不起的。”
梨月轉過臉來,發現少雅的目光落在一張照片上,那是一張她和陳先生在南京長江大橋上的合影,大橋上是展示無産階級革命力量标志性的橋墩,背後是煙波浩渺的長江,陳先生穿一件白色的襯衣,藍色的領帶被風拂起,透過琺琅眼鏡,陳先生的目光落在江北夏天的綠意蔥茏間。她穿着一件混紡亞麻布的點綴着藍色和白色花朵的連衣裙,戴着一頂淺灰色的太陽帽,她離陳先生一個心跳的距離,她細長白膩的胳膊似乎想挽住陳先生。
“他是誰?”少雅不無嫉妒地問。
盡管梨月也喜歡這個才貌俱佳的女生,但少雅無處不在的嫉妒心已然讓她感覺到了不安,任由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只怕是不行。“他是我的國文老師,臺灣的一個文學大師。”
“文學大師?比你還有才華嗎?”少雅有些不屑地說。
“自然他的才華我是望塵莫及的。”
“你很愛他吧?”
沒有想到,少雅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說愛吧,她又會沒完沒了地問下去,這是嫉妒心的使然,“我很尊敬他。”
“他現在臺灣嗎?”
“不。”梨月嘆了口氣,望向窗外,10月的天明顯瘦了,才6點多,地平線上的最後一線亮光将被地平線收走,窗外的柚子樹上結的柚子也正在由青變黃,世上的事物都在春華秋實,可是梨月卻沒有,“他在天堂。”
“梨月老師。”少雅擡走頭,她晶亮的眸子裏映着熹微的夜光,“請容許我愛您,好嗎?”她走到梨月身邊,從背後抱着還坐在椅子上的梨月,她的唇呼出的熱氣在梨月的耳畔形成了一條溫熱的季風帶,她的濕熱的唇貼向梨月的耳垂,她的手伸向梨月豐盈的胸。
梨月站起來,轉身抱住了少雅,少雅的頭發在她的鼻翼間飄動,癢癢的,少雅把頭埋進她的懷裏,呼出的熱氣讓她有一種夢回過去的驚悸。
陳先生,江大牙,桐桐的形象在梨月的腦海裏閃現,桐桐在夏天的清晨向她道別的樣子她依稀記得,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成永訣。她已經記不清陳先生是否向她道過別,她對陳先生的印象還停留在她要從江南理工畢業的那年五月。不行,她和少雅不是一類人,她很清楚,她喜歡少雅并非因為愛情,她只是欣賞少雅,她也給不了她想要的愛,而且,現在桐桐大仇未報,她如何敢在風花雪月裏沉淪?
撫着少雅的肩,梨月推開她,“少雅,不行,我是你老師。”
“梨月老師。”少雅喃喃地說,“我愛您。”說罷,她的淚滴在梨月胸前。